<>他们或者不敢问,或者不愿问,却有人不甘寂寞,那站在伊不平身后的黄面少年再度扬声道:“阁下何不说得明白一些,贵宗绝迹江湖已久,许多规矩都已经被大家湮没淡忘,所谓不教而杀谓之虐,就算阁下想要杀了褚会主,也该说个清楚明白,让大家知道阁下为何如此看重褚会主,在下知道子静公子不屑和我们这些小人物多费唇舌,只是这世间有些规矩道理,不论你是何等身份,却都应该遵守信服,就是阁下这等人物,却也不能独立特行。”
这少年方才还是显得有些滑稽可笑,在众人眼中不过是个寻常顽皮少年,最多就是伊不平似乎对他颇为偏爱,对于锦帆会众人可能有些影响罢了,可是如今这少年就在众人之前侃侃而谈,神采飞扬,气度凛然,眉宇之间仿佛蒙上了一层耀眼的光辉,让他那原本略显病弱的五官有了几分生动鲜明。
可是无论这少年如何理直气壮,也要杨宁肯听从才行,就是包括西门凛在内,也不认为杨宁会乖乖听话,果然这少年话音未落,杨宁已经紧锁双眉,眼中满是犹豫难决,只是却也没有发怒,见到这般情状,伊不平原本已经握紧弓臂的手略微松了一下,而西门凛却是神色微动,他知道杨宁的性子,不是任何人的劝告他都可以听得进去的,为何对这少年却是隐忍谦让,心念数转,他转头向那黄面少年望去,目光如电,上下打量这少年的神态举止,却是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眼中不禁闪过疑惑之色。
这时,伊不平有意无意地移动了一步,将黄面少年挡在身后,阻住了西门凛的目光,更是转头望来,眼中满是不满挑衅之色。西门凛也知道自己有些失态,只是关系到杨宁的任何蛛丝马迹,他都不会错过分毫,若非护着那黄面少年的乃是锦帆会会主,只怕他已经要设法察探那少年的底细了。
锦帆会可不是寻常的水寇,纵横江水之上已经有十二年之久,这期间不知道有多少水贼帮派风生云起,也不知道有多少帮派销声匿迹,只有锦帆会始终屹立不倒,只说这近年所传的六大寇,锦帆会虽然名列最后,可是前面五位已经变换数次,只有锦帆会稳占第六位,不见兴盛,也不见衰败。
这样的一股水贼,西门凛怎会不留心呢,尤其是对锦帆会详细调查之后,西门凛更是已经将伊不平当成了江水之上务要谨慎对待的人物。
锦帆会主伊不平,十三年前突然出现在江水之上,初时只是个独行水贼,凭着一手神箭,神出鬼没,往来如风,在江水之上立下赫赫威名,数年之间纠众结伙,成了江水之上一股颇具实力的水寇。伊不平择人极严,能够被他招纳入会的都是武功高明,精明强干的悍匪,最紧要的一点却是要性情相投,义气深重,纵然是一等一的高手,若是他看不顺眼也绝不收纳。入会虽然艰难,出会却是十分容易,只需说明原委,就可离开自行其是。不论是想要洗手不干,还是另起炉灶自成一家,甚至是琵琶别抱,只要来去光明,他也决不留难。和那些因为利益形势而结众组成的帮派不同,锦帆会用来维系组织的只是兄弟情义。伊不平虽然是首领,可是平常和这些手足兄弟之间也是没有什么地位差别,只不过他才智武功都胜过众人,所以众人都称他“大哥”而不名。至于锦帆会这个叫法和会主的头衔本是外人加上去的,因为伊不平生平最是敬佩吴国名将甘宁,故而也以蜀锦为帆,所以有人这样叫了出来,后来伊不平等人觉得也不错,就认了这个“锦帆会”的称呼。
若仅是如此,锦帆会不过是乌合之众罢了,可是若是真得行动起来,锦帆会就变得大大不同了,在伊不平指挥之下,百余悍匪如同一体,出没无常,纵横杀戮,全无敌手,江上的水寇虽然很有人多势众的,但是在这支堪称水军精锐的劲旅冲击下,却没有可以当其锋芒的,伊不平擅长水战,江水之上无人能及,若非埋没草莽,只怕已经是当今有数的水军统帅了。最令江水之上各方豪雄头痛的是,伊不平虽然是心狠手辣,却以义气著称,江水之上许多小股的水贼和独行大盗,都往往受过他的恩惠,还有许多从锦帆会里面退出的悍匪,或者割据坐地,或者上岸立业,这些人都对伊不平感恩戴德,若论消息灵通,人面之广,伊不平却是首屈一指,无人可比,虽然六大寇锦帆会不过排在末尾,但是比起天羽盟,锦帆会才真正是江水之上的霸主,就是唐氏以强权慑服众水贼,但是对于江水之上多如牛毛的小股水贼,影响力也不如锦帆会那般巨大。
对于这样一支力量,不仅西门凛,各方势力凡是能够涉及江水之上的,没有人会对锦帆会不感兴趣,唐氏就是其中最想收服伊不平的。可是锦帆会那时候气候已成,唐氏若是大举进剿,锦帆会就化整为零,江水茫茫,无处寻找,想要通过收买会众倒戈一击,可是锦帆会本就是以情义忠诚维系的组织,除了结下许多深仇之外,多年来,唐氏竟是没有机会接近伊不平的左右,想要利用其他水寇黑吃黑,可是即使是唐氏嫡系的水师,竟然也是阳奉阴违,这其中的奥妙,就是如今也无人能够参透。到了后来,唐氏也渐渐放弃了对锦帆会的招揽,反正锦帆会势力也不见增长,与其让他拼个鱼死网破,不如听之任之,唐氏态度既然缓和下来,锦帆会也是投桃报李,不再针锋相对,若非如此,别说是师冥,这一次纵然是越国公唐康年亲自下令,锦帆会也不会赏脸到场。
在江水之上,势力最强的就是唐氏,既然他们都无能为力,其他的各方势力自然也只能望洋兴叹,所以西门凛虽然在江水之上也有了自己的筹划,可是对于锦帆会却也是敬而远之。只是今次的事情却让西门凛忧虑起来,这黄面少年虽然极不客气,但是很明显却是暗中维护杨宁的,如果是这少年自己的决定也就罢了,如果伊不平和杨宁扯上什么关系,那么今次的事情是否会有什么变数呢?想来想去,西门凛不由失笑,怎可能呢,锦帆会若是作为奇兵,或者是攻坚的锋锐,自然是战无不胜,可是在这种群雄汇集的情况下,又能有什么作为呢?更何况锦帆会的宗旨,若非是关系到他们的会众,否则一向是不会和各大势力正面冲突的,而杨宁这几年来的经历,西门凛已经得到了详细的情报,杨宁和锦帆会绝对是风马牛不相及,自己却是胡思乱想了,
收敛了一下自己有些杂乱的心思,西门凛静静等待,想要看看杨宁会不会出言解释。而在与赤壁隔江相望的乌林古战场之上,也有人等待着杨宁的反应。
曹营旱寨旧址之中,一处地势较高的山冈上面,昨夜就已经有人用火焚去高过人腰的枯草,整理出一块半亩方圆的空地,清除了烟灰之后,铺上了锦毡,支起了雪白的蜀锦营帐。帐内地面上又铺了厚厚的一层地毯,放了两个蒲团,中间放着一张黑檀方几,几案上摆着茶具和几盒精致的点心,方几内侧更放着珐琅香炉以及棋坪、琴台,帐壁,帐帘高挑,帐门正对着浩浩荡荡的不尽江流,只是扎下营帐的位置却是经过精心选择,从这里到江边,中间隔着参差草木,或者营寨旧垒,更是利用了光线的明暗变化,从江面上绝难发觉此处营帐,可是从此地却可将江水之上的龙争虎斗看得清清楚楚。
方几两侧各自坐着一个女子,坐在客位的正是颜紫霜,虽然是荆钗布裙,青衫磊落,却依旧是容颜如玉,秀丽清雅,而坐在主位的则是一个雪衣宫装的女子,容貌尽被一条覆面白纱遮住,但是露在面纱外面的肌肤却是温润如玉,一双璀璨的星眸更是顾盼生辉,和颜紫霜一身全无修饰不同,这女子头上簪环,耳上明月铛,指上玉环,腰间翠佩,都是千金难得的珍品,尤其是高耸的云鬓之上插着的一支金凤步摇,更是栩栩如生,精美绝伦。这女子一身装扮高贵典雅,虽然蒙着面纱,但是只从眉宇间的风姿气度,就可知道非是寻常人物。
锦帐之内,只有这两个女子默默对坐,锦帐之外却有四个雪衣佩剑的侍女环伺而立,她们面上都戴着鬼脸面具,将容貌遮挡起来,虽然只见到她们矫健婀娜的身姿就知道这必定是四个青春美丽的少女,但是也不免会令人遗憾,不能见到她们的真正面容。
江上发生的事情一幕一幕都落在这两个女子眼中,直到杨宁说出“炼金之火”四字之后,颜紫霜的神色才有了轻微的变化,她先是再度细细打量了褚老大片刻,才叹息道:“明月你可知道何谓‘魔帝百炼’?”
那宫装女子闻言转过头来,笑道:“小妹孤陋寡闻,对于武道宗之事所知不多,不知道何谓‘魔帝百炼’,还请姐姐不吝赐教。”这时候一缕阳光正穿过帐门,恰好落在那宫装女子上身,那一袭薄如蝉翼的面纱在阳光映射之下,变得几乎透明一般,令人可以隐隐看见那女子如同山川一般灵秀的面部轮廓。
颜紫霜没有立刻回答,却是拿起了薄如蝉翼的雪白茶盏,微笑着看向盏中清亮的茶汤,深泛绿,浅含黄,含笑喝了一口,只觉唇齿之间淡雅的香气缭绕不散,不由笑道:“妹妹果然是大家出身,蒙顶甘露虽然名茶,极品却也难得,妹妹今日待客的不过是寻常品级的香茗,只不过想必是用特别的法子熏制过了,香气优雅,沁人心脾,比起绝品的名茶也是毫不逊色,不如送紫霜二两如何?”
她虽然将话题岔开,那雪衣女子却也不恼怒,只是从从容容地道:“姐姐特意相招小妹前来,莫非就是想要几两茶叶,天下人都知道三大杀手之中,我明月足迹不出蜀中,今日若非是姐姐相邀,小妹也不会到这里看这场南北相争的好戏,若是姐姐没有别的吩咐,明月可就要告辞了。”
颜紫霜淡淡一笑,玉手向江心一指,道:“妹妹觉得那许子静人才如何?”
雪衣女子默然半晌,才冷冷道:“不过是一勇之夫,虽然武功出众,却还不曾看在小妹眼中。”
颜紫霜明眸流转,笑道:“这是自然,妹妹虽然化身行走江湖,但是心中自有江山丘壑,岂会将寻常草莽看在眼里。只是今次妹妹却是看轻他了,这少年虽然桀骜冷漠,行事也是强横霸道,我行我素,但是已经气度天成,如今虽然有些鲁莽稚嫩,但不过是见识不深,不解世事之故,只看他能够一举震慑群贼,就知道此子非是只知杀戮武勇的莽夫,只凭他一个十几岁年纪的少年,比起妹妹还要小上两岁,就能够同时得到燕王世子罗承玉、滇王吴衡和师姐平烟另眼看待,这岂是寻常人可以做到的,妹妹不见那西门凛对他也是颇为宽厚放纵么?”
雪衣女子淡淡道:“姐姐不是说前些日子发觉那西门凛武功也是武道宗一系么?或许是因为他们系出同门的缘故吧?”
颜紫霜摇头道:“西门凛的武功虽然出众,但是却远远不能和传说中的武道宗弟子相提并论,显然并非嫡传,像武道宗这样的门派,嫡系旁系弟子之间的差别不啻天渊之别,西门凛若是念着师门之情,就是叛了信都,也不会为难子静。可是如今虽然子静身无枷锁,似是无拘无束,可是我看西门凛的所作所为恐怕没有安着什么好心,否则怎会放任这少年将江水之上的水贼几乎一下子全部得罪了呢?若是我所料不差,这人已经是被权势富贵羁绊,只怕什么师门,什么旧情,都不会放在心上了。可是即使如此,妹妹也应该能够看出来他对那少年的谨慎敬重,这却是瞒不了人的。西门凛是何等人物,未到弱冠之年就已经是辅佐燕王世子的重臣,如今更是权势如山,他的行事也是心狠手辣,周密果断,这样的人都十分看重那少年,妹妹怎可不谨慎呢?”
雪衣女子听得很是认真,等到颜紫霜话音刚落,她略略弯身施礼,恭敬地道:“多谢姐姐教训,小妹自负武艺才华,一向又是顺风顺水,并无挫折,如今想来未免轻看了这世间英雄。既然许子静能够从燕山卫重围之中逃脱,又和平师姐两败俱伤,小妹果然不该轻视他。只不过此子虽然武功高强,但是小妹对敌,一向凭的是机关阵图和用毒之术,他虽然厉害,若是遇到小妹,也必然难以逃生。”说到此处,那女子却是笑了起来,打趣道:“只是小妹出手一次的代价可是不斐啊,姐姐若是想要请小妹出手,只怕就是竭尽全力,也没有法子支付得起千两黄金吧?”
她的笑声清脆悦耳,宛如金玉相击,又似银铃声声,颜紫霜听了也觉心旌动摇,略略平静了一下心绪,微笑道:“妹妹说笑了,紫霜虽然不愁吃穿,可是这千两黄金,可是拿不出来的,再说紫霜就是想要杀人,也不会鼓动妹妹去杀令堂心目中的乘龙快婿啊?”
雪衣女子闻言娇躯巨震,一双星子也似的明眸射出不可置信的神色,蓦然转头向江水之上望去,虽然隔着茫茫江水,可是凭着她的目力,自然可以将那傲视群雄的孤傲少年看得清清楚楚,良久,她才叹息道:“莫非他就是火凤郡主与先帝之子,九殿下杨宁么?那么如今逸王身边的那位殿下竟是假的么?此事想必是绝顶的机密,姐姐为何要将这件事情告诉小妹呢?”
颜紫霜正欲答话,耳中却听到江上飘来的语声,便转头向江心望去。雪衣女子见状银牙紧咬,也是转头向江上望去,将眼中的急切神情尽数敛去。
杨宁淡漠的目光掠向那些充满了好奇疑惑的面孔,良久,他才看向褚老大,肃容道:“褚会主修习的武功可是大须弥金刚力?”
褚老大神色有些茫然,搔了搔头上蓬发,道:“好像是这个名字,那功夫是个大和尚教给老子的,说是什么神功,可是老子已经练了二十多年,好像也没有什么厉害之处,你这贼厮鸟也知道这种二流功夫么?”
此言一出,江上众人多半是云里雾里,满面迷惑,唯有三个人神色微变,西门凛自是目放奇光,向褚老大看去,眼中尽是深沉之色,天羽盟的二当家京飞羽则是惊呼一声,却又生生止住,还有一人却是立在伊不平身后的那个黄面少年,他目中神色闪烁不定,隐隐有恍然喜悦之色。
杨宁却也不理会众人反应,仰面负手,目光掠向天边云彩,冷冷道:“大须弥金刚力乃是佛门神功,乃是可以和本宗武功一较高下的绝学,修练起来极容易入门,就是资质筋骨极为寻常的人,修练起来也是全无阻碍,而且只需用心修炼,下一分苦功,内力就会增加一分,既没有走火入魔的威胁,也没有许多玄功不进则退的缺点,即使中途荒废,也没有什么要紧。而且这种功夫若是上了轨道,不仅内力稳步增长,自身的力气也会越来越大,更难得是,这种心法乃是天下无双的防身绝学,不仅可以练成钢筋铁骨,刀枪不入,就是再厉害的阴毒内力,也难以侵入练了这门武功的人的经脉内腑。武功一道,就是练到最高深的境地,比得也不过是内力、速度和招式,而这其中,内力本就是重中之重,若是将大须弥金刚力练到化境,自可一力降百会,再加上几乎无人可以攻破这人的护身真气,可以说已经立于不败之地。若非是如此神功,在下又岂会看在眼里,更是择定褚会主为对手呢?”
众人听了多半都是将信将疑,上下打量着褚会主,仔细想来,褚老大之所以成为江水之上有数的水寇,就是因为他天生神力,钢筋铁骨,皮粗肉厚,和他交手,寻常一点的兵刃都伤不了他,若是比起拳脚,就是打他十拳百拳,也是只能给他搔搔痒,反而若是中了他一拳,多半都会惨败丧命,江水之上的高手,都不愿和他交手,想要取胜很是艰难,一不小心倒有落败的可能。听起来倒是和杨宁所说的特征极为相似,可是这人练得真是这门神功么?毕竟这褚老大虽然以凶悍著称,可是也没有见他武功多么出众,前两年更是受过严重的内伤,修养了一个多月呢。所有的人都是面露疑色,却又不敢向杨宁置疑。
别人不敢质问,褚老大却是忍不住了,好奇地问道:“贼——你不是胡说的吧,老子可不觉得这门功夫有那么厉害?”这句话一出口,众人都露出深有同感的神情。
杨宁眼中露出古怪的神色,打量了褚老大片刻,才道:“这门功夫好处这么多,如果随便都能练到化境,怎会弄到几乎失传的地步。大须弥金刚力进境极慢,至今为止,只有一百五十年前一位神僧,在七十四岁的时候练到了第七层,除此之外,在本宗的记载中,还没有第二个人能够练到第七层的呢,而且不论根骨资质如何,都不能例外,更是没有捷径可走,所以这门功夫对习练之人的资质才没有任何要求,只因不论什么人去练,结果都是一样。”
听到此处,几乎所有人都“啊”了一声,褚老大也是愣住了,不管是谁,刚刚知道自己练得是一门佛门神功之后,却又得知这个无可奈何的事实,也别想闭上嘴巴。
杨宁却不放过他,继续说道:“进境缓慢也就罢了,若是练了这门功夫,练到第三层之前,比起那些寻常的二三流心法,都没有什么明显的优势,可是若不是认认真真,毫不懈怠地练个二十年,绝没有法子练到第三层,就是心志再坚强的人,只怕练了五六年之后也会受不了放弃,而且一旦近了女色,内功就不会再有什么进境了,所以这门功夫练得最好的多半是佛门弟子。所以在下也是很佩服褚会主,据在下所见,阁下这门功夫大概已经练了二十多年了,但是恐怕进入第三层不过半年时间吧,阁下资质寻常,似乎应该筑基的时候应该也超过了九岁,能够保持元阳之身,练到第三层,这等决心毅力,就是在下也是极为佩服的。”
听到此处,江水之上静默了片刻,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别说这些平素多半放纵声色的水贼,就是西门凛等人,也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就是褚老大的手下也是个个笑得前仰后合,全然忘了顾及大当家的面子。褚老大想要出言辩解,却是嗫嚅着不敢出口,竟然给人知道了自己的隐秘,就是这粗莽的汉子也是面红耳赤。只有说出这番话的杨宁神色沉静如故,只是露出一缕疑惑之色,不知道这些人为何这样大笑不止。浑不觉有意无意之间,这些水贼对他的戒惧仇视之心已经渐渐淡了许多。
笑声尚未平息,杨宁却已经对着褚老大抱拳一揖道:“我宗弟子出师之后,便须转战天下,历练武技,若能得到阁下这般意志坚强,修练了绝学的对手,其中收获绝非寻常对手可比,在下出道以来,虽然已经战了数场,但是多半除了增长一些经验之外,别无所获。阁下却是不同,大须弥金刚力这门武功几乎已经绝传了,在下虽然早想领教一下,却是没有机会门路,如今上天垂怜,竟然让在下遇到阁下,若能和阁下尽情一战,在下修为定可突飞猛进。为了表达敬意,故而在下才择定阁下为在下第一个试练对象,望阁下不吝赐教,以为炼金之火,令在下得以磨砺修为,若有得罪之处,还请阁下见谅。”
这时候众人都知道已经到了关键时候,即将关系到骷髅会的生死存亡,所以都渐渐收住了笑声,等待褚老大的回答。褚老大为难地道:“你看得起老子,老子当然也该给你面子,可是老子武功寻常的很,你有本事斩将夺旗,老子最多只能摇旗呐喊,和你比武,这不是自寻死路么?”他人虽粗莽,但是却也是粗中有细,虽然杨宁对他尊重,他开心得很,可是要是白白送死,却也是不愿意的。
杨宁淡淡一笑,道:“阁下不必担忧,好不容易寻到一个练了大须弥金刚力的对手,在下绝对会慎重的。一百五十年前,本宗宗主和那位练了这门功夫的神僧交手七次,虽然练战连胜,却是没有一次完全破去他的防身真气,以为终身遗憾,后来历代宗师一共研究出十几种针对大须弥金刚力的心法,只是没有对手,无从判断是否有效,所以在下总要一一试过才能心满意足,所以今次在下是绝对不会当真杀了阁下的,而且阁下若是能够练到第七层,在下才当真得到一个好对手,所以就是有人要杀阁下,在下也是不许的,更别提自己动手了。除非是阁下再没有任何进境,令在下失望至极,才会取了阁下的性命呢。”
凡是听明白了这番话的人,都只觉得心中冰寒,也明白了何谓炼金之火,金未炼成,火不能稍熄,除非是油尽灯枯,除非是泉水干涸,否则杨宁是绝不会放手的,谁能忍受时刻蒙在头顶的死亡阴影呢?望向杨宁的目光已经尽是惊惧交加,若是偶然撞到杨宁的眼光,都是连忙低下头去,想到自己不配做这人的对手,都是暗自庆幸。
乌林旱寨之内,颜紫霜和那雪衣女子明月也将这番情景尽收眼底,明月蓦然长叹道:“小妹明白了什么是魔帝百炼了,只怕被择为百炼对手的人,定是生不如死吧?”
颜紫霜叹道:“正是如此,妹妹不曾读过本宗密卷,不知其中详情,自从武道宗以百炼之法磨砺弟子之后,不知毁了多少英雄豪杰。若魔帝百炼只是分个胜负生死,倒也罢了,虽然不免杀戮惨重,但是总不至于伤及黑白两道的根基,可是那些武道宗弟子为了磨砺修为,为了得到一个不畏生死,武功不断精进的对手,经常会用种种手段,令其家破人亡,再无牵挂,除了满腔仇恨再无别的追求,而最后这些人又多半都会心灰意冷地死去,不知有多少绝学因此消亡。出了一位魔帝,往往之后的几十年,武林之中都会万马齐暗,这就是流恶无穷的魔帝百炼,武道宗虽然专心武学,可是其罪恶却是罄竹难书,令人不能容忍。”
雪衣女子听得眉头紧锁,虽然她对那些水贼毫无怜悯之意,可是也觉有些同情那粗莽的褚老大,不由叹道:“好一个魔帝百炼,杨宁若是不死,岂不是将要闹个天翻地覆,素闻火凤郡主为人光明磊落,怎会让自己的儿子成了武道宗嫡传弟子,莫非她竟不顾及自己的声名么?我娘深觉有负郡主情义,虽然世人不知道那件事情我娘也有参与,可是她老人家却是耿耿于怀,不能忘记,因此之故,也影响了我方的对外策略。今日姐姐邀请小妹前来观战,是否想要小妹转告娘亲此事,令她放弃联姻的愿望,放弃不和幽冀为敌的决策。”说到此处,一双明眸之中已经尽是寒意。
颜紫霜微微一笑,眼中满是笑意,道:“怎会如此简单呢,此子今日恐怕不可能活着离开此地,更何况妹妹岂是任人摆布的弱女子,就是令堂心中有联姻的愿望,妹妹想必也是不会愿意嫁给这样一个还未长大的孩子吧?紫霜邀请妹妹前来,自然还有别的事情商量。”
雪衣女子明眸闪烁,却是没有说话,锦帐之内一时之间变得沉寂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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