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穆槿宁格外忙碌,就在冬日转暖的时节,穆峯旧病复发,流放的那一年,磨难不少,让这个年约半百的男人,也始终过不了几天安生日子。//百度搜索看最新章节//
她在王府跟别院两头始终来来回回赶赴,每日在别院待到黄昏时分才回王府,念儿几乎都见不到娘亲。
赵嬷嬷看穆槿宁实在来回奔波太过劳累,便主动请缨,毛遂自荐,于一日晚上,端着晚膳到穆槿宁的身边。
“郡主,不如就让老身去别院服侍老爷吧。”
“嬷嬷——”穆槿宁微微怔了怔,放下手中的银箸,望向眼前这个看似刻板严苛的妇人,心口涌上一抹暖流。
赵嬷嬷唇边的笑意很微小,她平素并不长笑,那张脸外人只是一看就觉得不近人情至极。“老爷是郡主的亲爹,郡主忙里忙外,不愿假手于人,便是不放心。雪芙园有雪儿丫头跟琼音丫头照料,琐事还有小阮她们去办,也是足够了。只是郡主总也要看看小少爷,更要顾及王爷,一个人如何忙得过来?”
“王爷为我找来了嬷嬷,如今看来,实在是再对不过的决策。如今我手下正好多了个能帮我分忧解愁的人,嬷嬷做事,我向来是放心的。”穆槿宁暗暗舒出一口气,她正愁分身乏术,赵嬷嬷的请求,自然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郡主不用客气,老身来王府也有三五月了,郡主从未给老身难看,老身点点滴滴,都记在心头。”赵嬷嬷这般说着,神色愈发柔和了些。她跟雪儿跟琼音不同,她是老下人了,许多事,习惯看在眼底而不说,身为奴才,一辈子能遇到一个善待下人的主子就已经该知足,既然主子宽待她,她自然也该主动为主子分忧。
若是她没有看错人的话,穆槿宁,绝不会甘于坐于如今的位置,她有为人处世的才能和低调隐忍的才情,这些……。她只需藏在心里,那一日,或许指日可待。
“这世上有句话这么说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以前的事早已过去,嬷嬷在自己的位置上自当要狠心才能服众,下手重些也不难理解。我不怕狠心的人,我最怕是喜欢在暗中捣鬼的人,我绝不会无故苛待身边的人,毕竟这世上的情势,谁都说不准,何时落了难,还能有人记得主子曾经的好,能不落井下石,便是庆幸了。别院那两个侍从总是年轻,难以重用,嬷嬷能来帮我一把,当然更好。”穆槿宁眼波一闪,面色沉郁,这一番话娓娓道来,更令人信服。
“明早老身就动身去别院,何时老爷病情好转了,老身再回来。”
穆槿宁笑着点头,答应了,看着赵嬷嬷走了出去,她再度拿起银箸,用着晚膳,这两日她都不曾看到秦王,听管家说,秦昊尧每一日回来都是深夜,别说跟她一道用饭,就连过夜也是在书房。
如今她想到前几天的事,若不是她满心愤怒仇恨,也绝不会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把那封信摔上秦王的脸。
或许是太平静了……。他的反应,就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那一天,天阴沉沉的,却没有风,格外的安宁,安宁的——让她满心不安。
他刻意不出现在她的面前,难道是躲着不见她?可是做错事的,明明是她啊,该躲着不见的,也是她才对。
她始终无法相信,那一夜,秦王会将那种从未有人敢触怒他的尊严的举动忍耐下来,这世上谁敢把东西丢上秦王的脸?她每回想到,他当下阴沉却又无动于衷的脸,更是心中发怵。
若是以往,秦昊尧早就扬起手掌,狠狠给她一个耳光了。
她这般想着,越是觉得食之无味,还是他察觉了她暗中做的事,准备要处置她?!
门边熟悉的脚步声,让她突地打破了所有的思绪,蓦地站起身来,来的,果然是他。
雪儿看穆槿宁没有任何胃口,正好端来了一盘酥饼,一小碗的红梅酱汁,淋在上头,看着格外让人开怀。
见穆槿宁正想开口,询问他是否用过晚膳,是否要一起用晚膳,秦昊尧一身淡漠,早已洞察她的心思,已然开口:“本王已经在外面用过晚膳了。”
倒是她,这两日用晚膳的时辰,比平日要晚了许多。
“厨房刚出炉的酥饼……。”穆槿宁眸光闪烁,噙着一抹笑容,将这一盘热气腾腾的酥饼,送到秦昊尧面前的茶几上。
“甭忙了——”他对茶几上摆放的小食,却没有半分兴致,一句话,就让穆槿宁脸上的笑容,陡然消失了。
她在秦王府内,总要面对他,结下的梁子,也总要解,日子再不如人意,也总要过下去。她不喜欢逃避。
她垂着眉眼,站在一旁,这几日为了照看穆峯,面颊都消瘦许多,毕竟比起她按部就班的复仇计划,爹的身子是放在第一位的。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如今才这么殷勤?”他的视线落在穆槿宁的身上,她的憔悴身影和静默不语的神情,都让人无法朝着她发火。
他的话,已然让穆槿宁察觉到他心头压抑的怒火,双膝一弯,就势跪在秦昊尧的面前。她自然不用多话,他心中明白,她为何要放下姿态。
“本王的确头一回看到你这么胆大的女人,就算是被冲昏了头,也不敢犯这么大的错。”秦昊尧瞥了她一眼,言语依旧一如既往的漠然冰冷,视线刮过她的脸,就仿佛是刀刃刮过她的脸一般。
她紧咬着下唇,抬眸望着那张俊美却又毫无感情的面孔,如今她不反驳,不过是等他的重罚。
“你在等本王动手?本王要是动了手,你这身子骨受得了吗?”他的口吻,仿佛调侃一般漫不经心。眼前的女子,已然一副欣然承受的模样,他俯下俊长身子,好整以暇望着她,视线撇过桌上的晚膳,那一碗米饭,她只是动了两口而已。
她默默垂下螓首,果真秦昊尧伸出长臂,手掌落于她的面颊上,微微的凉意,让她几乎战栗。
“得了,你真当本王舍得?”他低笑一声,黑眸之中闪过莫名诡谲的笑意,轻轻拍了拍她柔嫩面颊,便直起身子,将她扶起来。拍了拍长榻上另一处,他下巴一点:“坐。”
这个男人,实在是喜怒无常,穆槿宁坐在他的身侧,秦昊尧却将茶几上的酥饼推到她的面前,冷冷淡淡说了句。“饭菜都凉了,你不是最喜欢吃这些甜腻的玩意儿?”
穆槿宁探出柔荑,拿了一块酥饼,默默咬了一口,细细品味,见他沉默不语,她安然咀嚼吞咽下肚。
他瞧着她,她唇上沾了红莓果液,衬托唇色的滟潋晶耀,无比诱人,明明今日的她粉黛不施,素面朝天,却又迟迟无法挪动眼。
她好似一眼便明白他的心思,直觉脸上是不是擦到了别的颜色,正想要掏出丝帕擦拭脸颊,他却蓦地一手扼住她的纤细手腕,蓦地将俊颜凑上去。只是一个浅尝辄止的吻,甚至或许根本称不上是一个吻。
他尝到大量清新香甜的果香,以及她的柔软粉唇,他并未深探,薄唇擦过她的柔嫩肌肤,逼自己退离。
“下回再让厨房做一回这种酥饼,本王或许会喜欢上的。”薄唇扬起漠然笑意,他已然餍足,黑眸愈发幽沉。
穆槿宁抿着唇,蹙眉不愿回应,余光看到雪儿面色不自在,然而碍于脸儿绯红的雪儿在场,她只能默不作声。
“雪儿,你先下去吧。”她最终开了口,让雪儿离开,待只剩下彼此,她才对着秦昊尧说道。
“我来服侍王爷就寝。”
他放下手边的茶,她给秦昊尧宽了衣,默默褪下身上的袍子,只着单薄里衣,才吹熄了烛火,走入珠帘,清脆的声响,传到他的耳边。
只是,她却坐在床沿,并无躺下的意思,在黑暗之中,她不必强颜欢笑,更不必在意他的神情。
沉默了许久,穆槿宁才脱了绣鞋,坐上床,平静地躺着,等了许久,她才听到自己的清冷嗓音,落在空气之中。
“是我的不是。”
秦昊尧闭着黑眸,淡淡说了句:“要你低头认错,比本王想象中来的简单。”
她方才,是跪了,却没有开口认错。
女人,都有口是心非的毛病吧。
“不过,如果那封信真的是本王写的,你有何打算?该不会——”秦昊尧在锦被之下,握住她的柔荑,嗓音之中,带着不明的笑意。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借着能跟本王同床共枕的机会,杀了本王吧。”
她淡淡一笑,却说的敷衍。“王爷英明神武,这世上多少男人都绝非王爷的对手,王爷还能怕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近身不成?”
“女人,也可以比男人更狠心。更何况,若是把你逼急了……。”他无声冷笑,只是这般的笑意落在穆槿宁的耳畔,更是万分刺耳。
穆槿宁不禁眉头轻蹙,在黑暗之中,他此刻的面容她无法看得清楚,不过隐约能够看到他唇畔的冷漠笑意,勾起的是令人不快的情绪。“崇宁也是因为一时情急,误会了王爷,但王爷不必挖苦嘲讽,你若是对崇宁不放心,那便无需在雪芙园过夜,免得你辗转反侧,不得安眠。”
如果——她因为仇恨,早就手刃秦王,可惜,那在她看来,只是最坏的计谋,是……。下下策。
“念在你一片孝心的份上,就不跟你计较了。”一串串低笑,从他的喉咙涌出,他侧过身子,隔着不明不暗的月色,看她眼眸之中的光辉。她生气起来,仿佛更有味道。
她抿了抿唇,却默默将柔荑抽了出来,他却不满她疏离后退,冷然问道。“离本王那么远作甚?还怕本王吃了你?”
她不知为何心中忐忑,不是她自甘堕落,只是她愈发无法理解他的退让。她做出那么不恭不敬的事,别说她只是一个妾,一个虚有其名的郡主,就算是金枝玉叶又如何,他理应跟以往一般暴戾冷酷才对,他为何单单放过她了?为何单单,原谅她了?
是因为——他真的在意她么?!
心中愈发涌动着层层波浪,一波又一波,无声无息将她的心扉,打湿了一次又一次。如果是如她所想,秦王因为相处的一年时光,渐渐对她放下心防,甚至因为她的举动而尝试着去相信她,去宽待她,那么——她又朝着最后一步的计划,迈出了一大步。
她应该加快步伐了,毕竟她……没有太多时间去浪费了。
她还剩下报复未遂的敌人,最终,她会让他们一网打尽。
虽然,她也或许会粉身碎骨。
不过,她或许早晚都要坠入火海。太子妃一事,便是皇后已经对她施压,若是她对皇后迟迟没有贡献,被抛弃被捣碎,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如果迟早是玉石俱焚的结果,还不如她掌握主动,先发制人,至少还有一丝转机。
她默默转过身子,朝着他的方向,两个人的身子不过只有些许空隙,仿佛彼此的气息,都可以分享一般亲密无间。
她已经迫不及待了,要结束人生这一个噩梦。
而秦王……会是最后一个……。
她察觉到锦被之下的手掌,紧扣在她纤细的腰际,将她拉近他的身前,她不曾拒绝,更不曾闪避,而是宛若温柔羔羊,顺从地将螓首,轻轻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之上,让彼此的气息,彻底纠缠到一块,难分难解。
……。
“她怎么会来?就说我不想见任何外人——”拥有花容月貌的年轻女子,躺在软榻之中,一名宫女为她覆上薄毯,暖炉靠的不远,但仿佛没有一丝暖意染上她的眉头,她始终是蹙着眉头的,听到太监的传报,她的眉峰几乎皱成一团,仿佛那个女子,是她的宿敌。
“郡主……。”太监已然顿了顿,嗓音之中有意料之外的错愕,果不其然,那一名女子,已然盈盈从门口走了进来。
此人,正是崇宁郡主,她一袭幽蓝色的宫装,其上绣着梅花的花纹,高贵却又带着几分傲然清冷姿态,此刻正是寒冬日子,她套着一件白色皮毛袍子,素雅清然。黑发高高挽着,梳的一分不乱,发内缀着一只紫宝石簪子,是一只栩栩如生的云雀,衔着一串细碎珍珠,在她耳畔摇曳坠舞,她的耳垂上戴着镶着玉的银耳环,更显得娇俏迷人。
“你先退下。”朝着宫女说了声,穆槿宁噙着微微笑意,缓步走到这一名女子的身前,这便是以往身居高位的——熙贵妃沈熙。
沈熙见了穆槿宁,只是瞥了一眼,仿佛她虽然处了弱势,却依旧不愿对任何人低声下气,穆槿宁心中清明,沈熙从妃子之位坐上贵妃,自然有她的傲气,哪怕今日来的是皇后,她也不会低头行礼吧。
“我听闻你如今在秦王府,是愈发得宠了,也对,如今我们沈家不比平常,只是可惜了我妹妹,居然要看你的脸色,夹着尾巴做人,实在是——”沈熙支起身子,倚靠在茶几之上,端了一杯清茶,眉眼都不曾抬起,只是不冷不热地讥讽道。“妻不如妾啊,可惜可惜了!”
穆槿宁挽唇一笑,神色自若地坐在另一处的圆凳之上,她暗中打量这个屋子,比起熙贵妃的清风苑,这里是众位贵人的住所,每人一间屋子,自然比不上一宫之主的宽敞华丽,跟随沈熙的,也没有那么多伺候的下人了,所以她来到青宫的时候,只觉得这儿冷清许多。
她也不在意沈熙自打她进来,就没有正眼看过她一回,更没有吩咐任何人,给她端位送茶,沈熙依仗着沈家权势,在宫中呼风唤雨五六年,皇上的专宠,又让她几乎忘了自我,正因为她看不清局势,看不清自己的位置,总是放不下往日贵妃的架子,在青宫,也是鲜少有人来她这儿坐。
毕竟,沈熙早已没有势头了,自然没有人愿意来这儿讨骂看她冷冰冰的脸色,这后宫的女人,别的不说,唯独那眼神,一个比一个尖锐。
穆槿宁唇畔的笑意更深了,她眸光浅浅,嗓音柔和之中,却又不无坚韧味道。“你这么较真?你不是比我更清楚,要不是当初你怂恿沈樱陷害我,秦王也不会至今都无法原谅沈樱的用心歹毒,与其说如今是我得宠,还不如说,是沈樱失宠来的更为精确。”
闻到此处,沈熙蓦地面色大变,她蹙眉盯着眼前一身傲然的穆槿宁,不无意外,原来,她居然早已清楚,当初穆槿宁怀着身子,是她唆使沈樱先下手为强,更给了沈樱一封麝香,以备不时之需。
可惜,没想到,却适得其反。穆槿宁小产之后,秦王对她更加怜惜,而沈樱不久之后有了身孕,秦王却始终冷落她,如穆槿宁所言,难道秦王早已清楚当初是沈樱下的毒手?!秦王跟皇上,还是不同的,皇上可以纵容喜欢的女人,可秦王——却并非如此。
距离沈熙小产,也有一月的时间了,如今她的面容上,虽然还有几分憔悴,但即便穆槿宁看着,也觉得沈熙依旧光彩照人。她挽着素髻,上面没有一只金钗银簪,一袭紫色宫装,那艳美的容貌姿色,却依旧让人不得不折服。
穆槿宁以前一直无法理解,为何天子会对城府深密恃宠而骄的熙贵妃疼宠有加,熙贵妃虽然总是笑脸迎人,但暗中张扬跋扈,她并不相信皇帝未曾听见些许关于熙贵妃行径的耳语蜚声,毕竟这后宫,没有不透风的墙,而天子耳目众多,但若听过,又怎会全然无动于衷,仍放任、仍眷恋、仍让她为所欲为地伤害她视为眼中钉的许许多多人?就像是那一回的红果案,皇上虽然大为震怒,却不曾伤害熙贵妃,只是杀了熙贵妃唆使的那位宫女,略微草率平息了后宫的风波。
而今,她明白了。
有一种女人,明知她坏,心里恼着她、气着她,却仍受她吸引,耽溺在她偶尔流露出来的无辜柔情万般风情之下,不该有的心疼,油然而生,忍不住拥她人怀。
怪不得,皇后恨不得至熙贵妃于死地。
皇后虽然是大家闺秀,才情谋略,不比熙贵妃差半分丝毫,只是在她稳坐后宫许多年之后,突地半路杀出个熙贵妃来,眼看着这个比她美,比她娇,比她年轻约莫十岁的女子,在皇上身边撒娇娇笑,在皇上床上吹枕头风,能不恨么,能不想除之后快么?!
熙贵妃落难,如今最高兴的,自然就是皇后了。
“你的孩子就这么没了,不难过么?”穆槿宁淡淡望向她,笑意一敛,如今熙贵妃正吹着热茶,仿佛嫌茶水太烫,那般的模样,毫不矫揉造作,若是落在男人的眼里,只怕觉得她格外动人罢了。
这一句,无疑是激怒了沈熙。
她突地将热茶重重往茶几上一放,眸光冷傲,直直望向穆槿宁的身上,不掩饰眼底的不悦,扬声喝道,往日贵妃娘娘的威严气势,似乎根本就没有消失过。
“你去问问这宫里哪一个小产的妃嫔,是不难过的?”
沈熙的怒意,在眼底炽燃,穆槿宁却没有一分慌乱惧怕,沉声道。“熙贵妃——”
“我已经不是熙贵妃了。”沈熙满目敌意,她根本就不清楚,如今她的地位低下,只是一个小小贵人,沈家又前途未知,难道就要沦落到这般田地,穆槿宁区区一个郡主,秦王的妾,也敢来落井下石,看她笑话?!
“你的斗志,早已殆尽,原来你在后宫能跟皇后制衡数年的本事,也只是运气好罢了。”穆槿宁微微眯起清亮眼眸,眼底的情绪,迷离复杂的无人可以窥探,她的笑意无声转冷。
沈熙红唇动了动,却最终还是无言以对,她的脸色难看,但如今她似乎看得出来一些端倪,穆槿宁今日前来,绝不是给她难堪,这么简单。
“你心里想着,虽然没了这个孩子,皇上总也要体恤你的心,来青宫看你一回。当时皇上若是来了,很可能就是最后一回,你难道没有什么话,要跟皇上说么?”穆槿宁垂眸,长睫扇动,拨了拨指节上的那一枚翠色戒指,嗓音清冷。
“你——这话我听不太清楚。”沈熙拧着眉头,拉下身上的薄毯子,微微坐正了身子,凝眸望着说话的女子,穆槿宁的话,已然说中了她的心事。
穆槿宁轻笑出声,她的笑容,在眼眸之中,宛若水纹一般渐渐浮动绽放,清丽面容更胜沈熙的花容月貌。
沈熙说听得不清楚,但她可以说的更清楚。
“皇上可以容忍你唆使宫女在皇后饭中放了红果,却无法容忍你跟皇太后的死牵扯上关系,可见皇上是一名孝顺的天子。他,跟皇后的感情却并不深厚,也无意袒护皇后。你既然早就看清这一点,早已清楚你一旦失势到了青宫,你再能获得恩宠的机会就少之又少,你的手中若没有一两个把柄可釜底抽薪,你在青宫,就会永无天日的。”
沈熙闻到此处,面色愈发沉郁苍白,她无声点头,方才的盛气凌人,也渐渐压了下去。穆槿宁的话,的确在理,她并不急于一时,只是耐着性子,继续听下去,要看看到底穆槿宁的来意为何。
“你搬入青宫的时候,用绝食来威胁皇上,他却不管不问你的生死,如今你不明不白没了孩子,沉溺在丧子之痛里,皇上也不曾来安慰过哪怕一句,他是铁了心不愿看你的脸了。你如今的情势,又跟搬入冷宫有何两样?!”穆槿宁猝然将尖锐眸光对准沈熙,那一刻的眼神,几乎望入她毫无防备的内心深处去,将对方的心思,全部掏空。她冷冷地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沈熙的心口,刮了一道。“青宫,也便是收留你的冷宫。”
“你怎么敢说这些胡话!”沈熙已然被刺中心口,面色一阵红一阵白,低喝一声,她压在心口的不安,如今就像是暖炉中的火星子,被扇子拂过几道清风,火星子就燃成大火了。她如今还年轻,才二十五六岁,这般的大好年华,这般的惊人美貌,如何能在冷宫中消毁掉?!
她实在不甘心。
“我当然敢说。”穆槿宁凝视着她,眼神清明,神色一柔,浅浅问了句。“让你变成这样的人,不是皇后又能是谁?!”
沈熙再也按耐不住,蓦地站起身来,满目沉郁阴沉,她急着追问。“你是说——润央宫的熏香,也是……。”沈熙虽然暗中做了不少恶事,但惟独觉得冤枉的,便是她不曾在太后的熏香中做手脚,虽然皇后说的没错,因为太后在众位妃嫔面前斥责她没有正气她心怀记恨,但至少还不敢对太后动手。
“这我倒不清楚,但皇后娘娘早已察觉,并非是熙贵妃下的手,她却将计就计,让你背负罪名,永不超生。”穆槿宁神色不变,泰然处之,她已然看清楚,沈熙心中的不甘,足够让她,做出最后一次的反击。
“我就说怎么这么蹊跷,原来都是她的计谋……。”沈熙连连退步,瘫坐在软榻上,低声呢喃,满心愤恨,气得咬牙切齿。她好不容易爬到贵妃的位置,离皇后的位子,只差一步,如今,却还有什么盼头?!
“不过,你以为我这么容易倒下?”她蓦地想到了什么,抬起满是泪光的眼眸,她依旧高傲,不愿屈服。
“沈家的事,如今外面局势越来越乱,你的父亲大人,五日前被关入牢狱,贪赃枉法的事,一件件都浮出水面之后,到时候你别说能见一面皇上,说不准何时皇上治罪沈家,你连后宫都呆不下去了。”穆槿宁端着平静的面容,愈发从容淡漠,这一番话,她据实以告,她不必添油加醋,只要给沈熙看清楚她如今毫无退路的局势,就不怕——她不一步步走向自己精心布置的陷阱去。
沈熙蓦地怔了怔,她自然比任何人都清楚,沈家是昨日黄花,根本不值留恋了,皇上或许不久之后就要抛弃沈家,沈家的落马,也是大势所趋。
只是,她还期盼能有回天之力,如今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啊——她还能自欺欺人多久?她早已不是高高在上人人簇拥的贵妃娘娘,而只是一个贵人,好听点也有个品级,难听点,也就比那些宫女强些。或许他日宫女得到皇上宠幸,都会爬上她的头顶。沈家……绝不会照顾她一辈子,唯独她自己,能救自己一把。
“唯独我能给你这个失而复得的机会。以往看熙贵妃手段玲珑,就没想过,皇后将你推入地狱的话,你不该也拉下她么?你怎么就心甘情愿,成为皇后的手下败将?”
穆槿宁看着沈熙一脸阴沉模样,别开视线,不以为然,幽幽喟叹了几句。
沈熙突地眼神一凛,她能够当贵妃,跟皇后虚与委蛇那么多年,怎么可能没有半点本事,没有给自己留半条后路?!只是……她一直在等待,不到半不得已,是不该将最后的刀刃亮出,至少也该确保自己的地位无疑,绝不会因为这一把锋利的刀刃,而伤着了自己分毫。
“你可以考虑再三,但你心中清楚,自从你被禁足搬到这儿,有谁愿意来看看你?”穆槿宁看她已然有所动摇,神色一变,浅笑吟吟。
“你不是皇后的人么?让我怎么相信你。”沈熙最终才开了口,冷冷淡淡地说了句,并没有全部的信任。的确,虎落平阳被犬欺,她在贵妃之位的时候,众人都围着她,如今,却是半个人影子都不见。
后宫是一个很深很深的湖,如今,就要把她全部吞噬了。
往后,怕是连一个太监宫女,都快不记得,这后宫曾经还有一位贵妃娘娘。
她不想,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沉浸在华丽的过去之中,不能自拔,独自在红颜渐衰落的时光之中,一日日老去。
她还是对过往的万丈荣光,格外沉迷,格外的想要追回——
“你相信也好,不信也罢,但愿意踏入你这儿的人,只有我一个。只有我能让皇上不计前嫌,来你这里。你若能够把握这个机会,要扳倒皇后,离开这个鬼地方,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往日恩宠,也不难再有。”
穆槿宁环顾四周,缓缓站起身来,眸光停在远方一处,神色平和,说完这一句,她突然静默无语,仿佛无法触及的静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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