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今年不同了,王爷的身边,不是还有我么?”穆槿宁从思绪之中抽离出来,眼眸之内,宛若清水般澈亮,她直直望入那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之内,说的恳切。“如果王爷同意,往后的每年除夕,崇宁都可以陪在王爷身边。”
秦昊尧眼底的阴鹜,退去几分,明明是一句再平淡不过的话,他听着,心中却涌入些许复杂暖热的情愫。
“这是你说的。”除夕对他而言,跟一年三百多天的每一天,都没有任何差别,他更厌恶繁文缛节,更厌恶太热闹的日子。他不冷不热地丢下这一句,如今人人都一家团圆,其乐融融,他还未曾有过别人一起度过除夕。
她含笑将他面前的酒杯移开,柔声劝阻:“除夕喝酒,是助兴的,王爷喝了这么多杯,也该足够了。”
过年,可不是借酒灌醉的日子。
刚用完晚膳,耳畔便传来炮竹的声响,京城的大街小巷,如今,正在大放火炮,迎接新年。
门口传来叩门声,穆槿宁喊了句:“进来。”,进来的是赵嬷嬷,她的手里牵着念儿,站在门边,正等待秦王的意思。
“王爷,郡主,今夜要守岁,小少爷被外面的炮竹声吵得睡不着,小的就领他到院子来了。”
“娘亲,要去看……”念儿指了指天际的绚烂,满目期盼,他总是关在偏院,并不常常出去看到外面的热闹场景,穆槿宁看着他,也很难回绝。
只是碍于秦昊尧还在身边,她也只能看他眼色,虽然心里很想带着念儿去看看烟火,甚至带他亲自放一回炮竹,感受一回除夕的热烈氛围。
“去吧。”秦昊尧大手一挥,已然应允,穆槿宁笑着起身,朝着门口走过去,念儿随即挣脱了赵嬷嬷的手,穆槿宁俯下身去,念儿张开双手扑进她的怀中,若回巢小雀。
“雪儿,你去给我取来一些炮仗。”
她抱着念儿,走到庭院,琼音胆大地点了一只火炮,念儿看着那细碎火光从细线上蔓延上去,满是兴奋,不断鼓着双掌,雪儿生怕火炮太响,以手掌护着念儿的双耳。
一只火炮还不够,念儿越看越开心,更是吵闹着要亲手去点其余的烟火,穆槿宁笑着答应,直起身来的时候,眼角余光撇过门边,不知何时,秦昊尧也站在她的身后。
“琼音,你看着念儿,别让火烫到手了。”
穆槿宁交代了一句,琼音点头,护在念儿的身边,他呵呵笑着,小心翼翼点着了那条细线,火光送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他陡然转过身来扑向穆槿宁,她弯下腰去,念儿朝着她微笑,并未说话,却用小手捂住穆槿宁的双耳。
爆竹的声音依旧很响,那双小手,根本挡不住太多的响声,唯独她却被那一刻,软熔了心肠。
她笑着,眼眶却不禁变得濡湿起来,念儿或许并无任何用意,只是这一个不自觉的小动作,还是让她心中百转千回。
念儿一转眼,又去点燃了更多的爆竹烟花,他只觉得这个玩意儿新奇极了,一直是笑着的,在炮竹旁边跑来跑去,在她身边跑来跑去,哪怕一开始被爆竹的声响吓着了两回,如今却也浑然不怕了。
穆槿宁默默望着这一番情景,仿佛念儿的笑容,就已经足够让她在这个世道上支撑下去。她望向天际,远方升腾了彩色的烟火,像是七彩的星辰,在星空中熠熠生辉,又像是流星一般,最终无声坠落,美得让人惊叹,却又短暂的令人不舍……。
她的眼底,汇入了太多太多的晦暗,这外面越是热闹,她却越是落寞。
念儿将所有的炮竹都放完了,浓重的气味还未在风中散开来,他在积雪的地面上来回追逐奔跑,最终才重回穆槿宁的面前。
“念儿,好玩吗?”她俯下身子来,望着那张红扑扑的小脸,将他的小手护在手中,笑着问他。
“娘,真好玩,明天还玩吗?”念儿的眼底,满是稚嫩的渴望,但那宛若烟火一般的渴望,却蓦地刺痛了她的双眼。
在王府中,念儿甚至无法跟普通的孩子一样,他在这儿,自小就要学习条条框框,要看着秦王的眼色行事,她虽是他的娘亲,可以为他撑起衣食无忧的生活,只是他要想在自己身边过夜也要秦王的应允,他要多放一会炮竹她都不能痛痛快快答应他,她能给念儿的,其实太少太少。
她并未拒绝或是答应,只是念儿懂事,已然从穆槿宁的脸上,得到了答案,双目中不无失落。
“来,娘亲要给你压岁钱,念儿,好好拿着。”穆槿宁别开眼去,赵嬷嬷从内室中取来一个红色锦囊,里面是她昨日就串好的铜钱,寓意来年平安吉祥。她将锦囊亲手挂在念儿的脖颈上,他睁大了圆乎乎的眼,方才的失落似乎一扫而空,又有了新奇的玩意儿:“娘,什么是压岁钱?”
“可以让一个人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的。”她解释的浅显,她记得每个孩子,过年的时候,最喜欢的便是受到压岁银,果不其然,无法再放爆竹的遗憾,早已消失彻底,念儿径自低头摆弄着这一个锦囊,不经意抬头,看到秦昊尧的身影,蓦地放下双手,不再敢去碰那里面的铜板。
这一日,终究要来。
念儿如今已经在学着说话,他虽然对秦王有畏惧之情,但秦王对他们母子,也有恩情,她在第一步,就不能教错了。
“念儿,过来。”拉着念儿胖乎乎的小手,穆槿宁跨入门槛,走入外堂,把他带到秦昊尧的面前。
“待会儿娘亲做什么,念儿就学着做。”她平心静气地嘱咐一句,这才松了手,双膝跪地,给秦昊尧行了一个跪礼。
念儿有样学样,也跪在软垫上,他自然不知这其中的规矩,他不懂事的时候,是可以不知,但他不能一辈子不长大,一辈子不懂事。穆槿宁侧过脸,目光深邃地凝视着念儿,他虽然还很小,但如今寄人篱下,礼多人不怪,懂规矩知分寸,总也要讨人喜欢些。Www..Com
秦昊尧打量着眼前这对母子,方才站在门外,杨念放炮竹的时候,他似乎从她的神情上读到些许复杂的神情,仿佛欣慰,仿佛艳羡,仿佛……
他的王府,头一回这么热闹过,他默许她们放了炮竹迎接新的一年,杨念以小手为崇宁护着双耳的那一幕,却也让他不忍心斥责她们草草收场。
毕竟,他并不喜欢这样的喧嚣热闹。
“你要记住了,这位是王爷,往后见了王爷,一定要跟方才一样行礼,绝不能任性为之。”她的嗓音清冷,教导起念儿的时候,脸上并无一分笑意。
念儿隐约察觉到这是对娘亲异常重要的大事,也不再马虎,唯独还是不敢抬头看那位高高在上的秦王。
她虽然有一个虚名在身,但念儿是庶民身份,见了王爷只能行跪礼,否则便是不恭不敬。
“行了,起来吧。”秦昊尧的薄唇边溢出沉声,他对杨念并无好感,但不得不承认,这小子懂事乖巧,也很听崇宁的话,若是加以培养,说不定是个人才。
他的确忘了给杨念准备一份压岁钱,前几日管家似乎跟他提及过,他还是疏忽了,也或许他根本没有将这些琐事放在心上。方才杨念的动作,让秦昊尧对这个还未长成的小子刮目相看,杨念不只是那种调皮贪玩的野小子,而是——他小小年纪居然就懂得对崇宁好,实在不易。
穆槿宁让他给自己行礼,自然不是为了要一份压岁钱,而是让杨念正视,谁才是这个王府的主子。
从右手上取下一枚翠玉扳指,秦昊尧拉开念儿的锦囊,将扳指塞入其中,冷声说道。“这就算是本王给你的压岁银。”
闻到此处,穆槿宁不禁怔住了,她根本就没想过秦王会给念儿压岁银,而如今的压岁银,是他随身戴着的玉扳指,实在太贵重。
“上回的木剑,还用着吗?”秦昊尧居高临下地看着杨念,淡淡一笑,虽然笑意不若春风般温暖,却也缓解了念儿对他的惧怕。
念儿连连点头,小手探入锦囊,摸着这一个扳指,翠玉闪耀着幽绿的光芒,他只以为是一颗好看的石子,摸了两回,更觉珍惜,小心翼翼将锦囊护在胸口。
窗外夜色更浓,爆竹声却不绝于耳,念儿在喝了一碗赵嬷嬷送来的芝麻汤圆之后,也最终不敌困意,在穆槿宁的怀中沉沉睡过去。
柔荑轻轻拂过他柔软黑亮的发丝,她唇畔的笑意始终不减,念儿唇边的口水沫子,她也以丝帕轻轻拭去,身后并无动静,险些觉得这个屋子,只有她跟念儿。
但她却知晓,他还在,就坐在自己的不远处。仿佛他们便是夫妻,今夜便是一家团圆的时候,她清楚秦王永远不会将念儿视如己出,他能对念儿如此用心,已经是天大的恩泽。她挽唇一笑,记得出嫁之前,她也抗拒成为秦王的妾,若不是因为秦王派手下搜罗来了上乘的龙藤果,为她解了燃眉之急,或许在念儿身上,她不该
“王爷不必给这么贵重的物件,小孩子不懂轻重,磕着碰着那扳指就碎了——”穆槿宁望着沉睡的念儿,哪怕睡着,他也一手抓住锦囊,迟迟不曾松开。这是念儿度过的第二个除夕夜,也是最热闹的一个除夕夜。
他却不曾理会,眸光宛若一张天罗地网,炽燃的视线,几乎要穿过她的身子。“在塞外独自抚养杨念,你很辛苦。”
“崇宁也没有一技之长,穷困潦倒也是咎由自取,更辛苦的,或许是念儿吧。生下来的时候就没有奶水,当下我能给他喝的,只是米汤……。”
她浅浅一笑,眼底落入无声落寞,她不知用辛苦两字,是否足以涵盖他们在塞外的生活。
秦昊尧的黑眸陡然沉下去,他站起身来,几步走到她的面前,唯独在她的脸上,看不到些许苦涩心酸,仿佛时过境迁,不曾在她的身上留下任何阴霾。
“所以,上回王爷用念儿的性命要挟我醒来,我才会那么生气,始终无法释怀。不是气王爷的狠心,只是……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这个孩子一到这世界,就尝了很多苦,我希望他可要苦尽甘来,而不是还未长成就被遗弃夭折。”
她扬起晶莹小脸,无论屋外多么喧嚣,仿佛这个屋子里,却是安静地连掉一根银针,都听得到的静谧无声。她噙着浅笑看他,目光柔和又坚韧,这一番话发自肺腑,有着撼动人心的力量。
他自然察觉到她的满心恳切,他冷着脸,眼底的坚硬却渐渐被融化三分,眉宇之间,是异样复杂的神情。
只是短暂沉默过后,他依旧说的残忍决绝。“如果再给本王一次机会,本王还是会那么做,至少用他的性命,把你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穆槿宁闻到此处,胸口传来锥心之痛,她的眼神波光摇曳,许多话,就在喉口,却又吐不出来。
这就是秦王。
永远不会为自己做过的事而后悔歉疚,永远不会轻易低头忍让。
永远这么自负,永远这么骄傲。
她面容上的笑容,渐渐逝去了,怀抱着念儿,她的唇中不自觉溢出那一首童谣,心中的尖锐,也渐渐沉敛下去。
将念儿轻轻放在软榻上,为他盖上锦被,她才走到他的身边,他一个人身影孤寂站在窗前,那目光遥远的仿佛她这辈子都无法触及。
他转过身来,安静地看着面前的女子,手掌覆上她的肩头,她走近两步,与他一道观望着天际。夜色阴沉,白雪停下了一会儿,如今又开始纷纷漫漫下。如今在放烟火的越来越少,等待许久,才会看到夜色被染上别的光彩。
烟火虽然绚烂,却也不过是一瞬的璀璨。
他的手无声落下,拂过她的衣袍,准确无误地握住她缩在衣袖中的柔荑,两个人站在窗口观赏一阵阵的烟火,却相顾无言。
仿佛在除夕夜守岁的时候,任何一句话,都是多余的。
秦昊尧执起她的手,她依旧戴着那一枚雅致的翠玉戒子,他的胸口溢出太多太多情绪,他黑眸胜过黑夜般冷沉,他清楚杨念是她放在心上的孩子,但直到如今,他也不后悔。如果用杨念的性命,可以换来她在自己身边重新活着的机会,这笔交易,自然是值得的。他的眼里,能够有她的笑靥,他的耳畔,能够听到她的言语,他的手,能够触碰到她指尖的指纹,他的双臂,能够拥着她的身子……。他不后悔,一点也不。
他敛眉,俊颜漠然,将她拉入怀中,就那么抱着她,一动不动。
天际的烟火,蓦地升腾起来,巨响冲破黑夜,偌大的金红色烟火,宛若巨大的牡丹花,开在天边,她默默望着,心中不起半分涟漪。
这一夜的欢爱,再自然不过,无疑是水到渠成。
他一手紧扣她的五指,两人十指相扣,他压下身子,俯视着躺在红色锦被之下的她,她今夜宛若一朵绽放的花,温柔却又妖冶。秦昊尧的俊颜划过她的面颊,薄唇覆上她的小巧耳垂,察觉的到她害羞的身子为他而紧绷,仿佛更是一种欲擒故纵的挑衅。
他的黑眸渐深,唇角扬起一道斜佞的笑意,仿佛如今躺在他身下的,便是年兽虏获来的饕餮大餐。
他炽热的气息喷薄在她的耳畔,一手扯开她白色里衣上的珍珠盘扣,将密密麻麻的吻,落于她的眉眼,她的唇,她的脖颈,她光洁的锁骨,她胸口的丰盈——她蹙眉忍耐,却不知为何今夜的戏弄挑逗,似乎比往日来的更加漫长,他仿佛并不急于一时得到她的身子,而是要她也融入其中,与他一般,及时行乐。
他的左掌,缓缓拂过她吹弹即破的面颊,一路往下,划过她玲珑曲线,越探越深,他越是以这等法子折磨她,却也无疑是折磨自己。她此刻迷离无奈的眼神,是在火上加油,让秦昊尧压抑许久的**,呼之欲出。
他等待着,她的身子可以接纳他,或许他等待的,更是她的心也可以解开过往的心结。
长臂一伸,帐幔无声滑下,掩盖了雕花大床内更加旖旎的风景。
他几乎吻遍了她的周身,他教导她回应他的吻,他教她不用惧怕面对男女之间的契合,他教她甚至来不及去担心去害怕,一次次地跟随着他,什么都来不及想,什么都来不及说,唯独她的眼里,只能装着他一个人。
就像是她的身子,也只能装满他一个人。
或许她渐渐习惯,也或许他今夜格外温柔,才不让她想起那些不堪过往,她微蹙的眉头,最终舒展开来,以双手紧紧扣住他坚实的后背,随着他霸道又极尽张狂的占有,深深陷入他的皮肉之内,如果她的手中握有利刃,这一夜,她或许早已将他凌迟。
他很早之前就说过,他感兴趣的,是她的身子。
何时觉得腻了,就该无情抛弃了吧。
直到最后一回,彼此融为一体,她才趴在他胸口,黑发宛若有毒藤蔓,缓缓绕上他的身体,将他周身捆绑住。她小脸微侧,水眸半眯着,虽有疲惫,却也察觉的到他并无睡意,他们似乎都在等待。
等候一个新的开始。
“你不必担心本王会亏待杨念,他虽不是本王亲生,既然是你儿子,别人该有的,也绝不会少了他的。”
秦昊尧低沉的嗓音萦绕在她的耳畔,他清楚以穆槿宁姬妾的身份,眼看着念儿越来越懂事,她更发愁的,一定是杨念的处境。他直接说破,给她一颗安神药,穆槿宁听了,扬起小脸,直直望向他,他对她的家人,一向慷慨大方。
沈樱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若以后有了嫡子,杨念在王府的地位更难以保全,他洞察她的心思,这一句话,是给她的保证。
她或许不该奢求了,她噙着淡淡微笑,将眸光转向窗外的天色,如今,已经快要天亮了吧。
他将她拥入怀中,双臂紧紧禁锢着她,不让她分心,神游天外。
黑眸对着她的精致面容,俊颜上再无往日冰冷刻薄,眼底的炽热,几乎要将她跟冰雪一般融化彻底。
高挺的鼻,凑近她小巧鼻尖,他对着她的视线,两人凝神看了许久,他才低笑出声。“没想过,还能用这种法子来守岁——”
她的面颊,不由得覆上些许潮红颜色,索性他看她不太自在,也不再调侃戏弄。
手掌轻轻拨开她额头上湿漉漉的发丝,秦昊尧的眼眸一暗再暗,幽幽问了句。“你对杨念那么好,可见是喜欢小孩的,身子也痊愈了,来年就不想再给本王生个孩子?”
“为王府开枝散叶是崇宁的责任,不过这种事,总要顺其自然……。”穆槿宁眸光闪耀,说的委婉,只是这一句落在秦王耳中,却是不痛不痒。
秦昊尧面色一沉,眼神游移到别处,方才数个时辰的恩爱缠绵,似乎敌不过一句似是而非的模糊回应来的更让人寒心。
她为他生儿育女,只是一种不得不去做的责任。
而不是,为了他。
穆槿宁察觉到他的眼神覆上些许冰冷,语笑嫣然,轻声说道。“来年,若是何时王爷要当爹了,崇宁一定亲自告诉王爷。”
他的俊颜上喜怒难辨,目光讳莫如深,紧紧握住她的柔荑,他们各自清楚,他们之间也曾经有过一个孩子。
但那个孩子,跟他们并无缘分。
如今想来,也是莫大的遗憾。
他下巴一点,不再谈及此事,小产之事,也是彼此的禁忌。手掌轻轻抚上她的面颊,她抿唇微笑,唯独在垂下长睫的那一瞬,眼底的汹涌,恨不得将窗外的第一缕晨光,悉数吞灭。
穆槿宁最终还是昏昏沉沉睡过去了,醒来的时候,已经约莫到了晌午时分,两名婢女陪伴着念儿在院中玩耍,她披着一件外袍,站在门口,笑望着这一番和乐融融的景象。
念儿身着白丝蓝纹的小袄,头戴白色狐皮小帽,一看到身边的婢女朝着门口福了个身,蓦地掉转过头去,满面灿烂笑容,一刻间绚烂了穆槿宁的双目。
她不曾梳了头,黑发已经长到了腰际,只是素面朝天,也已经宛若画中出来的一般轻尘脱俗。
“这是什么?”
她垂眸笑问,念儿朝着她摊开小拳头,里面是一个小雪球,念儿宛若献宝一般非要将积雪凑到她的眼下。
“念儿给娘做的,团子。”念儿虽然口齿不清,如今也能说些浅显的短句了,穆槿宁细细看着,不禁扬声笑着。
她从赵嬷嬷那里听说,念儿最近又迷上了糯米团子,将走廊上的积雪捏着玩了许久,就做了个雪团子来?!
“小少爷可真懂事,但凡什么,先想到的都是郡主您呢。”赵嬷嬷在一旁答话,才两岁大的孩子就这么讨人喜欢,比那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贵族可看的顺眼多了。
“将这个雪球握在手里该多冷啊,嬷嬷,你带念儿去我床上暖暖身子,可别因为贪玩,得了风寒。”
穆槿宁眸光一闪,替念儿轻轻拍了拍身上不知何时沾到的碎雪,赵嬷嬷带着念儿走入内室,她依旧站在屋檐下,琼音走到她的身侧,低声说道。“郡主让我办的事,已经办好了。”
穆槿宁将身边数月积累下来的月银,托付琼音暗中换了银票,去郡主说的地方,将银票送到那个人的手中。只是琼音不知晓,郡主有何事,要用上这么一笔银子,又是用在何人身上。
琼音虽然年纪比雪儿要小,但她却很能藏得住话,既然是穆槿宁带她出了宫,自己的主子做任何事,都有她的原因,她当护卫的没必要多问。
“你是亲眼看着他出城门的?”穆槿宁淡淡问了句,余叔送来的书信,给李煊请了一个大夫,只是那双眼睛,还需要时日痊愈,始终不能见光。
诊治双眼明目的药材昂贵,如今李煊的行踪只有她跟佑爵清楚,在他养好眼睛之前,她自当倾尽心力。
“是,我停留了约莫半个时辰,没有别人尾随监看,才回来的。”
听琼音这么说,穆槿宁才彻底放下心来,她被身份牵绊,不能前往探望李煊,但余叔是她最信任的人,有他在李煊身边,她也可以在京城敬候佳音。
“雪芙园周围,那个人已经很多天不在了——”琼音走近穆槿宁的身边,跟她耳语一句。
“你继续留意点,这事可马虎不得。”穆槿宁说完这一句,便掉转过头,走入内室,念儿坐在她的床上,自顾自将红色锦囊中的串成一串的铜钱玩弄。似乎觉得没什么兴致,他笑着将那一枚绿色扳指凑到自己的眼前,从那一圈空隙处打量屋内的光景,觉得有趣极了。
“郡主,扳指是王爷给小少爷的?”赵嬷嬷在一旁,低声问了句。
穆槿宁轻点螓首,唯独看到念儿,她的脸上眼底,尽是柔情,淡淡说了句。“原本没想着要王爷给念儿压岁银,这压岁的礼物,也太贵重了,只是王爷又不愿收回。”
“小的斗胆说一句,王爷对小少爷能有这份心意,便是将郡主看的很重了。”赵嬷嬷身为旁观者,虽然秦王性情暴戾残忍,对女人并不温柔,若不是及其器重郡主,自然绝不会爱屋及乌。
穆槿宁但笑不语,她如今在秦昊尧的心里,也许会有一个位置,就像是念儿一样,日子久了,谁都会有感情,谁都会有依赖。
“娘……”念儿撒娇,这一声,拖得很长,穆槿宁走到他的身边,扶着床沿坐下,柔声问道。
“念儿有话要对娘亲说?”
念儿也有了自己的心思,许多天不曾看到穆槿宁,让他愈发依恋:“念儿想跟娘亲住,一起住……”
穆槿宁闻到此处,笑意却渐渐敛去了,昨夜除夕守岁自然是个例外,天又下着大雪,秦昊尧才容忍念儿在深夜留下,睡在软榻上。
“怎么一起住啊?”她笑着低问,却清楚念儿的这个心愿,很难实现,正因为难以实现,她才更觉得念儿可怜。
“娘亲,念儿,还有……。王爷,一起住。”念儿的话虽然简短,却还是惹得穆槿宁轻笑出声来,果然是童言童心,太过天真了。
可是,秦王终究不是念儿的爹啊。
她将面颊贴上念儿的小脸,手掌在他的手臂上轻轻拍打,她嫁给秦昊尧之前,只想过他可以给念儿一个衣食无忧的生活,却也忽略了,念儿一旦长大,他们三人的关系,就越来越复杂。
没走到最后的时候,她并不想让念儿知晓真相,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她抱着念儿,将在街巷上买来的图本摊开,教念儿看着图识字,只是今日念儿的一句童言童语,却让她频频分心。
她,念儿,秦王,如何一起住?!
那是孩子的愿望,可惜她却有太多说不出来的苦衷。念儿——这辈子能叫秦王的称谓,只能是王爷两个字。
是她以前太天真,太单纯,太奢望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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