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昊尧看到的,偏偏便是这一番景象,令人生出无名恼火。Www..Com她被佑爵逼得纤细身子只能贴在假山之上,佑爵圈围住她,她退无可退,对着佑爵蹙眉冷脸的模样,似乎在斥责佑爵的浪荡行为,偏偏那男人不曾让道,不依不饶。
“先告诉我,我身后有任何刀剑吗?会不会刮花我的脸?”佑爵的笑意更深不可测,说完这一句,已然转过身去,负手而立,挑眉看着身后男人。
秦昊尧面色凝重,黑眸之内升起不悦,扳过穆槿宁的肩头,在越过佑爵那一刻,只是冷冷丢下一句。“这里是大圣王朝,并非北国东宫,无人会纵容殿下胡作非为。”
“秦王不陪本殿下在宫里享用午宴?”佑爵似乎并不畏惧,说这话的时候,眼睛还是直勾勾盯着秦昊尧身侧的穆槿宁。
他说话的语气,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漠然,只是碍于佑爵身份,他压下满心不屑。“皇兄会亲自见你。”
为语阳解决了这个大麻烦,秦昊尧早已不再想见到佑爵,道不同,不相为谋。
佑爵笑望着他们离开,下一瞬,脸上的笑意全部崩落。他将手中纸扇别在腰际,漫不经心走向别处。
“往后不会再见到他的。”秦昊尧的手掌从她削瘦的肩膀无声滑落,自然而然,圈住了她的柔荑,虽然话语并不热烈,在她听来,也有些许安慰的意思。
唯独她心里清楚,往后——她还会再见佑爵。
她静默不语,跟随着他的脚步,与他一道走在青石路面,曲曲折折,兜兜转转,才走出皇宫。
这一路上,他微凉手掌,紧紧覆住她的手,始终不曾松开。今日,她的心中也有不小的波动,再遇佑爵,知晓他的真实身份,方才在技艺场,她不过强装镇定。
那一支金翎箭,对准佑爵那一瞬,仿佛也是对准她的心口。秦昊尧冷到极致的眼神,终究成为她如今回忆也会心惊肉跳,觉得后怕的梦魇。
有朝一日,他将弓箭瞄准射中的人——也许会成为她。
从这些杂乱思绪中抽离出来,穆槿宁淡淡看他,眼底不无愧疚自责:“想为王爷分忧解难,终究是我自作主张,忙上添乱罢了。”
她心里清楚,他心中的气,还未消。
即便沈樱不在王府,他们之间的距离,却越来越远。即便心生怀疑,她也不能公然试探秦昊尧,如履薄冰,若走错一步,就回不了头了。
他闻到此处,胸口的怒气,渐渐烟消云散,她真挚的内疚,让他哪怕想要发难,也很难发难。闷哼一声,他下巴一点,算是原谅。
她的手猝然松开了,步伐放慢,微微怔了怔。
黑眸一瞥,他直视前方,宫门的守卫站得笔直,毕恭毕敬对着他行礼,让开一条道来。中午的明亮阳光披挂他一身,华服灼灼,高贵傲慢,他仿佛是居高临下的世间帝王,一步步走出她的视线。
波光一闪,她像是被幽禁在地下许多年的囚犯,一瞬间,日光刺伤了她的双目,眼眸通红,就要流出眼泪。
秦昊尧的手边落了空,她松开手的行径,惹来他不悦,独自一人朝前走了没几步,却又陡然掉转过身,朝着止步不前的她走过去。
她的心,那一刻,像是被刀生生剜了一块。
他高傲睥睨着她,冷漠朝着伸出手掌,等着她自个儿走到他的身边去。阳光从他的指腹透出,在她的眼底却依旧无法温暖升温,她迷迷茫茫走向他,探出手去,指尖都似乎是苍白的。只是她还未触碰到他,却已然被他大力握住,拉近,将她卷入他的胸膛。
手掌按住她的螓首,他默然不语给她紧窒拥抱,她贴在他的心口,透过华服不难倾听他的心跳,无力垂在两侧的双手,缓缓扬起,轻轻捉住他背脊的衣料,然后,苍白十指,无声无息收紧。
那一刻,她半垂眼眸,视线落在那不远处,心里头,有一点倦。
“这回,北国太子会轻易放手吗?”她的嗓音轻忽缥缈,仿佛被吹散在风中,一瞬宛若天籁。
“他要的,从来不是女人,而是来看好戏。”
话音未落,他环住她腰际的手掌,蓦地更紧了一分,那双深沉黑眸,陡然阴鹜森冷。
对于佑爵的来意,她也并无法看清,除了一年前在鸣萝的纠葛之外,她对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并不了解。
她倚靠在他的胸前,心中却自有盘算,直到半响之后,才察觉的到两道炽热目光,凝结在她脸上。
“崇宁,你知道本王的禁忌吧。”
微风袭来,一缕发丝被无声吹下,在她的眉眼之前摇曳浮动,遮挡她此刻的眼神。一抹火焰,暗自炽燃,她不由得微微眯起清眸看他,下一刻,眼底的火光,继而不见。
“本王最痛恨的,便是欺骗和背叛。”
他的手掌轻轻贴在她柔嫩面颊旁,拇指指腹划过她娇嫩如花的唇,今日她经过梳妆打扮,上了胭脂,红唇夺去她原本淡雅的美,缓缓摩挲,直到唇瓣褪去红色,浮现浅浅粉红原貌,他才惊觉自己更喜欢脂粉不施的她。
她迎着他莫名复杂的视线,挽起唇角,朝着他绽放笑靥,眼底依旧一如既往的清澈逼人,她当然比很多人都了解他。
秦昊尧眼神放柔些许,唯独这般的柔情脉脉,比冷言威吓,更叫人心生不安忐忑。薄唇溢出这一句,他将她拥的更用力,仿佛要将她揉入体内一般霸道**。“不管是谁,都不会轻饶的。”
他可宠着沈樱,更可不为沈樱多说一句。但不曾彻底抛弃沈樱,是因为时机未到,更是因为,他洞察出那件事背后,还有别人指使。
任何人都不可能是让他抛弃理智的源头。
哪怕是她。
何况是她。
她一旦开始了,就无法收手。
她已经站在悬崖边上了。
“语阳公主的心里,已经有了人,王爷若可以成全,岂不是一桩美事?”
在他松开怀抱那一瞬,她的笑容已然崩落,跟随着他走了几步,才悄声说道。
他不曾回应,脚步更无放慢的意思,仿佛不曾听到一般。
他或许早已知晓。
目送他骑马驰骋离开,穆槿宁才敛去脸色的温和,雪儿早已为她撩起轻轿的幕帘,她头一低,淡淡开了口。
“回秦王府。”
穆槿宁刚下了轿子,与雪儿耳语一句,吩咐她将念儿抱来雪芙园。
独自绕过大堂,她猝然步伐渐缓,去往雪芙园的必经之路上,早已有人挡住她的去路。
也该是沈樱回归的日子了。
中午阳光依旧残留夏末的热烈,她不得不眯起眸子,审视眼前的女子,沈樱身着宝蓝色华服,贵气依旧,原本圆润面庞,消瘦几分。忍气吞声回到沈家,沈洪洲也斥责沈樱太过急躁过火,她对穆槿宁的怨怼,与日俱增。
单单看着沈樱的眼眸,就不难洞察,此刻沈樱拦在半路,面色冷沉难看。
穆槿宁神色自若,朝着沈樱的方向,直直走了过去。她的平静,在沈樱看来,更是一种尖锐的蔑视。
一把抓过即将与她擦肩而过的穆槿宁,沈樱满心愤慨,旋身,用力攫住穆槿宁的领口,此处无人经过,她毫不掩饰嚣张,眸子阴冷:“你以为我这么容易就被你打败?”
“我本无心与王妃争夺,只可惜——”穆槿宁毫不示弱,按住抓紧衣领的手,眸光幽然凌厉,直直望入沈樱的眼底去,每一个字,都带着咬牙的痛恨。“你欺人太甚。”
“这才是你的真面目!”不过几十日不见,眼前的女子,却锋芒毕露。这样的咄咄逼人,令沈樱一瞬怒火中烧,低喝一声。
“王妃,我嫁入秦王府,可不是来等死的。”
她尊称沈樱一句王妃,只是话语之内,再无往日温婉动容的痕迹。生生用力将沈樱的手掰开,理了理衣领口的褶皱,穆槿宁的嘴角,缓缓勾勒起一道莫名笑容。
沈樱想要得到更多,活的更好,她并无异议,但如何要逼她走上绝路?!
闻到此处,沈樱睁大眸子,面色蒙着一层黯然死灰,穆槿宁不曾逃避,却是噙着笑意,温和高雅,步步紧逼,害的她却失了先机,一步也移不开了。
仿佛这名女子,背后披着万丈荣光,而绝非任何人都可以轻易踩踏的微尘,穆槿宁越是逼近,与生俱来的高贵傲然,早已将沈樱打入卑微角落。
“若你不曾在燕窝中抖落麝香,何必如此心虚?”挽唇一笑,穆槿宁神色温柔,唯独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心口的揪痛,只有她自己察觉的到。
沈樱面色巨变,仿佛瞬间恍然大悟,眼眶通红,嗓音尖利:“是你设了圈套,要我跳进去!”
“我的孩儿,已经死了。”穆槿宁眼神一凛,嗓音浸透酷寒冰封,视线定在沈樱的花容月貌上,她面目苍凉。“丧子之痛,你也想尝尝看是何等的滋味么?”
她已经许久不曾流过眼泪了。
不哭,却并非不痛。
沈樱的眉目之间,浑然一片仓皇失措,咬牙愤恨,想要避开她太过冰冷凌厉的目光。
“麝香的来源,跟熙贵妃有关,你死不承认,不单为了自保,更怕连累熙贵妃。”穆槿宁却已然看透沈樱的心虚,面色一沉,用力扼住她的手腕,逼得她无法逃开,只能将她的这一席话,全部听进去。“你最好日日夜夜祈祷祝愿,沈家这座靠山永不会倒,否则,别说你爹沈大人,熙贵妃,他日东窗事发,没有人能保住你。”
话音刚落,猛地松手,眼看着沈樱一个踉跄,脚步不稳的狼狈,她面无表情地转身。在塞外,她跟牛马一样做着粗活,力道自然比弱不禁风的千金小姐远远大了。
“慢着!”沈樱暗暗呼痛,垂眸一瞥,手腕处已然一道深深红印,将宽大衣袖攸的松下,对着穆槿宁的身影,她的眼底尽是怨毒。“你对王爷,根本就没有爱意。”
穆槿宁听得清楚,却不曾放慢脚步,任由那两道火热目光,将她的背脊都烧出窟窿来。
“你心里盘算的,是后宫。”沈樱不依不饶。
沈樱不过是自作聪明。绣鞋踩在平坦小路上,穆槿宁的眼底,一片阴寒固执,仿佛比那苍穹,更无法看穿。
“你既然想要爬上高枝,那就到皇上身边去,为何要死抓着王爷不放!”见她太过坦然,沈樱更是恨意深重,扬声道,顾不得王府的任何礼仪伦理。
穆槿宁的心口一震,此言一出,自然石破天惊。
压下内心翻江倒海的情绪,她提着裙裾,维持往日端庄姿态,稳步走入雪芙园,刚坐下歇息一会儿,已然听到庭院内有了动静。
念儿在半月前,便会走路了。
如今的杨念,身着翠绿底料金色纹理的秋衣,脚上蹬着那双虎头鞋,被一名妇人抱在怀中,一看到穆槿宁,便吃吃笑着,柔软的小拳头,反复挥舞。
“郡主金安。”
妇人朝着他行礼,穆槿宁眼波一闪,跨过门槛,俯下柔软身段,朝着念儿伸出双手去。
听从穆槿宁的吩咐,妇人松开手,杨念的双足踩在地面,如今还对走路不曾熟稔,只是走了几步,就想要回过头去缠着妇人抱着。
“别总是麻烦人抱,快,自己走过来——”
“孩子这段时候,的确最为缠人,郡主不必太心急。”妇人见穆槿宁的面色有变,笑着解释道,并不觉得有何不妥,这外面的孩子,多得是两三岁的还依赖抱着疼着的。
“念儿。”穆槿宁的面目上,再无任何笑容,她的双臂依旧扬在半空,不曾落下,她的语气,即便面对两岁不满的孩童,也是稍显严酷。“快过来,到娘亲这儿来。”
念儿回过头来,看了看妇人,又看了看不远处的穆槿宁,最终只能一小步小步走向穆槿宁的方向,磕磕绊绊,并不顺畅。
只是等到他的最后一步,穆槿宁的双臂已然将他用力拥住,眼底的动容,无人能懂,无人能解。
“郡主好几日没见小少爷了,今日你就晚些再来抱走吧。”雪儿跟妇人交代一声,暗暗给了一角碎银。
“郡主的小少爷,看着实在可爱,想来一定大器晚成。”伺候孩子的妇人,满脸堆笑,极尽阿谀奉承之后,才疾步走出院子。
她一直在等,念儿的第一声娘亲。
与其他孩子相比,杨念急着出世,但说话走路,都比别人更晚。她也曾有过不少担心,生怕他与常人有异,好在如今打破她所有顾虑,能够放下心来。
任由念儿坐在她的双膝上,左顾右盼,拿着拨浪鼓自个儿玩耍,穆槿宁默默望着他,心思却早已沉入深不见底的海底。
垂眸,穆槿宁纤纤素手温柔抚摩念儿蓄着墨黑短发的脑袋,晶亮的双瞳,闪耀着孩童特有的清澈单纯。
如今已经是晌午,雪儿将一盘绿豆酥端来,搁置在圆桌上,动身又走出去,吩咐厨房准备午膳。
屋内,只剩下她与念儿两人。
时间,有瞬间的安静停止。
她独自沉溺在回忆的碎片之内,起起伏伏,仿佛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她失去了什么——
“娘……”一道含糊不清的糯甜男童嗓音,打破此刻宁静死寂,见穆槿宁依旧神游天外,念儿望着那中央的绿豆酥,无奈小手无法够到,双眼之内,写满急切。
软嫩小手,拉过穆槿宁的衣袖,拼命扯了几下,喉口发出的声音,像是一道惊雷,将她打醒。“娘!娘……”
穆槿宁双目微红,不敢置信望着念儿,他如今是当真开了口,仿佛听不够一般,她将念儿高高抱起,在那张脸上反复寻找着什么。
念儿不太安分,眼睛还是直直望向那桌上的糕点,穆槿宁怔住了半响,骨鲠在喉,才陡然朝着门口喊出声来:“念儿会喊我娘了……雪儿!”
她清晰听到自己嗓音的微微颤抖,在外人看来,那是激动,是喜悦,是……
“奴婢听到了,郡主。”雪儿端着午膳疾步走进屋子,也感染了这份欢喜,笑着连连点头,不无感慨:“小少爷,多喊几声吧,郡主等这一天,等了好久了。”
“这一回,还是你把我拉出来了。”穆槿宁将念儿的面颊,紧紧贴在自己的脸上,眼眸一暗再暗,低声呢喃,仿佛失而复得的庆幸。
曾经,也是他的无辜眼神,仿佛在向她求救,才将她拉出人生最难过的泥淖,不至于死在塞外。
如今,也是他的手,将她从那些尘封已久的阴霾中扯出,为了他,她要继续走下去。
失去的,便是跟她无缘的。
“好念儿,再多叫一声。”她神色一柔,替孩子抹去唇边沾到的绿豆酥粉末,因为眼底的满满温暖,更判若两人。
“娘——”仿佛也明白这一声的意义非凡,念儿甜腻童音,拖得很长。
“越看越跟郡主相像,郡主小时候也爱吃绿豆酥吧。”雪儿在一旁整理晒干净的衣裳,叠的整整齐齐,轻声笑语。
人的喜好,也可以透过血缘来传递。
穆槿宁的脸上,一刻间血色全无。她默然不语,只是视线落在那香气甜蜜的绿豆酥上,目光陡然深沉复杂起来。
拈着一块,送到唇边,细细咀嚼吞咽,她第一回品尝那独特甜蜜滋味。
深夜。
敲更的宫人,正从景福宫门前走过,疾步匆匆,夜色浓重,唯独景福宫的内室,还残留一点光亮。
这两日太后突染风寒,众人服侍着才睡去两个时辰,她猝然再度惊醒,睁开眼来。她身着白色宽大里衣,花白头发披散在脑后,疲惫恍惚,惺忪迷离。
“太后娘娘,请用茶水。”
一位宫女低着头,跪在床前,漆盘中央盛放一个青色茶碗,太后这才探出手去,接过茶碗,喝了一口。
跪在床前的女子一抬头,却让太后低呼一声,手中的茶水翻了大半。
那是谁的面容!
明明是已经死了十多年的那淑雅!那双清冷眼眸,藏匿欲说还休的风情,单单是看一眼,都让人觉得冷到骨髓!
荣澜姑姑听闻声响,急急忙忙从外堂走来,扫视一眼,一名娇小宫女正跪在床前,吓得浑身僵硬,面色死白。茶水溅出,污了金红色的锦被表面。
“娘娘,怎么了?”
“崇宁?”太后的双眼前一片迷雾,费力睁眼,幽幽喊出声,看着这跪在床前的女子面容,已然再度成为穆槿宁的清绝美貌,她笑靥嫣然,眼底深邃。
荣澜姑姑皱着眉头,这宫女的脸上,哪里有穆槿宁的半点影子?甚至,跟穆槿宁没有半分相似之处。突地察觉太后神智不清,她软声抚慰:“娘娘,崇宁在秦王府呢,如今才是三更天。”
如今,离天亮还早。
“哀家方才看到了那淑雅的脸。”沉默了许久,荣澜收拾了残破茶碗,一起身,已然听到太后低声细语,宛若蚊呐。
此言一出,荣澜也面色大变,突地一道大风,将木窗吹开。外面阴沉沉的,空气也透露潮湿闷热,看是很快就要下一场瓢泼大雨。
“我再去点些安神的熏香……”
太后却一把抓住荣澜姑姑的手臂,额头上的冷汗,颗颗分明,曾经叱咤后宫的惊人美貌,如今却也只剩下垂暮老态。
荣澜不再走动,只是几十年如一日,候在一旁,细心倾听。
“自从崇宁小产之后,哀家就没有睡过一回安稳觉。”太后缓缓抬起眼,眼角纹路满是岁月痕迹,她疲倦沉郁,冷冷问了句:“当年的事——你也觉得是哀家逼得太急么?”
荣澜面无表情,眼底,没有一分波动:“为了皇族的体统,娘娘做的没错。”
那杯浸透砒霜的毒酒,是经过太后懿旨,送到郡王府,端到那淑雅的面前的。
“是啊,哀家坐在这位置几十年,不就为了保全宫规,保全宫闱素净?”太后呢喃一句,从荣澜手中接过丝帕,擦拭额头汗水,渐渐恢复往日尊贵自得。
荣澜神色自若点了熏香,重新给太后倒了一杯清水,服侍了许久之后,才再度扶着太后躺下安睡。
半个时辰之后,荣澜才从内室退了出去,守在门外的那名宫女压低嗓音,跟着荣澜姑姑走出了景福宫。“姑姑,太后方才见到什么了?奴婢心都快吓出来了……是不是七月鬼门关大开,所以才来了这些不干净的东西?”
“别胡说。”荣澜姑姑毕竟老于世故,在太后身边孑然一身几十年,径自走到一侧偏殿去,从一侧立柜取了一把佛香,点燃之后,三叩九拜,颇为虔诚。
哗哗哗——
一场几月都不曾下的倾盆大雨,下一刻,在呼啸而过的狂风中,陡然间倾倒下来。
今日沈樱隔了一月才回到王府,他自然会留在锦梨园过夜。她披着外袍,黑发垂在削瘦肩膀,推开一旁的木窗,狂风在黑夜之中喧嚣,迎面而来,吹散她眼底的平静,吹乱了她一头青丝。
外堂早已熄灭烛火,只留内室一只蜡烛提供些许光亮。
缓缓的,她探出去一只柔荑,豆大的雨滴,猛烈地击打着她柔软手心,她却似乎视而不见。
她侧过脸,雕花大床的内侧,念儿睡得正香甜。
今日黄昏时分,她跟雪儿想将念儿送到偏院,正在花园巧遇他们——沈樱笑靥如花,伴着秦昊尧,一道说着话。两人仿佛破镜重圆,再回如胶似漆新婚燕尔模样。
她只是垂下眸子,微微欠了个身,目送着他们离去。
“今夜准你将杨念抱来雪芙园。”他不曾转身,只是这一句,为她拨开迷雾,听来有别的用意。
念儿今日才会开口说的第一个字,是娘。
但她能教会他下回说的,却不会是爹。
他第一次,允准念儿在她身边过夜。往后,众人都会启口称赞,秦王的大度宽容,算是他对她做足了功夫,也是对外人最好的交代。
塞外许久才会下一场雨,回到京城这一场,来的那么急,那么冲,那么激烈,那么无可阻挡——
像是要一次冲刷了这世上所有的污秽,所有的灰暗,所有的肮脏。
一把银亮色匕首,静静躺在梳妆台面上,她陡然转过身子,眸光一闪,继而恢复了往日的温和。
将匕首轻放在首饰盒最底层,她缓步走向床畔,唯独在无人深夜,洗尽铅华,才露出原本面目,心事重重。
锦梨园,布置了一桌好菜,沈樱笑脸盈盈,抬起玉臂,为他斟酒,体贴入微询问一句。
“这些菜式都是王爷平素喜爱的,不合王爷胃口吗?”
他淡淡睨着她一眼,手边的筷子并未多动,半响沉默,他是在等她先开口认错。
“回到沈家,我才知晓自己犯下大错。”沈樱缓缓放下手中酒壶,娇美面容上,多了几分暗淡:“燕窝中的麝香从何而来虽不知晓,但是从我这儿送过去的,为王爷添了烦恼,的确是我的疏忽。”
秦昊尧黑眸冷意不敛,沈樱面色一白,朝着他膝盖一弯,深深行了礼,说的格外诚挚:“请王爷再信我一回,我自当尽心将秦王府内的大小事务照料好,也会跟郡主平静相处,不让王爷夹在我们女人中间,处处为难。”
“起来吧。”
他不动声色,薄唇轻启,许多事他都看在眼底,洞察在心里,但并非事事都要见光。沈樱娇生惯养,性情骄纵,但做事冲动,不计后果,这些女人耍的寻常小伎俩,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沈樱很好打发,唯独崇宁……藏匿的东西,越来越多,越来越深。
“今夜就在锦梨园睡吧,王爷,近日来你似乎很疲惫,都不曾休息吗?”稍等片刻,沈樱见他饮尽一杯酒,看时机差不多了,才柔声问道。
见他没有回应,便是默认,沈樱起身,给他宽衣,他只着白色里衣,洗漱过后,走向内室。
沈樱正要弯下腰,吹灭外堂的烛光,一阵叩门声,陡然打破她最后的希冀。
“王爷,属下有事禀告!”门外正是王镭的声音,夹杂急切和忙乱。
沈樱蹙眉,心生不悦,转过脸朝着门口说道:“都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明早再来吧。”
“说。”秦昊尧却已然从内室走出,大步走到门口,打开房门。
“江源大堤……出事了!”王镭站在屋檐下,身后还有两名侍卫,他的眼底炽燃焦急,即便在黑漆漆的夜晚,都不难察觉。
“打伞!”利落发号施令,掉转过头捞起挂在一旁的常服,秦昊尧利落披上,全无表情的俊颜上,毫无犹豫。
王镭疾步跟在他身后,撑起一把全黑的布伞,替主子挡去大雨。
刚出正门,秦昊尧一把推开碍事布伞,不顾滂沱大雨,跃上马背,挥舞马鞭,疾驰而去。紧随着他的十来位下属,也各骑一批骏马,紧随其后。
雨水毫不留情击打在他的身上,不曾因为他是本朝王爷而给予疏漏,一袭常服没过多久,已然淋得湿漉漉。几缕黑发垂在额头,俊颜上面色难辨,黑眸直视前方,隔着雨帘朝着江源行进。“驾——”
一行人马蹄飞溅出大片泥水,穿过无人空巷,十万火急。
江滩之上,营帐在暴风雨之中,被吹得东倒西歪。当然,更紧急的是,还未完工的堤坝,却被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冲垮一角,形势万分急迫,千钧一发。若是暴雨越下越大,那便前功尽弃。
秦昊尧坐在马背上,隔着不远距离审视如今情势,雨势渐大,已有百余人穿着蓑衣,正在补给沙袋,填充被冲毁的空缺。
但暴风雨是最大的始作俑者。
江水更加湍急,狂风卷起浪潮,在滩上指点光亮的火把,也会在顷刻间被雨水浇熄,重陷黑暗之中,众人自然乱了手脚。
雨水从他的俊颜上滑下,他的身影几乎也被黑夜吞噬完全,无法看透他的眼底,是何等神情,下一刻,转过脸,朝着王镭问了句:“离江源最近的军中,在谁掌管之下?”
“京东离得最近,是熊将军的管辖范围。”
秦昊尧眼神一沉,说的斩钉截铁:“传本王的话,从熊大荣那边借一千精兵,速速赶来,将险滩湍急江水阻挡,不得怠慢。”
“遵命!”
王镭话音刚落,已经调转马头,朝着京东方向疾驰而去。
半个时辰不到,熊大荣已经亲自带领一千精兵,浩浩荡荡赶往江源险滩,连夜将工事做完。
直到天际的云彩,露出几分阴沉的光亮,众人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雨,也渐渐小了许多。
匆匆回到王府换了身干净朝服,秦昊尧不带拖沓,不多做停留,独自上了早朝。
今日,难免又是一次舌枪唇剑。
他站在殿下百官一侧首位,俊颜冷沉,一整宿不曾合眼,难免愈发阴郁。
在他身后,自然有臣子为他邀功:“若不是秦王连夜赶去,当机立断,这江源怕又要遭殃了。秦王为朝廷极尽心力,圣上理应赏赐才对。”
“好一个当机立断!”忽汮大笑出声,蓦地话锋一转,朝着秦昊尧,扬声说道。“若非皇命,轻易调动京城兵力,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也唯独秦王才敢做。”
果然是两朝元老,老奸巨猾。秦昊尧黑眸幽然,依旧按捺的住,俊颜上并无喜怒。
忽汮望着坐在高处的皇上,下一瞬仿佛得到暗中指引,愈发直言。“熊大荣,你虽是一介武夫,但也该明白,若无圣旨口谕,也该见到虎符,才调兵遣将吧。”
忽汮语气虽漫不经心,却已然戳中要害。
“还是你与秦王私下交好,秦王一句话,就能抵过一半虎符?”
此言一出,文武百官,个个面面相觑,无人再敢应对。
秦昊尧淡淡望着皇上,神情突变,眼底染上几分莫名诡谲笑意,更显深沉莫测:“忽大人,本王远远可以袖手旁观,你讲的大道理,这朝中何人不知何人不晓?若不是关系到江源百姓,国家命脉,民心所向,本王根本犯不着蹚这滩子浑水!”
忽汮面色晦暗,还来不及开口反驳,已然见秦昊尧笑意一敛,凌厉眸光,扫过忽汮身后一张张面孔,冷笑出声:“若昨夜不是本王去的及时,你们以为江源会安然无恙?不曾调兵的话,你们又该数落本王办事不利,辜负众望吧。”
见忽汮无言以对,大半的臣子大气都不敢出,秦昊尧扫视一眼,轻描淡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一句,让众人变了脸色,也说不清是说给文武百官听的,还是说给坐在最高位的天子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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