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太子林赫不喜反怒,“大胆,你竟敢质疑父王的决裁!”
凌庸惊慌地看着陈平。陈平保持着平日的沉静:“殿下能否久坐储君之位,恐怕比在下更清楚。”
太子林赫恶狠狠地盯着他,忽的瞬间变了脸,哈哈大笑道:“看来就连清水崖都知道我这个太子位置不保咯。”
陈平拱手道:“一山不容二虎,楚国不能有两位带兵的公子。更何况,凤阳侯有封底,有军队,着实是太子继位之路上最大的障碍。”
凌庸诧异地盯着陈平,来之前不是说好了卖凤阳侯一个人情吗,为何转瞬间竟然站在了凤阳侯的对立面。不过想起过往的种种,凌庸决定相信陈平的判断。
“凌庸,你怎么看?”太子忽地问道。
凌庸拱手低头说:“我只知道殿下让我圆了做将军的梦想,我定当为殿下效劳。”
太子满意地点点头,注意力重新回到陈平身上:“你打算如何帮我除掉凤阳侯?”
陈平笑着摇摇头道:“以凤阳侯当下的实力,我说能除掉他显然是吹牛。但是我又一计,可以让殿下在楚王面前出出风头,又可解殿下燃眉之急。”
“你知我燃眉之急?”
陈平指了指面前的马蹄城沙盘,“殿下既然已经拿下马蹄城,为了还在此物面前驻足旁观。想必是在仔细观察马蹄城构造,寻找出祝融后人的藏身之处。”
太子林赫眼前一亮:“好聪明。陈特使可有消息。”
陈平伸手指向沙盘一角,“祝融后人,在此也。”
太子林赫急忙俯下身子,眯眼一瞧,失望地叫道:“那里是死囚牢,虎贲军和凤阳军共同看管,祝融后人怎么会躲在那里。”
陈平笑道:“死囚牢所关之人便是祝融后人。”
“你说崔全武?”太子林赫苦笑不得,“笑话。崔全武一直跟随父王南征北战,我最熟悉他不过。他不可能是祝融后人。”
“只要殿下说是,他就是。”陈平诡笑道。
太子一怔,略微揣测出陈平的意图,急忙说:“请陈特使明言。”
与人交谈,最重要的就是交心。或者说,要让对方认为你是在“交心”。陈平这一番话下来,先交了心,再钓了鱼。交心,是以和凌庸的关系来交;太子优待凌庸,陈平感激在心,想要报道;钓鱼,则是以太子摇摇欲坠的储君之位,来勾引他上钩。这里少不了陈平对太子人性的揣测。还记得之前太子宴请清水崖三人,实际上已经在有意无意间向陈平交底——他要以清水崖的势力巩固自己在楚国的地位。因此,陈平才敢大胆地提出储君之争。
陈平笑道:“马蹄城倾覆不久,正是民心不稳之际。又遇见了祝融后人惹事生非,此乃火上浇油。殿下搜捕祝融后人,本是为以绝后患,然而时间一久,恐生变动。殿下不如指控崔全武为祝融后人在楚军中的内应,既可以给搜捕画上句号,又可以化解楚王眼下的难题。”
“父王眼下的难题?你指的是?”
陈平说:“殿下不会忘了,楚王其实根本不想攻陷云国吧?然而邵霆一时气盛,灭了云国,天下发出了讨楚檄文。虽然檄文没人响应,但却像一支搭在弦上的箭,时时不让人安宁。殿下若是指控崔全武为祝融后人,那灭运国这件事,实际上就成了祝融后人内外勾结,陷云国于绝境。”
太子沉思片刻,提出了质疑:“此计虽好,但有三点隐患。第一,若是祝融后人主动献身,戳破计谋怎么办?第二,眼下凤阳侯也在马蹄城中,他会否让计谋顺利进行?第三,崔全武生性耿直,又是将死之人,他能愿意担上叛徒的骂名吗?”
陈平哈哈大笑道:“殿下所言不无道理。但其一,只要我们行动迅速,不留任何把柄,祝融后人就算主动献身戳破计谋,在外人看来也不过是狡辩。其二,殿下别忘了,这个计谋亦是在化解楚王的尴尬,凤阳侯若是戳破,反而会在楚王面前无法交代,殿下岂不是更为有利。至于其三,崔全武已是将死之人,在死前还能做一件有利于楚国的大事,我想他不会介意的。”
太子托腮又沉思了好一会儿,才点头说道:“为今之计,恐怕也只有你这条对策能化解我的困境了。”他瞟了凌庸一眼,继续说:“但是在整个计划实施前,决不能向不相干者透露一点信息。凌庸,就算你邵霆哥都不行。”
凌庸爽快应道:“一切全听殿下吩咐。”
走出军帐,凌庸忙把陈平拉倒没人处。“你不会真要杀了崔全武吧?”
陈平假装生气道:“怎么,难道我在你眼里真的是不择手段之人?”
“那倒不是,你办事还是很有谱的。”凌庸仍旧不放心,“可是你要诬陷崔全武,又怎么能救他呢?”
陈平叹道:“从楚国决定让崔全武当替罪羔羊起,他这条命实际上已经没了。若想救他,就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是什么意思?”
陈平故弄玄虚道:“说破就没意思了,你等着看好戏吧!”
三日后,崔全武突发暴病,一时间性命堪忧。虽然已是死囚,但也不能不明不白的死去。太子着人将崔全武抬到医馆救治,谁知在半路上,竟然窜出一伙歹徒,自称是祝融后人,要将崔全武劫走。护送犯人就医的虎贲、凤阳两军士兵岂能答应。双方顿时扭打成一团,俨然将马蹄城的街道变成了战场。眼看着虎贲、凤阳两军士兵占了先机,祝融后人杀急了眼,只听一人一声大呵,几个祝融后人顿时全身冒火,吓得对方不敢靠近。然而,再炙热的火焰也抵不过尖锐的飞箭。后赶来的虎贲军士齐齐放箭,一时间,平日人来人往的街道成了人间炼狱。
至少对于局外人来说,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这件小插曲的结果就是出现了二十具尸体,这些尸体除了祝融后人,还有一具是崔全武,只不过被烧得面目全非。太子林赫大怒,着人调查此事。经过一番缜密的调查,原来,重甲军邵家部副官崔全武乃是祝融后人深藏在楚军的奸细。祝融后人勾连崔全武,以莫须有之罪名,引楚军入云国境内,颠覆了云国政权。后来,英明神武的太子林赫识破了崔全武的诡计,才设计了刑场圈套,引祝融后人上钩,只可惜对方阴险狡诈,太子没能成功清剿。但祝融后人又策划了在崔全武看病途中劫狱,没成想太子棋高一着,早早派重兵跟随,将祝融后人一举歼灭。
至少对于局外人来说,他们得知的真相是这样的,而闹得沸沸扬扬的云国灭国惨案可以告于段落了。
“这个小子竟然整出这么大的动静来。”楚王宫中,楚王林轩正和布衣院的归恒聊起此事。“你说说,太子什么时候长了胆子,竟敢撒下如此之大谎。”
归恒笑道:“谎越大,则越真。”
“噢?”
“谎言越大,人们在质疑的时候,心里总会不停在追问,是不是真的,会不会是真的。久而久之,即便是假的,也成了真。”归恒笑道。
楚王白了他一眼:“怎么,照你这么说,当年孤和晏王陈泰的‘清君侧’,也是弥天大谎咯?”
归恒不慌不忙道:“当年丞相高凯欺下瞒上,作乱朝廷,弄得民不聊生,官不聊生。当时君上无论做什么,也是为了天下百姓。”
楚王瞥了归恒一眼,“楚国能言者,归恒也。只是太子如此一来,不但平定了马蹄城的民怨,还解决了大楚的邦交困境,孤就更没有理由治他的罪了。”
“通过这件事,不但看出了太子的才干,亦见识了凤阳侯的为人。”
“噢?渊儿为人如何?”
“足智多谋,顾全大局。”
楚王哭笑不得:“什么?归恒啊,你不要捧杀他了。他什么都没做,怎么就足智多谋,顾全大局了?”
归恒分析道:“凤阳侯与太子同在马蹄城,太子这一套动作下来,顺风顺水,足见凤阳侯并未横加阻拦。更何况,以凤阳侯的能力,拆穿太子的把戏也不是不可能。但倘若真拆穿了,折损的却是大楚的颜面。”
楚王捋着苍白的胡须:“你说,倘若太子和凤阳侯的位置调换,太子能顾全大局吗?”
归恒只微微皱眉,以示思考,却不给出答案。等倦了,楚王摆摆手:“罢了,罢了。孤知道你不想乱入储君之争,也不为难你了,出去吧。”
归恒缓缓行了个大礼,步步后退到殿门口,却又站住,抬起头望着楚王。
楚王这时也在看他,一怔,问:“还有何事?”
归恒颤抖着声音说:“臣斗胆多说一句,储君乃国之根本,当下正值乱世,还望君上早做决断。”
楚王林轩挥挥手,让归恒下去。
四下无人,楚王林轩牢骚道:“早知道如此之烦,当年又何必称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