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的粮价迅速降了下来,之后没过多久,河南郡各县的粮价也都开始下降。
粮价的及时回落,不仅让刘秀长松口气,同时也让李通暗暗松了口气。
如果粮价得不到控制,持续上涨,他这位大司空,将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日,刘秀正在办公,张昆双手托着一卷竹简,从外面快速走进大殿,一溜小碎步的来到刘秀近前,将竹简毕恭毕敬地递出,说道:“陛下,幽州传书!”
刘秀放下手中的笔,将竹简接过来,展开细看。
越看,刘秀的脸色越阴沉,看到最后,刘秀忍不住将竹简狠狠摔在地上,怒声说道:“岂有此理!厚颜无耻!”
竹简中的内容很简单,高句丽兵再次侵犯乐浪郡,并于乐浪郡的提溪一带,掳走数百名之多的汉人百姓。
刘秀站起身形,在大殿内来回踱步。
高句丽王一边说要来洛阳向自己觐见,一边又派兵进犯乐浪郡,简直厚颜无耻至极。
显然,高句丽王不是来向自己觐见的,而是来和自己谈判的,屡次犯边的目的,就是为了增加他与自己谈判的本钱。
刘秀突然停下脚步,对张昆说道:“拟旨,宣祭肜入京!”
祭肜(rong)是祭遵的堂弟,曾做过黄门侍郎和偃师县县令。
因为在偃师政绩做得很好,于全国县官考核排名第一(没错,汉代时,中国就已经具备一套完整又系统的官员政绩考核制度),升任到襄贲县做县令。
襄贲是徐州东海郡的大县,紧挨着郡城郯县。
祭肜到了襄贲之后,做得也非常不错,经常受到刘秀的嘉奖。
现在由高句丽引发的祸乱,已经让刘秀大为气恼,并下定决心要对其进行惩治,思前想后,他觉得祭肜最为合适。
不日,祭肜奉旨入京,面见刘秀。
祭遵字第孙,祭肜则是字次孙。
祭遵可算是刘秀最宠爱的大臣之一,也正因为这样,祭遵病故后,刘秀心疼不已,对于祭遵的葬礼,刘秀是全程参加,这可是极为罕见的。
见到祭肜,刘秀非常高兴,嘘寒问暖,这让祭肜深感受宠若惊。
寒暄过后,刘秀含笑说道:“次孙在襄贲任职期间,全县无贼,县府清廉,施令得当,深受当地百姓的敬重啊!”
刘秀是没去襄贲县,但御使有去巡查过,将襄贲那边的情况都如实汇报给了刘秀。
祭肜闻言,有些惶恐,急忙躬身说道:“百姓们敬重的不是微臣,不是县府,而是陛下,是朝廷!”
刘秀仰面而笑,祭肜的性格和祭遵很像,重礼数,知分寸,就是太过于谨慎。
他转头看了眼张昆。
后者立刻走上前来,将桌案上的竹简拿起,捧到祭肜近前,说道:“请祭县令过目!”
祭肜先是看眼刘秀,见刘秀点了头,他这才欠身接过竹简,展开,定睛细看。
看罢之后,祭肜皱了皱眉头,正色说道:“陛下,高句丽倚仗山高地远,屡次犯边,伤我边民,对此等蛮夷,断不可轻饶。”
刘秀说道:“我也考虑过,派遣京师军去往玄菟、乐浪平贼,奈何路途遥远,损耗甚巨,目前朝廷之钱粮,实在是消耗不起。
故,我打算派一得力之太守,到边郡任职,于边境厉兵秣马,痛击蛮贼!”
祭肜一听这话,心里禁不住暗自嘀咕,难道,陛下是打算派自己去往幽州?
可自己只是县令,而陛下要派的是一位太守,无论怎么排,也排不到自己的头上啊!就在祭肜沉思不语的时候,刘秀一笑,问道:“次孙可愿担此重任?”
祭肜一怔,呆呆地看着刘秀,一时间没回过神来。
从县令升任太守,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用现代的话讲,这等于是从市长升到省长。
不知有多少人做县令,从年轻一直做到老,到死都升不到太守,现在陛下竟然把自己直接提升到太守,这也太不可思议,太出人意料了。
见祭肜一直在发呆,动也不动,一声不吭,站于一旁的张昆低低地咳了一声。
祭肜回神,下意识地看向张昆。
后者小声提醒道:“祭县令,陛下在问您话呢!”
祭肜终于反应过来,他二话不说,当即屈膝跪地,向前叩首,颤声说道:“微臣谢陛下隆恩!”
刘秀乐了,笑问道:“次孙,你若去了幽州,自信能对付得了高句丽人?”
祭肜想都没想,震声说道:“请陛下放心!只要有微臣在,绝不会再让高句丽人进犯汉土,抢掠我边民!”
“次孙有如此之决心?”
“微臣有!”
“好!次孙不愧是第孙的兄弟!”
刘秀站起身形,两眼放光地看着祭肜,过了一会,他朗声说道:“张昆,宣旨!”
张昆躬着身形,快步走到御座旁,从桌案上拿起事先写好的圣旨,冲着跪在下面的祭肜大声唱吟。
刘秀的这份圣旨,也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
他将祭肜直接提拔为辽东太守,而且他这位辽东太守,有权在辽东、辽西、玄菟、乐浪四郡征召兵马,也有权调到、派遣此四郡的兵马。
另外,祭肜这个太守,要对付的也不仅仅是高句丽,同时还包括北方的匈奴、乌桓、鲜卑等异族人。
听完圣旨之后,祭肜非但没有胆怯,反而激动得热泪盈眶。
祭家有祭遵这座大山在,对于没有能力的人而言,他自然是一座牢固的靠山,但对于有能力的人来说,祭遵其实是个巨大的障碍。
祭肜就是属于后者,他才华横溢,满腹经纶,要文能文,要武能武,只是一直以来,他都活在祭遵的光环之下,不太受到重视。
现在他终于得到天子的重用,于官场沉浮多年的祭肜,又哪能不激动?
在旁人看来,去幽州对付高句丽、匈奴、乌桓、鲜卑等异族,是个非常艰巨又十分凶险的任务,但对于祭肜来说,这并不算什么难事,他也有信心能办好天子交代的差事。
而且他这个太守,可以调动四郡之兵马,他完全可以在幽州东部,大展拳脚。
祭肜神情激动地向前叩首,大声说道:“微臣遵旨!微臣谢陛下隆恩!”
唱吟完圣旨的张昆,走下台阶,走到祭肜近前,将圣旨卷起,放在他的手中,而后退到一旁。
刘秀走到祭肜近前,伸手将他从地上搀扶起来。
他看着祭肜,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道:“次孙,此行幽州,你既要尽心竭力,也要多加小心,要光耀祭家,莫让亡兄蒙羞!”
祭肜鼻子一酸,躬着身子,哽咽道:“陛下之教诲,微臣都记下了。”
刘秀再次拍拍他的肩头,说道:“不日,高句丽王要来京城觐见,希望在次期间,我能接到次孙从幽州传来的好消息!”
祭肜吸了吸鼻子,面色一正,说道:“微臣若是不能处理好蛮夷之患,微臣愿提头来见陛下!”
刘秀重重地点下头,说道:“祭氏一族,皆为汉家忠良,去吧!”
祭肜撩起袍子,再次屈膝跪地,向刘秀叩首,说道:“陛下,微臣告退!”
刘秀伸了伸手,说道:“此行路途遥远,让次孙……辛苦了!”
祭肜哽咽道:“陛下折煞微臣!”
又向刘秀磕了个头,祭肜站起身形,退出大殿。
到了大殿的外面,台阶下满已然摆放了好几口大箱子,里面装着的都是刘秀给祭肜的赏赐。
祭肜看罢,二话不说,转回身,在大殿的外面,再次向殿内的刘秀跪地叩首谢恩。
刘秀派祭肜到幽州任职辽东太守,这算是一记奇招。
这些年,中原内部政权更迭频繁,混战不断,战火连天,尸殍遍野,民不聊生,这可给了高句丽可乘之机。
高句丽人在边境蹦跶的那叫一个欢快,今日抢掠这儿,明日抢掠哪儿,边民深受其害。
现在高句丽终于蹦跶到让刘秀难以忍受的地步,也让刘秀下定决心,要给予其严惩。
刘秀识人,向来很准。
他看重祭肜,而祭肜也的确没有让刘秀失望。
祭肜到了辽东后,对郡军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整治,同时征召新兵,训练兵马。
他上任都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在乐浪郡重创了一支两千人的高句丽兵。
这是后话。
这天,汉阳方面传来消息,公孙述派遣大将赵匡等人,率兵五万余众,增援隗纯。
公孙述肯再次派兵增援,这多少有些出人意料,但仔细想想,其实也在情理之中。
蜀地和陇地,互为唇齿。
无论哪一方被平灭,对于另外一方而言,都绝不是个好消息。
隗嚣已死,隗纯刚刚继位,地位本来还没有稳固,汉军便又大举来攻,局势岌岌可危,若无外援,隗纯势力根本长久不了。
公孙述自然也很清楚这一点,现在他如果还不肯派兵增援的话,等到隗纯被杀,陇地完全落入到汉军的手里,那么接下来,蜀地将要独自面对汉军。
等到那时,己方真的能抗衡得了吗?
所以,他需要有人牵制汉军,他不能让隗纯死在汉军的手里。
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公孙述只能硬着头皮,再次派兵增援。
即便他明知道陇地已成无底洞,无论他再派出多少兵马去救援,恐怕都已于事无补。
以赵匡为首的五万蜀军进入汉中郡后,立刻遭遇到一支前来迎战的汉军,是以冯异为首的西征军。
双方于汉阳郡和陇西郡的交界处,展开一场大战。
这一战打下来,蜀军被冯异杀得大败,折损了一万余将士,剩余的三万多人,仓皇溃败到鄣县。
西征军是得理不饶人,趁胜追击,一路追到鄣城城外。
刘秀收到的,正是西征军传回的战报。
虽然是一份己方得胜的战报,但刘秀却高兴不起来。
他没想到,公孙述竟然还会派兵来填补陇地这个大窟窿,现在他判断不出来公孙述救援陇地的决心有多大,接下来会不会还派遣更多的兵马。
如果公孙述真横下心来,将蜀军的主力都派遣到陇地,那么陇地的战局,将变得难以预料,己方兵马要想取胜,也会远比想象中困难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