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沉吟了好一会,方缓声说道:“我会酌情考虑。”
“陛下……”“好了,我已经说了,我会酌情考虑!”
刘秀故意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在场众人面面相觑,倘若再继续为刘歙求情,就有逼宫之嫌了。
最后,还是那名老者向刘秀叩首施礼,然后退回到座位上,其余宗亲见状,也都回到各自的位置。
刘秀打了个呵欠,说道:“我累了,诸君若无其它的事,就都先回去吧!”
众人纷纷起身,向刘秀施礼,齐声说道:“陛下,臣等告退!”
见刘秀点了头,众人纷纷退出大殿。
到了外面,人们一个个都是眉头紧锁,其中有人说道:“看来,陛下是不打算轻易放了泗水王,这可如何是好?”
泗水王侵占的只是百亩田地而已,他们当中的不少人,巧取豪夺来的田地可远远不止一百亩,一旦被陛下得知,那还了得?
步泗水王的后尘都是轻的。
人们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纷纷,商议如何能把刘歙救出来。
刘顺扫视众人一圈,最后目光落在刘嘉身上。
他问道:“孝孙可有良策?”
在刘氏宗亲当中,刘嘉算是足智多谋的人,而且他和刘秀的关系也亲近。
刘嘉是在邓禹攻占长安之后,投奔刘秀的,后来他去到洛阳,被刘秀封为千乘太守。
但刘嘉做太守做了没多久,身体变得越来越差,便向刘秀请辞。
刘秀也体谅刘嘉,召他回洛阳,让他在洛阳安心休养。
刘秀平定邓奉之乱,收复南阳,刘氏宗亲纷纷回南阳置地,刘嘉也加入其中。
只不过刘嘉没有仗势欺人,也没有巧取豪夺,在刘氏宗亲当中,他所买下的土地算少的了。
见刘顺询问到自己的头上,有推自己做出头鸟的趋势,刘嘉咳嗽了几声,摆手说道:“这段时日,我一直在家中静养,不参与朝政,与陛下也多有疏远。
依我看,此事倒是可以问问赵憙赵待招。”
听闻刘嘉的建议,在场的许多宗亲眼睛同是一亮。
他们当中有很多人都是在赤眉军攻陷长安之后逃亡到洛阳,投奔刘秀。
在逃亡的路上,他们那叫一个惨,衣服破了,鞋子掉了,身上没有吃的没有喝的也没有钱。
半路上,恰巧遇到了向南阳逃亡的赵憙。
赵憙为人十分仗义,见逃亡的刘氏宗亲们皆狼狈不堪,面黄肌瘦,他把随身带着的行李都分发给了他们,其中包括救命的粮食,还有钱财、衣服、鞋子等物。
也正是得到了赵憙的救济,这些刘氏宗亲才算是捡回一条命,有惊无险的逃到洛阳。
对赵憙,他们一直心存感激,而且赵憙也向来机敏,谋略过人,或许真能帮他们想出一条妙计。
在刘嘉的提示下,众人又一同去了赵憙家。
赵憙和邓奉是至交,邓奉谋反被杀之后,赵憙受到牵连,好在刘秀不是滥杀无辜的暴君,在调查清楚赵憙和邓奉之间没有勾结后,便未对赵憙做出惩处,还任命他为待招公车,也就是国家的储备干部。
虽说做了待招公车,但没有人举荐赵憙,赵憙也只能赋闲在家,终日无所事事。
今日,突然来访这许多的刘氏宗亲,让赵憙颇感意外,至少他表面上是很意外。
赵憙亲自迎出家门,向众人一躬到地,又惊又喜地说道:“诸公能来寒舍,实在令寒舍蓬荜生辉,快快快,诸公里面请、里面请!”
“赵待招太客气了!”
“赵待招请!”
众人相互寒暄着,走进大门。
在大堂内,众人纷纷落座,举目扫视了一圈,赵憙的家虽谈不上有多落魄,但也远谈不上有多富贵。
刘玄为帝的时候,赵憙可是平步青云,又被封侯,又被拜为中郎将,少年得志,春风得意,现在他赋闲在家,没有收入,等于是坐吃山空。
众人先是相互客套了一番,而后,刘顺切入正题,将他们此次的来意,向赵憙详细讲述了一遍,最后,他禁不住长叹一声,说道:“泗水王一把年纪,本应颐养天年,谁知现在却身陷囹圄,不知赵待招可有解救之策?”
听完刘顺的讲述,赵憙眨了眨眼睛,喃喃说道:“原来诸公是为泗水王之事而来。”
见他并没有流露出很惊讶、很为难的样子,刘终心头顿是一动,起身离席,向赵憙屈膝跪地,说道:“倘若赵待招能救出家父,赵待招之恩情,终没齿难忘!”
赵憙吓了一跳,急忙起身,在刘终面前跪下,说道:“淄川王折煞草民了!”
待招公车是储备干部,不是正式干部,其身份和普通百姓没多大区别。
刘顺说道:“赵待招若有良策,就请帮帮家父吧!”
赵憙叹口气,说道:“草民即便想帮忙,也无能为力啊!”
“为何?”
“草民想见天子,怕是难如登天!”
待招待招,等待召见。
如果天子不召见,那么一辈子都见不到天子。
刘终愣了愣,说道:“只要赵待招能救家父,我可带你去面见天子!”
赵憙眼眸闪了闪,说道:“只要草民能见到天子,定能救出泗水王!”
一听这话,在场众人都愣住了,紧接着又惊又喜地问道:“赵待招有何良策?
快说说!”
赵憙微微一笑,自信满满地说道:“我不仅有办法让陛下释放泗水王,而且还能让状告泗水王的人,死无葬身之地!”
一时间,屋子里静得鸦雀无声,人们面面相觑,突然感觉自己这趟算是白来了,这个赵憙,简直是信口开河,大言不惭。
他说他能救出泗水王,这或许还有可能,可他竟然能让状告泗水王的王奔一命呜呼,这就太匪夷所思了。
在众人看来,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当今可不是王莽那样的昏君,更不是刘玄那样的糊涂虫,当今爱民如子,仁德勤政,又怎会滥杀无辜?
赵憙环视在场众人一圈,伸出巴掌,向众人晃了晃,说道:“诸公若是不信我的话,我们可以打个赌,五日之内,陛下定会释放泗水王,并下令处斩王奔!”
刘终闻言,脸色涨红,两眼晶亮,整个人好像都活过来了。
刘顺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拍了拍胸脯,说道:“倘若赵待招能一语成谶,我这个南阳太守,可让赵待招来做!”
赵憙自信满满地说道:“倘若草民未能说到做到,可提头向诸公谢罪!”
刘终一拍大腿,猛的站起身形,拉住赵憙的手腕,说道:“走!我们现在就去行辕,面见天子!”
虽说刘歙并没有被打入大狱,只是软禁在刘秀的身边,但这也足够让刘终这位孝子把抓揉肠的了,此时赵憙言之凿凿的说有办法救出父亲,刘终是一刻都不想多耽搁,拽着赵憙就往外走。
“阿终!”
刘顺还想叫住他,起码你先问个清楚,赵憙究竟有什么办法啊,冒冒失失的把他领到天子面前,倘若他什么都说不出来,那可如何是好?
刘终头都没回一下,把赵憙拉出了府邸,直奔行辕而去。
宗亲们走后,刘秀总算是得到休息的机会,结果他屁股都没坐热呢,虚英从外面走进来,拱手施礼,说道:“陛下,淄川王带来赵憙求见!”
赵憙?
刘终怎么把赵憙给领过来了?
刘秀扬了扬眉毛,看向虚英。
后者躬身说道:“陛下,淄川王说有要事向陛下禀报!”
刘秀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让他二人进来吧!”
都不用问,刘终现在来见自己,肯定是为了刘歙的事。
刘秀觉得自己说得已经足够多了,如果刘终还是不能明白其中的道理,他也没办法。
时间不长,去而复返的刘终带着赵憙走进大殿。
进来之后,刘终是拱手施礼,赵憙则是跪地叩首,施大礼叩拜,说道:“待招公车赵憙,拜见陛下!”
刘秀挥了挥手,说道:“赐座。”
虚英拿着两只软垫走了过来,放在一旁。
刘终和赵憙双双躬身道谢,而后在软垫上跪坐下来。
刘秀看向刘终,又好气又好笑地问道:“阿终还是为了泗水王之事而来吧!”
“正是!”
刘终也不绕弯子,重重地点下头。
赵憙欠身说道:“陛下,草民有事禀报!”
刘秀看向赵憙,表情淡漠地说道:“讲。”
“陛下惩治泗水王,有放纵小人加害忠良之嫌!”
赵憙这一句话,让刘终的冷汗顿时冒出来了,他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赵憙,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见到天子之后,赵憙能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站于殿门一旁的虚英闻言,眉头紧锁,下垂的手也随之抬了起来,握住佩剑的剑柄。
刘秀愣住,过了片刻,他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看向赵憙,说道:“赵憙,你好大的胆子啊!”
“陛下谬赞了,草民愧不敢当!”
刘秀差点仰面大笑起来,你真当我是在夸赞你呢!他慢悠悠地问道:“你说朕纵容小人,陷害忠良?”
刘终一边擦额头的冷汗,一边向赵憙连使眼色,示意他赶快闭嘴,别再乱说话了!你再乱讲下去,家父都得被你给害死!赵憙仿佛没看到刘终的暗示,对上刘秀审视的目光,正色说道:“起码陛下有轻信了小人之言!”
刘秀不解地问道:“小人?
你说的小人可是指王奔?”
“正是!”
“你为何说王奔是小人?”
“叶县北部的那块地,并非王奔的,而是蔡毅的!”
“朕知道,不过,蔡毅已经搬离了叶县,在临走之前,将那块地卖给了王奔。”
赵憙摇了摇头,说道:“陛下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蔡毅并未卖地,而王奔也未买地,那块地,是王奔硬抢来的,至于蔡毅一家,早已被王奔杀光!”
听闻这话,在场众人都惊呆了,久久未说出话来。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刘秀目不转睛地看着赵憙,皱着眉头问道:“你是说,王奔杀了蔡毅一家,抢走了地契?”
“还有蔡家的钱财,也被王奔洗劫一空。”
刘秀说道:“你说的这些,可有凭证?”
赵憙正色说道:“草民与王奔的一名门客,私交甚厚,王奔杀害蔡毅之事,正是那名门客所讲,还请陛下能明察秋毫!”
说着话,他跪地向前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