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的门紧闭了几日,无道在门前跪了几日,从朝晖洒在他身上,到晚霞映红了天边,门不开,无道就不动。
他只想认错,想获得师娘的谅解,除此之外,别无目的。
无道身后,站着一众蜀山弟子,谁也没有离开,虽然平日里师娘经常训斥,甚至揪他们的耳朵,可众人知道,那是爱,是怕他们离开蜀山后会吃亏。
彭卉用自己的方式博得了弟子们对他的尊敬,关心。
吱嘎。
紧闭了三日的房门被推开,温义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滚进去。”温义没好气瞪着无道。
无道一愣,瞬间便反应过来,连忙起身,顾不得双腿的酥麻,冲进了阁楼。
阁楼乃温义夫妇的起居之地,虽然不大,但却颇为温馨,一目扫过,处处透着家的气息。
“师娘。”无道两眼一红跪在了床榻前。
“道儿。”彭卉的脸色很苍白,整个人也很虚弱,即便如此在看到无道时,还是露出了母亲般的笑容。
“我错了。”无道的头低的更低。
“你还想走吗?”
无道摇头,很使劲的摇头。
彭卉笑了,看着摇头甩泪的无道笑的是那么真,那么开心。
“其实师娘也有错。”
“师娘没错,是我错了。”
“我执意想将你留下也有我的私心,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出现在蜀山时的场景吗?”
“我记得,那一天我贪睡了会,还做了一个梦,梦到上天给我送来了一个儿子,就在我准备拥抱这个儿子的时候,一个声音吵醒了我,我很生气,有人打扰了我的梦,可当我在山巅看到你时,我却生不出一点气来,你知道为什么吗?”
无道摇头。
“因为你和我梦中梦到的那个孩子一模一样,我当时就想难道你就是上天送给我的儿子。也是从那一刻我有了私心,不想你被永远困在外门,不想你拜入其他山门,只想你一直蜀山,留在我身边,这样我就可以天天看到你。”彭卉说着手伸到了无道面前。
无道上前一步,将自己的脸贴在了彭卉的手心。
凉,师娘的手凉如寒冰。
“师娘,你的手?”无道担忧道。
“无碍,歇息几日就好啦。”彭卉淡淡一笑。
看着师娘的笑容,无道的心却是那么的疼,为自己的不懂事而疼,为师娘的淡然从容而疼。
他不知道师娘经历了什么,为什么手会这么冰凉,但他知道这种痛苦一定不好受,因为他曾经历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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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迷茫时,小黑曾将他唤醒,那股彻骨之意只是一闪而逝,却险些让他暴走。
而师娘却时时刻刻在经历这种彻骨的折磨,其中需要忍受,承受的痛楚无道无法想象,也想象不到。
“师娘,这到底怎么回事?”无道的语气透着坚决。
彭卉并未第一时间回答他,而是陷入了半漏的沉默。
“我和你师傅不是无子嗣,而是他夭折了,四十三年前,你师傅带着怀有身孕的我下山游玩…”
悬梯上,温义在训斥着一众弟子。
阁楼中,无道静静听着发生在师娘身上的故事。他没有想到外表端庄,性格强势的师娘竟然经历过丧子之痛。
此刻的他终于知道为何师娘会说她也有错,明白师娘为何会母爱泛滥,为何会对他百般照顾,为何能容忍他的放纵。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那次经历剥夺了师娘可以成为一个母亲的资格。
这是一个错,但又不是一个错,至少无道没有认为他是一个错。
温义不喜束缚,喜欢四处游荡,带着夫人游山玩水,即便是怀有身孕,他们二人的脚步也没有停歇。
可惜那一次远足之行,却发生了意外,温义遇到了曾经的仇人,双方横刀搏杀,温义落下下风,命在旦夕,彭卉不顾孕身不便,出手相帮,二人侥幸逃脱,但腹中胎儿却永远的离开了他们。
也是从那一天起,彭卉的体内便多出了一股寒气,尤其在夜晚,这股寒气尤为伤人。
彭卉喜欢夕阳,不是真的喜欢,而是她不喜欢黑夜,想留住最后的晚霞。
无道知道了一切,愧疚感更强,他想帮助师娘,但却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彭卉确实很累很虚弱,说着说着便进入了梦乡,无道轻轻将手抽回,退出了房间。
高原等人早已经被温义轰下了山,去收拾大火后的狼藉,听到身后传来吱嘎声,温义眺望远方的目光没有收回,亦没有转身。
“你师娘睡下了?”
“嗯。”无道点点头。
啪。
无道后脑勺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这次无道没有生气,也没有顶撞,更没有反抗。
“知道为什么打你吗?”
“知道。”
“你知道个屁。”温义忍不住爆粗口。
“我不该伤师娘的心。”
温义一愣,这并不是他打无道的真正原因,但听到无道这么一说后,他觉得真正原因反而不重要了。
“知道了?”温义的话透着伤感。
无道点点头。
“我想帮助师娘。”
“谈何容易?”
“我要怎么做?”
“坐吧。”说着温义坐在了悬梯之上。
“你师娘真正的症结在心上,她放不下,是以一直用寒气来折磨自己,想要让她彻底痊愈,化解寒气只是第一步。”
“心结?”
“他心中有愧,觉得那寒气乃我们孩儿的怨气所化,她用折磨自己来弥补亏欠。可即便再深的怨,几十年了,也该被焐热了吧?”
悬桥上陷入了安静,温义和无道各自想着心事。
无道亲眼看到了师娘的虚弱,苍白,病态,他是真的想帮助师娘,可心结这东西,若是她不接受,谁也无法帮他解开。
万事总有第一步,不尝试怎么就知道不行呢。
在温义错愕的目光下,无道急匆匆的向着山下的大殿奔去。
“谈何容易啊。”温义心中唏嘘,可还是希望奇迹能发生,无道能真正解开彭卉的心结,让她能坦然面对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