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薛差点没气乐了,心说这就是个不长脑子的啊!
“下边正跟狼群拼命呢,我们这一群人这个时候下去,合适?”
老方随口回了一句:“也没什么不合适的吧?就是力所能及,帮着带几个人回去。”
话都说完了,才忽然回过味儿来,这个,好像还真不是那么回事。
薛毅脑壳疼:“你是这么想,但是你能保证定居点里那些人也这么想么?实话实说,我不介意帮忙多带几个人走,也愿意帮这个忙,可你不觉得,我们这些人下去之后特别尴尬吗?”
老方沉默不语,胸口堵得难受。
薛毅飞:“我们穿着只有正规军才有的动力装甲,不管谁看了,都得当我们是正规军,可大伙只是民兵,民兵,民兵!你这飞艇落地容易,可地上那么多人等着撤出去,你说我们是赖在飞艇上死活不下去,还是全都留下,把艇舱留给其他人?”
老方愣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
薛毅飞摆事实讲道理:“如果是正规军,那没什么好说的,就该留下拼命,问题是我们根本不是,你说他们会把我们当什么人?”
老方很不情愿,却又不得不承认:“应该是当正规军吧……”
“你看,你这不也知道吗?”老薛叹了口气,“留下不止是跟狼群拼命,搞不好还得把小命扔在这儿。我这么跟你说吧,接到撤离的命令,我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我个人可以留下,但我没资格要求其他人留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老方低头,沉默片刻,拳头一会儿攥紧一会儿松开:“薛队长,你说的都对,我也都能理解,但我过不去心里这个坎儿。”
薛毅飞:“老方啊,我也没想阻止你降落,更没想阻止你带人走。人可以带,但你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让艇上这些兄弟下去,你同意就降落,不同意,我把你捆起来返航!”
“同意!”老方毫不犹豫地点头,“我本来就是这么想的!”
薛毅飞一声长叹:“那就联系吧。”该做的必须要做,该打的预防针也必须提前打上。
老方眼神坚定:“定居点,我是大力神号,我这里还有一些空间,可以带一部分人走!”
设备中传出一个激动的声音:“大力神,非常感谢,请在中央广场降落!”
“抱歉,飞艇体积太大,中央广场太小,无法降落,重复,无法降落!请重新指定位置!”
“广场西侧五十米,全城最高的建筑,可以吗?”
“没问题,请需要撤离的人员集中到那里,我们马上降落!”
“收到,谢谢你们!”
“不用客气,应该的。”
老方回头,看了薛毅飞一眼,但什么都没说。
小胡子和罗胖子都感觉到情况不对,一起凑到薛毅飞身边:“薛队,这什么情况?”
“就是你们看到的情况。”薛毅飞说,“多余的我不想说了,把你们的人约束好,别跟上来的人起冲突。”
“冲突?”罗胖子和小胡子面面相觑,但马上就明白了老薛的意思。
定居点激战正酣,每一个撤离的人,背后都是一个完整的家,他们的亲友依然战斗在第一线,这些人的心情可想而知。
让他们看到艇上有这么多貌似正规军的家伙,这些人怎么可能一点想法都没有?
克制的,理解的,或许不会说什么,但人上一百形形色色,里头肯定有不理解不克制的,到时候说几句怪话在所难免,若是因为这个起了冲突就不合适了。
小胡子不禁暗自钦佩,这位薛队长考虑问题真是周全!
小心无大错,生活中酿成悲剧的,往往就是一些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小事。
罗胖子同样唏嘘不已,和小胡子一起,召集大伙说明情况。
大伙一听,说什么的都有。
性子平和的,了不起充耳不闻装没听见;性子急切的,最多也就是反驳几句。
战士们也都是从青坳撤出来的,完全理解这些人的心情,再怎么起冲突,也不会一言不合拔枪对射。
那种偏激到极点的肯定是极少数,上来三个五个就不少了,难不成还能一口气上来三五十个?
陈翊飞一直跟在老薛身边,老薛和老方的对话一句不差,全都让他听了个清楚明白。
看薛毅飞没事了,小陈同志悄悄凑了上去,还没等他说话,老薛抢先开了口:“是不是不理解?”
陈翊飞点头:“你跟我说了那么多故事,那么多人为了所谓的信仰付出生命,可你……怎么跟故事里那些人不一样?那不是你的信仰么?”
薛毅飞有点挠头,这小子太年轻,这是被现实毒打,三观要崩了啊!
“是我的信仰没错,但是实话实说,我的信仰没有他们那么坚定也没有那么纯粹,所以他们成了故事,而我活到了现在。”
陈翊飞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用异样的眼神死死盯着老薛。
老薛忍不住笑了,使劲揉揉小陈的脑袋:“想什么呢,我现在不是军人了,有些习惯没变,但是死了就死了,没人给我抚恤金,也没人给我盖国旗,能力范围之内的义不容辞,能力范围之外的且容我先说声抱歉!”
他的心情很纠结,想培养陈翊飞,把小陈变成一个合格的战士,却又不想用那些洗脑的手段。
以身作则吧!
老薛想。
陈翊飞当场就晕了:“我怎么越听越不明白了?”
“不明白?不明白就对了!”老薛笑了,“身为一个军人,我的背后是国家,伤了残了,国家管一辈子,死了也有抚恤有荣誉,简单点说,就是没有半点后顾之忧;但是退伍了就不再军人,特别是有了老婆孩子,伤了残了不止是你一个人的事,还要拖累一家人……哎我这么跟你说吧,我就是个心怀梦想,却被社会毒打了许多年,早就认清了现实的老男人。”
陈翊飞不禁愕然,十句里倒有八句没听懂:“我还是不太明白。”
老薛轻笑:“送你一句话,小孩子才考虑对错,成年人只考虑利益,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飞艇缓缓下降,陈翊飞却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之中,那颗貌似成熟,实则幼稚的心,忽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充满了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