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有什么动静,她就立刻停止咀嚼,睁着一双大眼睛,支愣着耳朵静静倾听门外的动静,像一只机警的小猫。
这是杨汉嘱咐的,他就怕突然有人来,屋子里可是有很多不属于这里的东西。芽儿高兴的应下了,只要大郎在身边,有东西吃她就快乐无比,也不打扰杨汉。
两人俱都穿着厚厚的裘衣,还点着两个炭盆,但杨汉还是浑身发冷,他问芽儿冷吗?
芽儿摇头,不冷。
想起芽儿晚上身体跟个大火炉似的,杨汉不由苦笑。唉,自己这具身体啊。
杨汉在一刻不停聚精会神的书写,这些都是他记忆中的东西,他唯恐时间一长会忘记。
这些不光是他后世的烙印,更是他在这个时代安身立命的根基与依仗。其中就包括他作的以后规划,如何赚取大量的钱财,安身立命,如何排毒,然后成年后娶妻生子,给芽儿找个好婆家。
还有,如果可行,就想办法改变大宋的命运;若事不可为,就带着芽儿与亲人远走海外。他也可以像隋唐虬髯客一样,在海外建立邦国嘛!杨汉觉得岛国就不错,他可以教那里的人做人。再或者学学汪直,做人家的太上皇。
窗外飘着雪花,寒风呼啸,屋内却无比温馨。
元日(新年)到了,城中鞭炮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常,小院却冷清无比。
今年父亲没有让杨汉去祠堂参加祭祖,元日晚饭也没让他去。只是送来了一些东西,杨汉相信这是杨朝岳的命令,奈何内宅里做主的是主母,这些东西都是克扣掉一大部分后,给的残次品。
杨汉望着一块皱巴巴硬邦邦的猪皮,品质低劣的木炭,还有破旧的丝袄,冷笑不已。
他拿起猪皮就想扔出去,但又停下了。浪费了也不好,可以放入陶罐中,加入水,放入香料,开始煮,等冷却后就是猪皮冻了。切成块,浇上醋与酱油还有麻油,味道很好,凉凉的,滑滑的,杨汉记得后世祖父就最喜欢用这个下酒。
同时打定主意,要加快速度了,谁知道那个恶毒女人会不会失去耐心。据他所知,杨朝岳的怒气该消得差不多了,可能很快就会撤掉那两个亲兵。到时没了亲兵守门,自己依然走不出去,敌人却能进来,不光他的秘密无法保住,更有可能受到更大的迫害,最重要的是,很可能会阻断他的计划。
这对杨汉来说,无论如何也不行。
所以,他必须要尽快逃离这里,好在准备工作基本做好了,只差最后一件东西。
元日两人就在孤独清冷中渡过,但杨汉与芽儿却过得极为惬意,这比之以往要好了很多,食材不缺,寒冷不再。
尤其是芽儿几个月来充足的营养,脸蛋变得红扑扑的,皮肤白皙,发黄的头发也变得黑了很多,加上一双玲珑的大眼睛,才八岁的年纪就已有了美人坯子的迹象。
这个年,两人过得很温馨。
两人独自做饭吃,因为特殊的时节,空气中到处弥漫着香气。哪怕是穷苦人家,这时也会割上一些肉,吃好一些,犒劳一下家人一年的辛苦。所以他们不用担心做饭的气味会飘散出去,被人怀疑。
屋子里有满满一屋的食材,还有品质很好的炭,都是杨乞在半夜用饭铺的牛车送来的。这些食材足够他们吃上一个月的。其中包括各种肉,还有干菜,咸鱼等等。甚至还有一块牛肉,听杨乞说是刘知县派人送给黄六郎的,黄六郎让乞儿给他送来。
啧啧,牛肉可是稀罕之物。
芽儿最喜欢吃的就是各种肉与干菜一起炖,干菜吸饱了油脂,香味十足。每吃一口都眼睛微眯,露出满足的表情,对杨汉来说,看芽儿吃饭是种莫大的享受。从芽儿的表情中他看出了幸福,而不单单是口腹之欲,更不是单纯的生理需求,而是一种满足,一种希望。这让杨汉所做的一切都有了意义。
这个心地单纯,十分乐观,又十分容易满足的小女孩,总能将他的烦恼赶走。
夜深人静,虽然被子很厚很温暖,但芽儿还是喜欢紧挨着他睡觉。这几个月,两人已经习惯了相互依靠的感觉。感受着芽儿的呼吸,杨汉思绪纷繁,却又分外的平静:“芽儿,谢谢你,让我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不那么孤独。”
杨汉给芽儿掖了掖被子,很晚才沉沉睡去。
如此一晃,上元节(元宵)过去了,听说城中还有花灯节,但他们没有出去看,杨汉现在天天笔耕不辍。
可是元宵过后,杨汉常常感到身体酸痛麻木,胸闷嗜睡精神不振,晚上也睡得极不安稳。
梦境中会闪现各种场景,有女子抱着一个胖婴儿,喂他吃饭哄他睡觉的画面,有婴儿咯咯的笑声,与女人温柔的笑容。
但最后的画面往往定格在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喊,那双奋力向前伸来的手。杨汉常常惊醒,往往是睁眼到天亮,再难入睡。
杨汉知道那些梦中的画面是什么,他叹息一声,女子的哭声是她与自己这具身体悲惨命运的开始,幼儿的笑声是最后的回响,从此这具身体的命运陷入了黑暗。
杨汉难以想象,如果自己没有穿越,这具身体的主人命运会如何。
早早夭折,他根本就没有成年的机会。生年卒年不详,很快被人彻底遗忘,成为埋在荒野里的一具枯骨。
身为庶子又夭折,连埋进祖坟的资格都没有。
杨汉想到那个女子,她想到这里,这种人世间最悲惨的悲剧就让杨汉心中抽搐般的疼痛,忽然喘不过气来,脸憋得通红。
良久,杨汉才从那种可怕的梦魇中走出来,已是满头的大汗。
十年过去了,杨汉不敢想象那个女子怎么样了最可怕就是被卖入青楼,生不如死,即使不愿相信,但情况多半如此。
而她是自己这具身体的生身母亲,幼时曾无比的疼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