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儿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说道:“汉哥儿身体很差,不良于行。”
张夫子听得震惊,惋惜,显然将杨汉的病当成不治之症了。如此说来确实不良于行,但他显然误会了乞儿的意思。乞儿所说的不良于行,是行动困难,而非病重导致。
张夫子还想问,但最终没开口。
乞儿行了一礼,离去了。
“汉哥儿?”
这是杨夫子得到的又一条关于饭铺东家的消息,却让他疑惑,只有年龄不大才称哥儿,姐儿。莫非他非常年轻不成?但却没时间再想这事,惋惜其病情起来,想着他做下的诸多善行,叹道:“良善之人,天却不佑之,惜哉”
乞儿再次见到杨汉后,有点愧疚,因为他将汉哥儿的信息泄露给了张夫子。
杨汉心中也不好受,他又利用了乞儿。外界一直在探听他的身份,这让他行动大受影响,他想解决此事,却苦于没有好的途径。
自从乞儿往常话语中屡屡提起张夫子想见他时,杨汉就明白了乞儿的心思。乞儿认为张夫子是好人,不忍心看他屡屡失望。他之所以说给杨汉听,未尝没有让杨汉与张夫子见上一面的想法。
所以他就利用乞儿对张夫子的愧疚心,让其透露了自己的情况。一来张夫子知道了饭铺东家的“情况”,外面的人迟早也会知道。
他了解文人的秉性,心里藏不住话,喜怒哀乐都喜欢以诗明志。说不定张夫子哪日惋惜他的病情,就会忍不住作出一首诗来,名士嘛,诗词总会流传很广的。
这样一来,人人都知道饭铺东家病入膏肓,其再能赚钱,威胁也会大大降低。
但他没法跟乞儿明说啊。
杨汉叹气,不知不觉又腹黑了一把。
眨眼间一个多月过去了,杨汉重生的时候是七月,因为冰河期的缘故已是早秋,如今三个月时间过去了,到了十月,已是初冬时节,寒意已浓。
这段时间饭铺生意一日红火过一日,城外工地如火如荼,有饭铺支应钱财,官府大力支持,书院建筑每隔几天就会起来一座,已经初具规模。城内,明里暗里打听饭铺东家的人终于死心了,据乞儿所说,饭铺与他们住处外已经没有人窥探了。
乞儿等人也跟张夫子学习了一个多月,昔日的一百多个乞丐,除了一些年龄太小的孩子外,大多都识了很多字,最快的已经学完《百家姓》。连小四都认了几十个字,听乞儿说他现在胖成了个球,还有小喇叭不愿意识字,整日喊着找大郎哥哥。
然后乞儿有些羞赧的说,他们中很多人认为既然识了字,就应该取个名字,据说很多人都取了杨姓。现在小四叫杨四郎,小喇叭叫杨八妹,他们最初的那伙人从杨二十几郎取到了杨二郎还有他也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杨乞,也叫杨一郎。
杨汉一开始强忍着没有笑出来,杨四郎,杨八妹,这是乱入杨家将电视剧么?
但望着乞儿既忐忑又期待的眼神,杨汉笑不出来了,他温和的点点头,说道:“名字都很好听,杨姓更好,能追溯到春秋的杨国,咱们说不定前世都是一家人。”
乞儿放下心来,眼睛不禁红了,汉哥儿认同了他们。
杨汉也唏嘘不已,他明白杨乞等人的心思,没有亲人的孩子总是渴望亲人,在他们心里,或许已经把自己当做他们的亲人了。
杨汉觉得不枉自己一番心血,可是想到自己终会离去,又心情有些黯然。
这日清晨,偏僻的小巷中,从墙里突然飞出一件厚袍子,落在霜冻的地上。趴在荒草里的一位半大小子陡然睁大了眼睛,忍不住咬牙切齿,愤恨的望着那个胖大笨拙的猪一样身体的男子,从墙壁上探出头来,贼头贼脑的先是四处打量一番,然后吃力的爬上墙头,慢慢滑了下来,最后不出所料的又是一屁股跌坐在地。
这让苦守大半个月的半大小子笑的眉开眼笑,分外开心,心中的怨气也消散了几分。
胖大男子自然就是杨汉了,细心的话可以发现他比一个多月前,又长高了小半头,按后世的尺度衡量,大概有一米七五的身高,在后世的中国算是中等身高。
在这大宋,可是一个登天立地的男子汉了,妥妥的成年男子。有谁相信,他这具身体的实际年龄才十岁,虚岁也不过十二。杨汉也曾有过猜测,这可能是遗传,在他印象中,祖父杨显仪身高近九尺,近一米九的身高,便宜父亲杨朝岳也有一米八。但他还是发育太早了,可能有丹药催发的作用。天天吃话化肥,能不高吗?杨汉曾腹诽。
杨汉吃力的从地上爬起来,无奈的望着自己的一双胖手,虽然经过两个月的补充营养与锻炼,可是奈何过去十年这具身体的羸弱病态,让他完全不像看上去那么健壮,双臂可以说是虚弱无力。
他曾尝试,可是连一个装满水的木盆时间长了都端的气喘嘘嘘,连芽儿都不如。
这是他这一个多月极少出去的原因,同时也是杨汉心中的隐忧,他发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了,非常容易感到疲惫,以前走上一天都能坚持,可是如今不成了。还有就是曾经乍现过的胸闷眩晕又出现了。
所以杨汉考虑一番后,将自己的住处告诉了杨乞,由杨乞每隔几日为他送来食材牛乳。他曾经找卖牛乳的那么长时间都没有找到,可是杨乞轻易就找到了,这让他觉得对于这座县城自己始终是外人。
天气寒冷,送来的一桶牛乳够他与芽儿喝好几日的。
因为这个原因,杨汉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去李府偷牛乳了,这也是半大小子好长时间没有见到他的原因。杨汉极少出去,他守株待兔也没有成功。
半大小子,自然就是阿牛了,好长一段时间不见,他跟小四一般变化惊人,如今肌肉鼓胀,个头猛蹿,如牛犊一般强壮。
说起来都是泪,阿牛如何也不会想到,他受叔公“惩罚”会一直持续下去。日子简直暗无天日,还因为块头变大了,被莲儿取笑“笨阿牛”,可是他一点都不喜欢现在这样啊。
他有时都感到自己的苦日子绵绵无期。
阿牛望着杨汉动作一如以往的慢如老牛,不屑的撇了撇嘴,四处逡巡,然后一脚将不远处的石子踢飞。
石子迅疾如飞的划过一道闪电,在小巷两边墙壁几个弹射,最终爆碎开来,化为无数细小碎块,漫天洒落。
其中一颗砸在杨汉脑袋上,受到无妄之灾的杨汉,表情无辜的摸着脑袋,四处张望了一下,捂着脑袋走了。
阿牛哼了一声,等杨汉走远了,高傲的掸了掸衣服,跟了上去,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