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了一眼卖烧鸡的店铺,看了片刻,打算默默的走了,伙计还记得杨汉,招呼道:“公子来只鸡?”杨汉指了指身上满是补丁的衣衫,摇了摇头。伙计并没有因为杨汉买不起就歧视他,反而态度和善,微笑着说:“那等公子手头宽绰了再来,小的给公子留一只最肥的。”
这种态度,羞死后世无数无良奸商。
前方就是杏儿家了,杨汉犹豫了下,选择了另一条道。殊不知,在墙头,杏儿一直趴在那里,手里握着几颗麦芽糖,是耶耶昨日意外多赚了些钱,买给她和阿弟吃的。她只吃了一颗,剩下的都存了起来,就是为了感谢那个经常给她东西吃的很好的大哥哥。可是等到了天黑,父亲都回来了,还是没有看到杨汉的身影,她有点失望,最后望了一眼墙外,爬下了石磨。
母亲给人浆洗衣服回来了,她要去帮忙烧火了。
杨汉确实是力竭了,眼看天色渐暗,拖着疲累的身体往回赶,最后还是回来晚了,好在没有人发现自己不在。芽儿并没有因为杨汉没有带回来吃的就显得失望,反而松了口气,她只要看到杨汉的身影就感觉安心很多。此时此刻,杨汉才真的感觉到这个小女孩对他的依赖。
哺食依然吃的是糙米饭,煮青菜,芽儿吃的很香,还像以前那样给杨汉多半碗饭,自己只吃一点点。这让杨汉很感慨,小小年纪就心志如此淳朴单纯,竟有股本性不移,安之若素的感觉。如此一个单纯善良的小女孩,上天怎能忍心如此苛待她,如果上天不管,那么他杨汉管。
同时也有点内疚,他固然是为了寻找出路,但小小院落内的芽儿却只能呆呆的坐着,如同监牢。可以想象,在自己还没穿越来的日子,芽儿虽然每天只能面对憨傻的杨武文,可能一大一小能在门槛上呆坐一天,一句话都不说,等待着一天两餐。可是,这种相依为命,相互依靠,同命相连的感觉,也许真的比什么都重要。也许不是简陋的饭食,而是那种自己还有个依靠,那种没被抛弃,一个人独自面对天地的感觉,也许才是两人能坚持下去的理由。
杨汉望着芽儿,心中默默发誓,今后我与你性命相依,不离不弃。杨武文,我会替你好好照顾芽儿的。不知为何,他心中莫名的一股轻松,杨汉不知冥冥中是否真的有天意,但他不会欺心。
第二天杨汉没能起来床,昨日的后遗症来了,他浑身都疼,只能躺了一天,芽儿懂事的给他按摩。
杨汉不知道的是,在他拿着十贯钱近乎被人赶出卢氏货栈的那天夜晚,城东一处大宅,一间书房中,此刻正坐着卢靖与曹佑,还有在卢氏货栈做了几十年,如今已经退休养老的孙老账房也被卢靖特意请来,房中没有一个仆人,都被卢靖打发了出去,负责端茶倒水的竟是卢小娘子。因为在自家中,又没有外人,她没有带幕离,一张明亮的眼睛注视着三人,倾听他们谈话。
如果曹三郎在这里,一定会惊讶无比,因为此刻三人面前的书桌上摆着的正是那是被他父亲斥责为鬼画符的碎纸片,而且拼好的碎片更多了一些。
孙老账房因为老眼昏花,书桌上点了三盏油灯,照的桌面明亮无比,他盯着拼好的碎片,皱眉沉思。良久后,他摇了摇头又微微点了点头,看到几人都期待的望着自己,他叹气道:“说来惭愧,老朽几十年的老账房,可惜也找不出货栈亏损的漏洞,实在是愧对东家。”
“老账房不必妄自菲薄,不瞒老账房,我私下找了那么多人也同样算不出来。如今看来已超人力所为。”卢靖连忙安慰,说到最后,迟疑道:“或许货栈连续亏损属于正常之事,是我错怪了凌儿”
对于卢靖最后一句话,孙老账房虽然心中有猜测,但不好评价,不然就是离间人家亲情了,他只能说道:“东家不必气馁,老朽虽然不知那人用了何种秘技,才能仅用不足一个时辰就算出跟货栈盘点完全一致的数目,但老朽却可以肯定,不清楚此中详情的人,蒙对的机会实在渺茫。”
卢靖与曹佑对视一眼,他们都知道老账房的本事,可以说此县中能在账目一道上比他还精通经验还丰富的几乎没有了。更对老账房过往几十年的判断无比信任,既然老账房如此肯定的说,那么就可以断定账目数字确实是那人算出来的,不由精神一震,接着问道:“那不知老账房如何看待那人?”
这次孙老账房沉吟的时间长了一些,几人虽心中焦急,但没有催促,片刻后看到孙老账房伸出一根手指颤巍巍的点在那张杨汉所写数字的纸上,沉声道:“用时如此之短,在账目术算一道上可谓经天纬地之才。”
如此之高的评价,让几人皆吃惊不小,卢靖沉默不说话了,卢小娘子睁大着美眸,不知在想什么,曹佑却有点疑惑,他问道:“老账房,您何以如此断定?”
“胜我百倍。”孙老账房这次只有简短的一句话。却让几人再次大吃一惊,曹佑这次对他所说再无怀疑了,因为他知道这世上能胜过孙老掌柜两倍,五倍的或许有,十倍的就几乎不存在了,即使是朝廷三司的那些计吏们,也不可能胜过孙老账房十倍。那么他亲口说有人能胜过他百倍,不是经天纬地之才是什么?
卢靖暗叹一声,他更为深信一些,因为他知道人与人之间是有差距的,即使是在同一个行业。商道也是如此,不然为何几千年来只出了白圭,陶朱公,猗顿等寥寥几人呢?
卢小娘子眼睛更是睁得老大,吃惊道:“他竟是如此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