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绿水,流水潺潺,鸟儿啼叫,大雁南迁,官道上,三辆青棕色的蓬帘马车缓缓的行驶,马蹄踏着路面发出哒哒哒的声音,路上还有挑担赶路的粗衣行人,远远见到马车驶来赶忙避开一旁。
大庆的马车是珍贵物件,坐得起马车的人多是身份尊贵之人,驴车和牛车并不适合远行,平民百姓出远门要不找关系跟着商队或者镖队一起走,使些银钱蹭辆马车坐坐,要不就徒步而行,带着些粗面馒头,凭着两条腿走到目的地。
像河西村这样的村落,来往于镇上的车多是驴车和牛车,只有那些繁华似锦的大城市里才能时常见到马车的影子。
苏锦楼正坐于第三辆马车之上,此次出行除他之外还有两人同为七斋书院的学生,剩下的五人里有三人是鹿鸣书院的学生,还有两人是贴身小厮和奴婢,包括车夫在内共计十一人一起赶往宜章县。
这一次,苏锦楼能搭上顺风车,还得托福于昔日的好兄弟葛修文同学。
这三辆马车是葛家二公子葛士晖的杰作,葛士晖是葛家正儿八经的嫡出子,比葛修文只大了半个月,从小到大最讨厌的就是家里事事爱拔尖要强的沈姨娘。
沈姨娘是内宅妇人,即使讨人嫌欠收拾也不该葛士晖这个葛家嫡次子插手,小时候葛士晖不懂事,抓了只小虫丢进了沈姨娘的衣服里,吓得沈姨娘高声尖叫花容失色。
葛家主母也就是葛士晖亲娘知晓此事后,温言细语好生安抚了一番沈姨娘,转身就冷了脸,把惹祸的二儿子拎回来胖揍了一顿。
“身为男子眼光应放在长远之地,只着眼于后宅方寸之所,能有什么出息?和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姨娘计较,你也不嫌丢份。”
实际上,葛家主母的真实想法是:兔崽子,做事不顾首尾,成天惹事闯祸,还要老娘给你擦屁股,不狠揍一顿难解心头之气。
葛士晖吃了一顿竹笋炒肉,一下子老实了,没过几天,沈姨娘又作妖了,穿着主母赏的新衣服耀武扬威的得瑟,看的葛士晖好险没把手里的弹弓对准那张浓妆艳抹的脸。
可屁股上的伤提醒着他小不忍则屁股开花,于是他就对上了沈姨娘之子,也就是庶弟葛修文,俗话说父债子偿,到了葛士晖这里,就是母债子偿,你娘惹我不开心,我就把账算在你身上,动不了你娘,我还不能动你?
于是,葛修文悲剧了。
葛修文因是庶出,又有个掐尖要强的姨娘,葛府中别说是嫡子,就算是同为庶出的几个孩子都不愿和他亲近,这下子又被葛士晖盯上了,不是衣服上无缘无故被泼了墨就是饭菜里吃出了虫子,每天没个安生日子过,实在苦不堪言。
长大了,葛修文和葛士晖斗智斗勇,二人互有输赢,这梁子结的越发难解难分,后来家里聘请的夫子辞去了先生一职,葛士晖被送进镇上最好的鹿鸣书院读书。
沈姨娘见状起了心思,使尽浑身解数终于说服葛家当家人,将葛修文也送入鹿鸣书院求学,可葛修文面见书院夫子之时不慎损了衣衫,露出了两瓣白嫩嫩的屁股,夫子当场大怒,斥责其有伤风化,至此葛修文被鹿鸣书院拒之门外。
后葛家主母做主将葛修文送入了七斋书院,葛士晖忙于学业分身乏术,又不甘心轻易放过葛修文,这么些年,他早就看清这个庶弟不是个安心居于人下的,这个弟弟表面谦和友善,实际上和沈姨娘一样,心比天高,总是觊觎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揣着狼子野心躲在暗处伺机而动。
思来想去,他在七斋书院里物色了两个学生,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葛二少爷简单粗暴的使用了金钱攻势,收买二人当他的眼线。
葛家主母知道此事后默不作声,小儿子在庶子身边安插眼线,眼线用的好,如臂使指,眼线心生二意反戳一刀,那也是小儿子手段不够识人不清,无论是好是歹均怪不得他人。
她一直容忍着那个庶子背地里的小动作,本就是想着让其成为小儿子的磨刀石,等小儿子成长了,这块磨刀石也就没用了。
七斋书院里的两位学生,在钱财的引诱下成日里监视着葛修文的一举一动,所以葛修文前脚勾搭上了苏三,后脚两人之间的二三事就被传到了葛士晖的耳朵里。
详细的了解了苏三是个啥货色后,葛士晖彻底放任不管了,如果苏三是个日天日地的学霸级人物,葛士晖或许会费些心思踹翻苏三和庶弟两人之间友谊的小船,可事实就是苏三是个自命清高不思进取的学渣,把精力用在这种废物身上纯属闲的蛋疼。
后来,听说葛修文吐血了,听说苏三因为葛修文不愿意付诊金和药费把人给踹了,听说葛修文以前巴结的那个王老板不理葛修文了,听说苏三不知烧了哪门子的高香入了王老板的眼了。
这些小道消息隔三岔五的传进葛士晖的耳中,乐的他每天多吃两碗饭,一个月里胖了五斤,这不,和苏锦楼相互做保的四人里有两人就是当初葛士晖收买的眼线,葛士晖心情好,此次赶考顺便把这两位有功之臣给捎上了。
一听说苏锦楼没着落,立马乐颠颠的把人叫上了,你葛修文不是和苏锦楼闹掰了吗?不是一见苏锦楼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吗?嘿!见到你不开心我就开心,有人能给你添堵我心里就畅快,你讨厌的人我偏偏把他带在身边,你能怎么着我啊?
苏贤弟,咱们走吧……
于是,苏锦楼就跟着走了,他知道这个骚包的葛士晖是葛修文的二哥,以前葛修文一提起此人就咬牙切齿,连谦谦君子的面具都不愿戴了,可见两人之间结怨颇深。
反正如今所有人都晓得他和葛修文早已断情绝谊不相来往,他现在搭着葛士晖的顺风车去宜章县也没什么不妥,于是便应下了。
“二公子。”
说话的是给葛士晖驾车的车夫吕福,他驾车的技术是三个车夫中最厉害的,官道路面不平,但一路行来,吕福硬是没让车大幅度的颠簸一下,车内的葛士晖并一个小厮一个丫鬟,除了感到些微晃动竟无丝毫不适。
“二公子,前面有个面馆,现在已经中午了,不知您是否要用饭食?”
车内的葛士晖斜躺在垫子上,婢女白芍正在为他捶腿,小厮侍砚正捧着一本游记朗读,听到车夫询问,葛士晖睁开昏昏欲睡的双眼,一抬手,侍砚立即停止朗读不再发声。
“你去问问后面车里的人,需不需要在这里停下用饭?”
葛士晖起身,侍砚与白芍均先一步下车,侍砚掀帘,白芍扶人,葛士晖缓步而下,看的刚下车的苏锦楼眼皮子直抽。
下个马车还要女人扶,这葛士晖不仅打扮的像只孔雀,行为举止还颇为娇气,葛家主母养的不是儿子而是闺女吧。
等看到葛士晖身边的婢女像变戏法似的拿出至少二十多种精致的糕点,苏锦楼眼中只剩无语,出门在外吃个饭还自备两桌子糕点,这葛二公子果真是个小公举。
“公子,前面不远处就是客栈,不知我们是在那里暂住一晚,还是……”
葛士晖正纠结的看着桌面上的一小片黑色痕迹,越看越觉得那是以前客人遗留下来的残渍,满眼布满嫌弃,闻听吕福的问题,顿时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高声尖叫。
“住什么住?当然是快点赶路啊,早点到宜章县也好早些安顿下来,这路上连个吃的都不合口,还指望能有什么好地方住?”
“可是……”吕福皱巴着脸,为难的说道,“如果我们错过了客栈就得夜里赶路了,恐怕会有危险……”
“危险?什么危险?我们走的可是官道,”葛士晖不以为然的摆手,坚决要赶路,“难道你还担心山匪不成?你当那些山匪都是颅内有疾的人吗?他们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在官道上打劫,找死呢!”
于是,酉时一刻,天还未黑,一行人被突然冲出来的二十多个手持棍棒的汉子给拦住了。
为首的山匪头头左手持棍右手插腰,虎目圆睁,气势冲天,指着一边的小土堆,一声爆呵,“呔!此山是我开!”
又指了指旁边半死不活的小树苗,“此树是我栽!”
棍棒击地,鼻喘粗气,“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刚才还信誓旦旦说官道上没有山匪,只有脑缺才会跑到官道上打劫的葛士晖,“……”
马车里的人你看看我,我瞅瞅你,就是没人敢动。
头头见马车里的人没有动静,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我们只为求财,不伤人性命,识相的赶快把银子交出来,否则就让你们尝尝本爷爷的打狗棒法。”
“什么时候洪七公改行做土匪了?”苏锦楼小声嘀咕着,一不小心瞥见一旁的同窗抽风似的发抖,不由出声安慰,“杨同窗,山匪不是说了嘛,只为求财不伤人命,你不用这么害怕。”
苏锦楼拍了拍杨寅的肩膀以示鼓励,谁知杨寅抖的更厉害了,只见他不好意思的并拢着双腿,支支吾吾的说道,“我……我想如厕……”
苏锦楼拍肩的手一僵,立马收了回来,原来是尿憋的,我还以为他被吓破了胆,嗨!白浪费我的感情。
“那你千万憋住喽!”要是尿到了车上,这车还能继续坐人吗?
杨寅僵着脸不知该怎么应对,憋了半天只说了一个字,“哦。”他能怎么办?他也很无奈啊,从小到大,一紧张就想去如厕,根本不是他能控制得住的。
“哼!”山匪头头见没人理他,深觉在众多小弟面前丢了脸面,大手一挥,“给我砸!我就不信没了乌龟壳,他们还能缩在里面不出来。”
“别……别砸,我们出来了。”
葛士晖自己掀开帘子跳了下来,但他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脚一落地,腿弯一个打颤,立马摔了个五体投地。
“二公子!”
白芍侍砚齐呼出声,赶忙上前扶人。
“嘿嘿!这人还是个什么公子?我看就是个软脚虾,你爷爷我还没拿出真本事呢,你就腿肚子发软站不住脚了?”
山匪头头仰面大笑,眉眼间尽是得意,一旁的小弟赶忙竖起大拇指,“老大威武!您的威势堪比猛虎,哪是他一个养在温柔乡里的小子承受得了的?”
“嘿嘿!”这个小喽啰眯起一双三角眼,佝偻着身子显得十分猥琐,“老大,你瞧软脚虾身边的那个小娘皮,好生俊俏,不如抢回去……”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蒲扇大的巴掌扇歪了嘴,“放你娘的屁!”山匪头头眼里似要冒出火花,“都说了只求财不伤人,你还敢动歪心思?我们可是有追求有情操的劫匪,怎能去抢人?”
当匪两三年,母猪赛貂蝉,寨子里的女人本来就少,仅有的几个一个赛一个凶悍,手下的兄弟宁愿自个儿解决都不愿招惹她们,生怕她们一不小心抖了手削掉了身上的二两肉。
虽说那个软脚虾身边的婢女确实挺漂亮的,但他却是个有道德底线的人,哪能做强抢的缺德事?
山匪头头笑眯眯的看着三辆马车,就算打劫不到银子,有这马车在至少短时间内寨子里不愁吃喝,路子找的好说不定还能卖个高价过个好年,更何况,那软脚虾细皮嫩肉,穿着锦衣又带着婢女小厮,一看就是条大鱼,身上的银两肯定不少。
至于其他人……
嗯?山匪头头眼前一亮,这人,身躯高大,体态匀称,风姿卓越,阳刚俊雅,真真最符合心意了!
山匪头头手指一伸,直接下令,“给我把他带回寨子里去。”
刚被扇了巴掌的小喽啰,“……”老大,你的情操呢?你的追求呢?
被山匪头头指着的苏锦楼,“……”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