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你看,该怎么治?”皇上听得头都大了,额角隐隐作疼,勉强按捺住性子问道。
“民女的方法很,很奇特……”采薇吞吞吐吐,不敢说出口。
“无妨,快说。”皇上的忍耐已经达到了极限,斜睨着采薇。
赵钰忙拉了下她的衣袖,催促道,“你还藏着掖着吗?赶紧的。”
采薇无奈,她不是想藏着掖着,她实在是怕这样的法子说出来,会把眼前这些人给吓着,会治她的罪!
“那,民女斗胆说了。”在皇上那不耐烦的目光中,采薇吞了口口水,小声道,“就是,就是给十三皇子喝大粪水……”
满屋子的人上至皇上,下至宫女太监,全都惊呆了。
赵钰更是吓得出了一层白毛汗,他早知道这丫头还有这样治疗的办法,死也不带她来了。
实指望她能治好十三皇子的病,让父皇免于追究他的罪责的,这下倒好,估计他也跟着玩完了。
采薇看看这一屋子大眼瞪小眼的人,尚且觉得自己说得不够清楚,“这大粪水也不是谁的都能喝的,得用血亲的粪便,比如成王的……”
赵钰只觉得自己脑袋嗡嗡作响,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这死丫头是想作死啊?给十三皇弟喝大粪水还不够,还要用他的粪便?
天,走遍全天下,他就没见过这样——如此与众不同的女人!
他该说什么好?
“嗯?”皇上面色青了红红了白,十分难看,从鼻孔里冷冷哼出一声,看着采薇,更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钰儿,这就是你带来的神医?”他蓦然指着还站那儿想解释清楚的采薇,脸上有一种受辱的神色。
“儿臣,惶恐。”赵钰再也站不住,噗通一声跪下去,见采薇还直挺挺站着,恨铁不成钢地一把把她拉下去。
采薇这才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只是她没有低下头去,而是倔强地昂着头,看着皇上,一眨不眨,“皇上,再耽搁下去,十三皇子就没救了。”
“疯子,简直就是个疯子。”皇上再也忍不住,一掌击在炕沿上,发出砰地一声钝响,“朕的皇子,就算是病死,也不能受如此奇耻大辱!”
还喝大粪水,这个女疯子,是把他的皇儿当成狗了吗?
“来人,把这疯子拉下去,打入昭狱!”皇上真的快要气疯了,一双狭长的凤目死死地盯着赵钰,“钰儿,三年不见,你就是这样来羞辱你的皇弟的?”
“父皇,儿臣,儿臣……”赵钰语无伦次,汗湿重衣。
他真是后悔,早知如此,就算被太子算计又如何?也总好过被父皇斥责喝骂,失了父皇的信任好!
眼睁睁看着采薇被两个身强体壮的侍卫拖下去,赵钰只觉得自己浑身跟抽空了一般。
虽然气这个女人不靠谱,但她被人拖走时那无助又绝望的眼神,还是深深地震撼了他。
毕竟,人是他带来的,他怎么也不能让她死在这里吧?
“父皇,儿臣有话想说!”他乍着胆子,决定豁出去一次。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皇上斜棱着眼,一脸疲倦地看着这个三年见一次面的儿子。
“父皇,那个丫头,”赵钰只觉喉咙有些发涩,咽了口口水才继续说下去,“她之前在家乡的镇子上,就曾经用非常奇特的法子治好一个人的腿。”
“给人喝大粪水?”皇上嗤笑一声,对这个皇儿彻底失望了。
没想到他在封地心思一点儿都不简单,不仅私铸兵器,还想着羞辱他的皇弟气死他这个父皇,如此,凭着他居心叵测的手段,太子岂不危矣?
“不是的,”赵钰忙慌乱地解释,“当初那病人的腿已经坏死,就等着被锯断了,这丫头用蛆虫给他治疗,竟然好了,不然,儿臣也不敢带她进宫,给十三皇弟治病的。”
他飞快地说完,希望父皇能听进去。
可当他抬头对上皇上那双凉薄的眼睛时,赵钰就知道大事不妙。
“你给朕闭嘴!”头顶上,传来皇上暴怒的吼声,“孽子,你以为朕是三岁小孩吗?还拿这样的事情糊弄朕?若是那蛆虫、粪水能治病,天下还要大夫做什么?人人都去吃蛆虫喝粪水算了。”
盛怒中的皇上,气得额头青筋直跳,恨不得一口吃了赵钰。
赵钰冷汗涔涔,面如金纸,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发展到这样的地步!
他还想替采薇求情,却见皇上厌烦地看都不想多看他一眼,“你给朕滚回家去,闭门思过,要是敢再多说一句,朕也把你投进昭狱,让你尝尝锦衣卫的手段!”
赵钰面色灰白,死人一样从冰凉的青砖地面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出了宫殿。
站在丹墀上,寒风一吹,他打了个哆嗦,茫然四顾,心内空空如也!
却说采薇被人一路拖着出了皇宫,押去昭狱,投进里头一间暗黑的牢房里。
靠在潮湿冰冷的墙面上,她不安地挪动着身子,嘴角泛起一抹冷笑:果然生死就在一瞬间!
她以为皇上面对十三皇子的病束手无策,会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的,没想到她鼓足勇气想到的法子还未曾实施,就付诸东流不说,还害得她被投入昭狱!
早就听闻只要进了昭狱,这小命儿就去了一半。
她现在已经不抱什么希望,这是皇上钦定的案子,就算陆瑛出面,怕也救不了她了。
现在想想,赵钰一个亲王,皇上的亲儿子,当时都被她的话给吓得面色焦黄,可想而知,她那法子有多震撼!
呵呵,这些古人,她有什么法子说服他们?
跟他们讲这个,简直就是鸡同鸭讲!
这样的法子,并不是她凭空杜撰,而是有先例的。
前世,跟着导师会诊的时候,就遇到这样的病患,当时治疗多日,大家都束手无策之际,还是她的导师胆大用了这样的法子,后来那病患救活了。
人家一家子感激涕零,当时她导师也是骄傲地把这一方法记载入案。
没想到在古代就行不通,还得搭上自己一条小命,真是不值!
她默默地靠着墙,坐在地上的一层干草上,一时思绪纷乱。
也不知道自己死了之后还能不能穿回去?到时候陆瑛再也见不到她,会不会伤心难过?也许过一段时间,等过了伤心劲儿,他还会迎娶其他姑娘吧?
可怜她两世为人,都没能嫁出去,真是白瞎了大好年华了。
迷迷糊糊地靠着墙角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采薇被一阵惨绝人寰的叫声给吵醒。
那声音凄厉得不似人声,透过那声音能判断出来,那声音的主人正在遭受非人的折磨。
循着那声音,她凝神细听,发现那声音离她不远,应该在她附近的牢房里。
也不知道那声音的主人受了什么刑,能叫成那样,一定很痛苦。
她下意识捏了捏领角的毒药丸,硬邦邦的在指腹间,摩挲着,她心安了不少。
她可不去受那非人的折磨,若真等到那一刻,她就舔了这毒药,死个痛快吧。
这是她当初答应成王进宫的时候,悄悄地预备的,就是以防万一。
没想到还是派上用场了。
她苦笑着,幸好当初用的量大,一粒,就足以致命。而且她逮了只耗子试过,几乎是一瞬毙命,还不会伸舌头瞪眼珠子七窍流血,死相算是比较好看!
死亡的滋味肯定不好受,特别是明知道将要死亡的时候,心更是静不下来。
她尽量往好的方面想,盼着死了之后能穿回去。虽然穿回去也是无依无靠,但至少能活命。
虽然想起陆瑛那惊才绝艳的人儿,心里十分惋惜,但比起能活命,她还是选择后一条路。
胡思乱想了一阵,她的心竟平复下来。
附近的牢房里,惨叫声不绝于耳。
牢里的光线很暗,她也不知道这是白天还是黑夜,反正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对她来说都没有什么区别。
迟早是要死的,还管白天死夜晚死吗?
那惨叫声持续了一阵子,过了一会子就弱了。
忽然凭空传来一个阴测测的声音,“大人,晕过去了。”
“且先歇歇吧。”一个清越的声音说道,隔壁就响起一阵拖拽的声响,似乎是把人给拖出去了。
采薇脑子有些混沌,感觉那清越的声音有些耳熟,但一心光想着死后会做什么的她,竟然没有心思去想这人是谁。
“大人,这屋子的人嘴硬得很,太子殿下吩咐属下要尽快撬开他的嘴……”声音越来越近,似乎就在隔壁。
“开门!”清越的声音似乎就是那人嘴里的“大人”。
“是。”接着,隔壁响起一阵哐当的响声,似乎是铁锁被打开。
那群人进了隔壁的牢房,昏暗的光线中,采薇抬起头来,迟钝地看向隔壁。
她只看见一身身鲜亮的衣服在眼前不停地晃,虽然隔壁掌了灯,但因为那些人都背对着她,她也看不清那些人的面容。
“大人,您看,这人熬了两日的刑都还不肯开口,该怎么办?”先前那人请示着那个大人。
“十八般武艺都用上了?”那个大人的口吻很是自在,云淡风轻地问着,就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
“是,这两个都是硬骨头,怎么都不肯交代!”先前那人似乎很无奈。
“你们这群狗,有本事杀了老子。”似乎是人犯忽然喊起来。
“呵呵,这么想死?”那个大人轻笑起来,爽朗的笑声像是泉水叮咚,在这幽暗的牢房里,分外清晰。
“昭狱中的人还从没有熬过十八般武艺的,你们两个,嗯,很好。”他停顿了下,似乎在想什么点子,“不过进了昭狱,还没有嘴巴撬不开的,你们两个也不会成为特例。”
他笃定地说着,转头吩咐旁边的下属,“听过剥皮揎草没有?今儿就给他们试试吧。”
剥皮揎草?
采薇蓦地瞪大眼,她听说过前朝的事儿,那些犯了贪赃受贿罪的官员,处死之后,皇上下令剥了他们的皮,蒙在鼓上,杀鸡儆猴。
没想到,她在这里还真遇上了。
这群没人性的东西!
她暗骂着,两只手死死地攥着,指甲掐得掌心都破了,却不自知。
要是他们也给她剥皮,那她还是服毒自杀算了。
那个大人吩咐完,人犯就受不了地嘶吼着,“你们还是不是人?有种给老子来个痛快的!”
“痛快的你们还肯开口吗?”先前那个属下的声音欢快地响起来,很是兴奋,应该也没少干折磨犯人的活儿,“大人,属下这把匕首新打的,王铁匠的手笔,今儿就试试快不快?”
“嗯,你看着办。”那个大人说完,就退到牢房外。
采薇闭上眼,不想看这惨烈的一幕。
“啊啊啊啊!”一声惨嚎,划破昏暗的光线,清晰地传入采薇的耳中。
她浑身颤栗着,极度的恐惧占据了她的内心,浑身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
她不敢去想剥皮的惨状,紧紧地闭上眼,上下牙齿磕碰着,发出得得的响声。
可是她不听不看,隔壁那惨叫却持续不断,揪心入耳,让她不得不捂上耳朵。
“嗨,这小子皮还挺硬,”那个下手的人很是不满地嘀咕着,“从腿上剥不大好下手啊,还是从头上开始吧。”
“大人,属下还是头一次干这活儿,不大熟练,您老少安毋躁,若是嫌吵得慌,您老请到外头等一等……”那人还不忘照顾外头那位大人。
“你们几个都学着点儿,从头上下手……”像是教学徒般,那人极有耐心。
“是!属下遵命!”几个下属炸雷般答应着,声音响彻鼓膜。
“看好喽,就从这眉心开始……”那人说话间,一刀顺着那人犯的眉心划去。
“啊……”非人的惨叫传来,采薇只觉得自己的心肝好似被人摘掉一般。
她受不了地睁开眼,坐在那里,恍惚间只看见那人犯疼得剧烈挣扎,两条被铁链捆住的腿急剧抖动着。
“嗯,果然这地方好,再来一刀,就可以撕下来了……”那个变态的锦衣卫边下刀子边解释,跟几个下属细细演示着。
采薇只觉得那刀子就跟割在自己肌肤上一样,跟着也是一声惨叫,双眼发直地看着隔壁。
隔壁的人有所察觉,那人停了刀子,诧异地问,“怎么旁边也有叫声?”
“大人,那是吓的吧?”旁边有人讨好地回道,“半晌午的时候,宫里拖出来一个大夫,估摸着是她……”
“听上去还是个女人啊?”那人耳朵很是灵敏,忍不住朝这边看过来。
昏暗的光线里,他只看到墙角缩着一个瑟瑟发抖的人。
“听说那个大夫是个女人,还是成王殿下带来的!”
那下属话音刚落,门外的陆瑛心中就猛地一动,忽然有种不祥的感觉:从宫里拖出来的大夫,还是个女人,成王殿下带来的?
想到这里,他再顾不上别的,喝命下属,“把隔壁门打开!”
“大人,这两个人还没剥完,隔壁的先等会儿吧。”剥皮的那个锦衣卫很是不解,忙建议着。
“是本座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陆瑛心焦如焚,声音也不复之前那般清越,透着一股瘆人的威慑。
“当然,当然是大人说了算。”那人讨好地讪笑着,就命人打开了牢锁。
陆瑛逆着光踏进去,采薇听见动静,慢慢抬起头来,只看到一张模糊的脸,她一脸的惊惧,浑身抖如筛糠,尖声喊起来,“别过来!”
“薇薇,真的是你?”陆瑛一个箭步奔过去,蹲在采薇面前。
采薇惊惧地已经分不清眼前是敌是友,伸出手就对着陆瑛捶去,胡乱地挥舞着,“别过来,别过来,给我来个痛快的!”
她一边疯狂地乱喊,一边揪紧了衣领,那里有能致命的毒药,只要一舔,就能一命呜呼,就可以远离可怕的挖眼割舌剥皮了。
“薇薇,别怕,我是陆瑛啊。”陆瑛轻轻抓着她两只手,慢声细语地安慰着。
昏暗的光线中,采薇总算是看清眼前这人是谁了。
“你,是来杀我的?”她万没料到两人竟会在昭狱中相遇,她幻想过他们很多相遇的可能,唯一没有想到过,会在这样的情形下,在她如此狼狈的时候,遇到他!
一别两月,再度重逢,她心里没有喜悦,只有恐惧。
“傻丫头,我怎么会来杀你?”陆瑛惊喜之下,又无可奈何地笑了。
这丫头,总是那么与众不同,换做别的女子,在这牢狱中见着熟人,不先得痛哭流涕大喊着救命吗?
她还以为他要杀她?
他就这么叫她没有安全感?
他有些后悔起来,这两日没有过问投进来的人犯都有哪些,竟然当着她的面儿给人犯剥皮,果真吓着她了。
“你,就是做这个营生的?”采薇好久才缓过一口气来,捏捏衣领,那毒药还在,她总算是放下心来,管他是谁来,若是真的把她捆起来剥皮,那她就吞了毒药一死方休吧。
陆瑛扶额,什么叫他就是做这营生的?
还不是因为那两个“舌头”进了昭狱之后死活都不肯交代,太子殿下着急,知道成王进京,命他连夜审讯出需要的口供来,不得已,他才想用剥皮来吓唬那两个人。
没想到采薇竟然就在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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