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世上有谁能将“睡”这个字发挥到极限,那毫无疑问便是爱露丝忒。她从上个纪元的异兽文明一直存活到今天,中间足足过了六千五百万年……还没算零头。
星球般巨大的战舰,神乎其技的基因改造,鲜血淋漓的残酷搏杀,万物诞生的起源,物种进化,文明崛起,尔虞我诈,街头乞讨,贵族生活……少女这一生什么没见识过,顺口说出的人生道理都能填满粪坑。
那些常人经历过的,她都体会过;那些常人一生都未曾接触的,她玩到想吐。苍茫世间再也无法激起她的兴趣,活着仿佛只是因为“死不了”。与其如此还不如天天睡觉,至少闭上眼睛之后不用再看那乏味的现实。
“可是睡不着啊。”红发的少女抱着枕头在床上滚来滚去,最后怒目瞪视墙壁,“妈蛋大热天的停电是闹哪样,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夏天的晚上总是很难熬,无风的时候更是让人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上。凉席热的像是烙铁,地板仿佛能当电磁炉,躺上去就能写篇“论烤肉架与小鲜肉的辩证关系”——八分熟比较悬,五分熟还是差不多的。
“好想死……”
爱露丝忒嘟嘟囔囔地从床上爬起来,一把扯掉早已被汗水浸湿的睡衣。作为一个活了六千五百万年的长者,刚刚出现不到几千年的内衣内裤都能算新兴事物,自然不是很喜欢被束缚的感觉。
没错,这货一副底下啥都没穿,真空。也幸亏树洞里的变/态只喜欢偷窥某人,否则她的小视频怕是早已流遍大江南北,成为死宅们进入贤者模式的首选施法材料。
面对停电这一窘境,长者也不是毫无办法。既然沉迷睡觉不可自拔,那肯定有应对的方式。比如说钻进浴室打开喷头,一边淋着不间断的凉水一边躺在瓷砖上进入梦乡,岂不美哉。
“呵,呵呵……”
爱露丝忒嘴角抽搐,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喷头……并没有水留下来。
“行,停水是吧,算你狠!”
红发的睡魔妹子随手披上浴巾(这点羞耻心还是有的),二话不说就踹开了旁边邻居的房门。本来屋子里的人正在收拾东西,突逢变故后明显楞在了原地。
不用多想,她踹的就是我家门。
“你这是闹哪样,弄坏了学校的东西是要赔钱的……”
“我管你!”红发少女抹去额头汗水,凶巴巴地道,“闲着没事把我人绑过来,总得给我吧基础设施弄齐全了吧?现在废话少说,快弄个空调来!”
我耸耸肩,指了指昏黄的屋子。初始火炉的光芒摇曳不定,插在正中间的赝作鸣鸿刀火焰缭绕。虽然没有温度,但光却是存在的,将我们几人长长的影子投到了墙上。
“如你所见,这楼走的是一条线,你那没水没电,我这儿其实也一样……”
爱露丝忒蛮横不讲道理,相当任性地道:“这我不管,反正你得把我照顾好!”
我苦笑一声,摇头道:“行,你先进屋。”
红发妹子仰起头,像只骄傲的小孔雀,迈开步子便踏进了门内。几乎与此同时,巫女小姐姐从我身后浮现而出,腰间长刀锵然出鞘……空气瞬间就下降了十几度,让人忍不住打起冷颤。
杀意这东西控制好了,其实比什么空调都好用。
“哼,这还不错。”爱露丝忒满意地点点头,对扑面而来的冰寒之色视若不见,懒懒散散地把自己丢进了沙发,“别停,千万别停,至少让我睡着再说……”
“枫大人,我可以砍她吗?”巫女小姐姐上下打量着对方,最后还是忍不住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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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啊来啊,反正没有痛觉也死不了,想怎么砍就怎么砍呗。”
爱露丝忒翻了个身,毫不避讳地露出后背。浴巾滑落,露出下面白皙细腻的挺拔背脊。纵使在昏黄的心火照耀下,少女的皮肤仍旧泛着莹莹白光,宛如精心烧制的陶瓷。
每一分每一寸都透着难掩的“完美”。
我叹了口气,示意2B小姐姐继续整理装备,自己反而坐进了她旁边的单人沙发。一时间屋子里只有子弹按进弹夹的声响,就连呼吸声都压抑得可怕。
……打破了这气氛的,还是爱露丝忒。
“你今天似乎有点不对劲?”红发睡魔抬起眼皮,好奇地道,“想再来次心理辅导?事先声明,我此时可没那个好心情。”
“不,只是刚才稍稍回忆起曾经的一些……小事。”我靠着柔软的椅背,轻声道,“目标明晰,这对‘教授’来说就足够了。然而我有时也会羡慕普普通通的人,他们或许过得很不自在,经常抱怨说自己很累,可仍然有追求幸福的权力。”
我笑了笑,若有所思的目标轻轻瞥过屋内几人,最后落在红发少女身上。
“至少不像我们,活的身不由己。”
“你是说那个不知道‘生活’为何物的人造人,还是背后飘着的执着替身,亦或是屋里火炉旁的防火女?”爱露丝忒挑了挑眉,“别瞎操心,她们既然活着,就要为自己负责。”
“自己选择的道路,哭着喊着也得走到尽头,哪怕明知看不到一丝光明。”
“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会突发感慨?”
爱露丝忒撇了撇嘴,舒舒服服地翻了个身,像条咸鱼。
“我不屑谈论那些乐在其中的家伙。”
我搭着双手,饶有兴致地道:“你呢,爱露丝忒?活了六千五百万年,你又是怎么看待自己的?”
“别吵,我要睡觉。”
“是啊,‘睡觉’、‘不想动’、‘宅’、‘懒’……归根究底,还是怠惰。你感受不到痛楚,受再重的伤也无法死去;你遍览浮华,尝尽冷暖;喜悦,悲伤,哀怨,仇恨……种种情绪都已消失殆尽。”
我顿了顿,轻声续道:“有人追求‘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极致的自由主义;有人喜欢‘想不做什么就不做什么’,连思维都不受限制的终极放纵主义。可你不同,爱露丝忒,你没有‘想做的事’,也没有‘不想做的事’。”
“你,从头到尾都是空洞无物,用睡眠否决着自身存在性。”
“……那又如何?”爱露丝忒看都没看这边,仿佛梦呓似,“我的人生中已没有‘新奇’,睁眼看到的都是曾经见过的风景。除了睡觉,还有其他事情可做吗?”
“有啊。”
红发少女“嗯?”了一声,像是从鼻子里喷出来似地。
“跟我们一起正面怼‘圣徒信条’。”
“老生常谈,无聊。”
“飞机里有空调哦。”
爱露丝忒“蹭”地一下蹦了起来,满脸都是兴奋之意。
“还等什么呢?赶紧走着!”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奶奶让我找她并非是想物色个人生导师或媳妇什么的,这家伙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想法,就像一面镜子。
在她身上,你看到的永远只有自己的渴望。
这也许就是亘古者的处世哲学,将自身化为不染尘埃的残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