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城生辰这日,一大早段王府就开始热闹喧天,宾客还未到,锦城忙出忙进使唤下人,丫鬟、嬷嬷、小厮们,不住在前院后院之间穿梭。
段王府今日乱作一团,段王妃和段王爷两个只管在自己院中,任由小辈自己张罗去。
“星河”却很安静。
门大大敞着,院里不见有人来往。
这门是锦城不放心海纳,早早地使书紫来,让星河的下人打开的。
“海公子哪去了?”
“还在睡着。”
“可得早些叫醒帮着招呼客人。”书紫今日忙,叮嘱那小厮几句就赶着回竹院去了。
这“星河”的小厮,哪敢去叫主子起床?
忙着尽自己的本分,又到石榴园中拾掇一番,还没过半柱香的功夫,听见外面有人进来,一边说话。
“从前不知听说过多少遍海公子的星河院,却从来不曾来过。果真名不虚传,好雅致的一个院子。”景四小姐身边跟着不知谁家的千金,从进门开始,话音就没歇过。
景家四小姐随着锦城的手指,四处看着,只点头微笑,听着旁人说话,一声不吭。
“旻启,你二哥呢?”见旻启站在角落发呆,锦城从他身边经过时,悄悄问了一句。
“刚刚还在,这时不知去了哪里。”
“快些使人去叫毕胜公子和迦南王子几个,来帮忙招呼客人。”
“今儿我得守着二哥,哪里都不去。再说了,招呼客人么,此事我能胜任。”旻启话倒是说完了,脑袋却被锦城轻拍了一下。
“快去!帮姐姐喊人去!一院的客人都到了,多几个人帮姐姐招呼着才像话。回头姐姐一定帮你找紫薇去,使个计保准她自个儿就来找你。”又比划了一个大吃大喝的模样,旻启见了,乐颠颠地就跑出星河院去。
“原来你在这里。”锦城说完,身后跟着的一群人都站住了。
只见院墙边的石榴园中,静静地立着一人,白衣,长发,金色发箍。
见众人来到,回眸一笑。
“海公子,今儿你是主人,却有失远迎,第一个就该罚你。”景四小姐笑咪咪地望着海纳,说出了今日来到段王府的第一句话。
“怎么个罚....”海纳还没说完,就有两人从身后将他抱住。错眼间,又上前来两个人,一个人抱着他一只手,捏着他鼻子,一只手抬起酒杯就往他嘴里灌去。
景四小姐开心地拍手,不住发出娇俏的笑声。
又上来两人,轮番灌他。
待几杯酒落肚,身后之人才松开手。
海纳往后一倒,“咣当”一声落在地上。
“你几个快些把海公子抱回屋去,将功赎罪。”景四小姐发话。
“锦城姐姐,对不住,我这几个小友淘气,还望你不要生气。”
一切来得突然,不过眨眼的功夫,锦城没有答话,还懵在院里。
景四小姐和几个人将海纳抬了进去,还想在屋里耽搁时,一道身影挡住了门。
“人放在榻上,请你们出去。”
“你是谁?景姐姐还没说话,你算什么人?”
“我是这屋的主人。”
景四小姐上前一步,就快贴到这人身上。
“海公子有妻,叫金晶。身高五尺,貌美如花,人称小龙女。你是谁?!”
“她是我的发妻。”海纳不知什么时候醒了。
“还望自重些,都请出去吧!”
景四小姐从小到大,众星捧月一般长大,何尝受过这种气?!霎时满面通红,紧咬着下唇,眼里闪出泪花。
一跺脚,转身跑出门去。
“此时起,千万不能让任何人见我…切记!”海纳说完倒下,再没声息。
赵林关上门,这时才惊觉自己浑身都在簌簌发抖。
好久没回西市赵家巷的家中,今儿一早还赖在家中睡懒觉,床头的聊草却一个劲地将她唤醒。
“海纳有难,快些去救,迟了来不急。”
“快些去救!”
“快些去救!”
此时的她哪顾得上鞋袜不齐,衣衫不整,一头一脸的汗水?
总算是赶上了,却没有看见聊草说的大难,颤抖的身子也慢慢平息下来。
“不过贪杯!”走到那人床榻边上,很想骂他几声,
“榴花院落,归巢声里,是谁轻敲小轩窗?推窗望,不见伊人,落霞染衣裳。”
“好词!”窗外远远传来毕胜的赞叹声。
“毕公子,你再不出,五儿可要来罚你了!”
“石榴心多,一粒粒吃得麻烦。连皮一把吞下时,嘴也发苦,心也泛酸,不吃也罢。”桌上丢着一张皱巴巴的纸,纸上的字写得歪歪扭扭。
那个叫五儿的一把将它从桌上拂开,才过一会,侍砚又将它捡起来放在盘中。小心抻开,看见最下角处有落款,写了六个字“大学士纳紫薇”,却比正文大许多。
战斐探头看一眼,忍不住嘴角扬笑。
“今儿怎么不见旻启少爷?”一个稍显稚嫩的声音问道。
“早些时候使他出门请客去了,客人都到了,他却不知去了哪里。”等旻启回来,锦城定要怪罪他。
“可是被石榴仙子招了去?”一个声音“吃吃”地笑。
“婉婉,你今日可见不着你的旻启哥哥了。”随着这一个嗔怪的声音,身着一粉一绿绸裙的两个女子,开始在院中追逐打闹。
“庭院深深处,有青苔印迹。花开有声时,流星无意。风起,月落,花雨乱撒下,碎碎胭脂落满地。”
院子里的吟诗声,欢笑声此起彼伏,一直穿进海公子的屋里。
门窗紧闭,屋里昏黑,海公子在床榻上人事不省。
赵林小心守在床前,哭了不知多少回,一丝光亮投在她脸上,泪眼婆娑,尽湿衣襟。
“那石榴伤心得心都绽开了,你还忍心吃!”
石榴园中,景四小姐的跟班五儿正将手放在一个皮开肉绽的石榴上,想摘下它。身后传来一个郁闷的声音,吓得她一把将石榴扯下来,又“扑通“一声,将它砸在地上。
“你道石榴心多,不知哪颗才是真心?她却将心绽开,教人看见,颗颗剔透晶莹。”等紫薇写完这几个字,又抹了一手的墨汁。
“今日我一人写了两首词,曜启哥哥需得给我拔个头筹!”满院子的笑声。
没人知道,屋里床榻前的那人,为何如此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