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国冬夜,自空中泻下的月光五彩斑斓,一队护魂夜蝶无声飞过,在暗夜中带出一道霓虹。守更的灰灰不再像白日间那样“呱呱”地叫,只发出短而温和的“呼~呼”声,像一个调皮的孩子打出的呼噜。
整个城市笼罩在旖旎的五彩月光中,夜色斑斓。在城市的东南角,静静地立着一颗圆形光珠,像一颗硕大的明珠,又像是月亮,发出白而清亮的光辉。
这一个连夜间都被染成五彩的城堡,因这一道清亮的月光而变得宁静,它是这个城市的魂魄。
寂静的空中升起了一道短而细的蓝光,只一会功夫,一道和它一模一样的红光腾空而起,直追那蓝光而去。没有人注意到空中的异相,蝶国的夜晚很快恢复了平静。
清晨,凤焰兴冲冲地回到蝶国驿站,轻敲蓝沁的房门。
屋里一直无声。
“早些时候我敲过小姐的门,她告诉我中午再叫醒她。”店小二粒粒听见动静,出来应了凤焰一声。
凤焰虽有些奇怪,也只得先回自己房间去,嘱咐粒粒等小姐一醒来就告知自己。
早些时候回答粒粒的并不是蓝沁,她从昨天晚上起就昏睡不醒。
一晚上尽做些奇怪的梦。
梦见自己来到一个奇特的王宫,四周全是青色的石墙,上面镶满了钻石一般的星星。美丽的宫女们彩衣翩翩,每个人都长着翅膀。
一个长得像阿妈、也有一双蓝眼睛的阿嫫牵着她的手,来到大殿之上。
那高高的殿堂之上坐着一个人。
隔得远,蓝沁看不清,好奇心想让她走得近一些。那殿堂之上的人,仿佛也和蓝沁想的一样,两个人,一个往下走,一个往上走。每次相隔几步之遥,就快看清对方的时候,蓝沁就会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往回拽,很快,她就会从梦中惊醒过来。
醒来没什么异样,只是那个和母亲有些相像的身影,让蓝沁心生温暖。每晚一次的大殿相遇,一到夕阳落山,就隐隐生出些许期盼。
一声叹息,自那大理国千壑山之巅远远传来,山巅之上站着的黑衣人,紧握拳心。
“再无法了吗?”翼非和国师简修在蝶堡之前商议。
“王,那女子四周皆是防护,修连续几日想要引她至蝶堡皆失败。若要胜之….”那国师沉吟片刻,在翼非耳边轻言几句。
“再无法了吗?”翼非又说一遍。
“无法!”国师斩钉截铁地回答。
大理国皇城赵府,除了值夜的护卫,院子里再无人影。守夜的奴仆们在各自守护的院门外、卧房外打着瞌睡。
院子里,只有离赵四小姐锦城院子不远的一座小别院还亮着明晃晃的灯。
赵林在灯下,头也不抬已经几个时辰,一双眼血红。
——那凤凰还是之前的凤凰,只是刚刚自祥云中飞出半截,只留半截在云端。祥云和凤凰的颜色遥相呼应,那朵云就如有灵性一般,只轻轻环着凤凰,仿佛伸出手去揽,它便散了。
这赵林胆也够大,三日前跟赵锦城说了一声“姐姐如果信得过,将这嫁衣交给林儿,那最后成什么样,就由林儿做主。”又让赵锦城写下个字据,就开始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
“死马当活马医”,赵家一边在皇宫司衣处想办法弥补,一边也无奈地随赵林打整。
此刻嫁衣已经修整好,整齐地平放在桌上。
赵林手拿的,是她刚刚从赵锦城凤冠上拆下来的几颗夜明珠。幸而那些奴仆被赵林吓过一次,再也不敢守在旁边。否则此刻若叫她们见了,定要告给主子,说不准赵林此时早被赵府侍卫关进了大牢。
赵林将凤冠拆开,又在那凤冠上加了几片七彩的羽绒,远望去,就如这凤冠和衣裳上的凤凰一道,刚从云端而来,有霞附着,实在抢眼好看的紧。
任谁看了第一眼,总会由这凤冠先引了去,回首再看那嫁衣,伊人已经远去,再没有人去深究与众不同的那半截祥云。
长相俊朗、虚怀若谷、慈悲为怀的小王爷段曜启,此刻正放马驰骋在夜路中。何曾会想到有一介绣女,为了守得赵锦城的婚礼周全,日夜奋战,呕了满腔的热血。
一觉醒来,又是日上三竿。
蓝沁找到凤焰的时候,他已经开辟了一上午的竹园小径。穿过这条新修的小径,从蓝沁住的房间直接穿过竹林,就到了凤焰住的屋,再不用绕个大圈。
蓝沁从小在宰相府长大,父亲蓝诚思想开明,蓝沁和哥哥们一样出入学堂,骑马射箭一样不落。虽然技艺不如几个哥哥精进,但应付一般世人已是绰绰有余。
到蝶国之后,满城所看、所用的,无不是美到极致、用心到极致,各种物件就像专门为一个娇生惯养的公主准备的一般。
偏偏这蓝沁不喜,那城中各种精美绝伦的物品,她竟若熟视无睹,一心挂牵着的,只有那一张被她拉得满怀的弓。
架在城中塔上的那一张弓,每一日都要被蓝沁跑去折腾一番。
蝶国皇宫中的蝶王翼非,每一天的这个时刻,心口就如撕裂般疼痛。
“王?”每一次国师刚要开口说话,就被翼非摆手制止。
“如果不如此这般,王迟早会被这女子折磨而亡。”上古就定在塔上的这一张弓,只有特定时候才能回归主人。一日不回归,那主人在世上就要受一日的苦痛。
国师心里又气又恨。
大理皇城赵府,赵锦城的嫁衣已经修补得完好无损,赵林的手艺一夜间又传遍了整个皇城。
只用了一日一夜。
赵府上下忙做一团,赵谨和赵小七更是不见踪影。赶完活已经一日一夜未眠的赵林,一个人迷迷糊糊地想往家走。
——刚出了赵府第二道大门,在门廊下就和一个白衣人撞了个满怀。
那白衣人警觉地往旁边一闪,眼看赵林就要俯首下跌,只得伸出手去拉了一把。
赵林瞌睡吓跑了不少,待看清那白衣人是谁,瞪了他一眼,大摇大摆就要往外走。
“敢问姑娘,你却连声道谢也不会吗?”
赵林听见这话,停住脚步,转过身似笑非笑地望着白衣公子海纳。
“过来!”热情诚恳地朝他招招手,海纳一时不知该如何好,朝她走近了两步。
“啪”一声,赵林手中拽着的一支梅树,不偏不倚地弹向海纳,落了满脸花瓣,还带牵着把脸颊划开了几个小口子。
待海纳哭笑不得睁开眼来,看见的只是赵林有些晃荡地背影,转眼功夫就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