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见了!
狐狸神色一变,闭了闭眼睛,感受了一圈儿周围的灵力波动。那灵力的气息很是熟悉,可不就是那少年的吗?
那灵力似乎很是不稳,还夹杂着一些淡淡的妖力,那妖力狐狸不曾有见过。
——这附近有哪个不长眼的妖去勾搭那少年去了?不可能。有他的威压在,没有其他妖敢过来,就连那两匹马都不兴靠近点儿来吃草。
狐狸狭长的双目望着后院儿一地落叶,一双血色的眼瞳转了圈儿,把后院儿全景都囊括眼底,心思百转千回。
本来说是该在后院儿的人怎么就跑出去了?他就说这后院儿这么些时日都没洒扫,按照那少年的性子理应喊他来打扫一番再来,原来是跑出去了,没搁这后院儿里待。
想了这些,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狐狸一脚踏进后院儿,那只穿着云靴的脚把松软的落叶踩塌了一小块儿。前面的落叶还有一个个深深浅浅的凹陷,想来是那少年踩上留下的。
狐狸的一头银发披散在身后,如天际流淌的银河般,点点月光在上流淌。立在头顶的双耳左右摆动,搜寻着附近的声响。
那灵力的波动虽然很浅淡,但因为狐狸在束星身边已有许久,身体里也有束星渡来的灵力,因此甚为熟悉,就算只有一丝,也捕捉到了那灵力的来源。
狐狸循着那个方向一步一步走去,刚走出后院儿囊括的范围,就踏在了一个迷阵上。
这阵法的感觉很是陌生,不是柳逐云布在这里的,那便只有可能是束星。但那少年到底为何要布下这样的阵法,这样遮遮掩掩的,就不得而知了。
狐狸眯起眼,妖力逸散,把这阵法打量了一番。这阵法似乎是在匆忙间布下的,没有花太多时间,但对付刚化形的妖,却是够了。
若是普通的刚刚化形的妖,这恐怕就真得困在这阵里等着束星来救。但可惜这狐狸到底不是什么普通的妖,连走也没走,脚下一踏,瞬间那阵眼就破了,连半盏茶的时间都没撑到。那迷阵一破,本来像是蒙在眼前的雾也散了开。
狐狸循着束星的灵力走,路上破了三五个迷阵,破开的阵法越多,那少年的灵力便越发可寻,怕是这些阵法也有隐匿灵力的作用。
狐狸的速度很快,那些阵法根本就挡不了他多久,但被少年拒之门外的感觉并不好受,狐狸憋了一肚子火,转瞬的功夫就看见了少年在的地方。
只是刚看见那少年,狐狸一双狭长的美目便因为惊异而瞪大,口中呼喊出声:“束星!你不要命了!”
——可不是不要命了么。
那少年坐在那天狐狸化形之地,那是整座山上月光最为明亮的地方。明明该是无形的月光却像是不断流淌的河水一般疯狂涌入少年体中,那是妖族的修炼之法,这少年明明是人修,却要倒行逆施,既要吸收天地之灵,又要吸收日月之华。
世界上哪儿有这么好的事?从创世之初,人与妖修炼之法便是不同的。这少年想逆天而行,却分明是被天道压制的死死。
也好在这才是第一次逆天而行,天道对少年的惩罚并不是太大,但狐狸透过灵识也能看清少年体内的经脉被震得寸寸断裂。
束星坐于瀑布下的大石之上,浑身的衣服被泉水浸得透湿,冰凉冰凉地紧紧贴在身上,明明是五月入夏,浑身却像浸入冰窖般。
【系统,你骗我。】浑身的经脉都被天道震断,疼到几乎不能移动半步,喉间不停涌上的铁锈味道的血液又被一次次咽下,但还是有一丝溢出嘴角,滑到白色的衣襟间,晕开的颜色让人心惊。
疼,全身都在疼,却连声音都发不出。像被烈火焚烧,又因为浑身都浸泡在瀑布之下仿佛在沙漠与冰原的交界。
这是系统给他提供的修炼方法,他本以为系统与他是合作关系,系统就算不能提供什么实质性帮助,至少也不会害他。自从前些日子系统对他说了这个最快修炼大成的方法,他便一直等着回来试验一番,却没想到是这副模样。
【需要让你冷静些。】系统自然是有它自己的考量,这些日子束星的反应实在是太过感情用事,废了他一身武力恐怕是系统想到的最好能够掌控这孩子的方法。
端坐于瀑布下的少年眉间红莲似火,那从唇边不断溢出的鲜血仿佛开出的艳丽的花,一头黑发被水打成一缕一缕的结贴在少年惨白的脸颊边。
狐狸淌过河水,几步来到少年身边,踩上生满青苔的石头,瞬间,瀑布的水劈头盖脸地打了狐狸一身,那支棱着的耳朵也因此而趴在了脑袋顶,被瀑布打得直不起来。
狐狸站在少年背后,用自己的身体为少年挡着水,那由皮毛幻化而出的衣袍湿了个透。
银色的月华还在源源不断往少年体内涌去,却因为少年灵脉已断,进入不得门道,在少年体内横冲直撞,使得少年更加痛苦。
狐狸不敢乱动,只得先强行断了少年还在运行的功法。没了运行的功法,那月华便也不再往少年体内传输,如薄雾般瞬间消散。
束星一直咬紧的牙关这才松了开,浑身的疼痛随着轻启的唇无法抑制地呼出,没法多想这狐狸是怎么闯过重重阵法来到这儿的。
“多……谢……”连声音都在发着抖。
狐狸又气又心疼,挡着泉水,小心翼翼地把人从地上抱起来。然而就算再小心,浑身的经脉都断了,又能不碰到哪里?就只是这样一个动作,少年那被河水冻得发乌的唇瓣便又泛出白来。
少年身子本就纤细,此刻受了伤,恍若无骨般躺在狐狸双臂间,轻得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跑。狐狸怕他口中还含着血,左臂抬高了些,怕他呛在喉里。
“你就别说话了。”狐狸可不愿意听到他现在跟他道谢什么的,柳叶般的眉皱紧。
两个人身上都是湿的,但到底狐狸比这在瀑布底下待了好几个时辰的小孩儿要好,身上的暖气儿让束星恨不得把整个身子都往狐狸身上靠。
“别乱动!”狐狸看着他在自己怀里不安分,心都揪起来了,加之束星自己把自己伤成这样子,又在外边儿布了好几个迷阵不让他靠近他想了来气,语气难免重了些。
束星现在哪儿管得他语气是如何呀,根本听不出来这狐狸在担心他。不如说他现在听什么都像隔了层窗般,听不真切,眼前也是雾蒙蒙的一片。想睡过去,但身上的疼痛却又强迫他保持醒着。
他只听清了狐狸说的哪几个字,又迟缓地在脑海里把这几个字连成一个句子,隔了好几秒才给了个反应。
“冷……”臂弯间的少年低声呢喃,若不是狐狸听力卓绝,恐怕在这瀑布的水声中很容易便忽略过去了。
狐狸眉间皱得更紧,把这孩子往怀里搂了搂,贴在胸口,怕颠着这小孩儿,轻轻一步下了瀑布下的大石。水没到他腰的位置,他就一步一步淌着水,稳步走向岸边。
“忍一忍,回去就好了。”尽管还在气头,但狐狸终究是放柔了声音安慰这少年,“回去我便拾柴生火。”
束星被系统骗了,又受了这么大罪,本就委屈又难过。此刻模糊听见狐狸的安慰,那憋了许久的委屈忍不住涌了上来,鼻尖一酸,眼泪便不停往下掉,和着身上的血迹,让狐狸心疼到恨不得把心给挖出来,就为了让这小祖宗别再哭了。
“你别哭了呀……”狐狸说话带着南方人的尾音,柔软的江南水乡之意,刻意放柔的声音更加温润,让束星恨不得把所有委屈都哭出来。
那少年越哭越凶,狐狸几乎是手足无措了,抱着人稳步往小院里走,一边低声哄。
“别哭了好不好……我不凶你了……”那低声下气的模样,也不知谁才是做错了事的那个。
世间便是这样,谁先爱上,便把整个人都输了个彻底,什么也不管不顾了。
狐狸先把人轻轻放到床上,转身去打了满满一桶热水,打好了水把人衣衫解了放到热水里泡着,怕人在水里站不住,特地换了个小的木桶,把人安顿好后,又去换那被打湿的被褥。换好了以后,又去外屋捡了些劈好的柴来,在炉里生了。
这忙里忙外的,身上的湿衣服都没往下淌水了。
五月的天气本就热了,虽不像盛夏那样热得烦闷,却也不是生火取暖的时节。火才生起来没多久,狐狸额上便冒出了些薄汗。
他这才惊起自己身上还是湿的,赶忙变回原型把自己烤干,一边儿又留神浴桶那边的动静。
过了些会儿,身上的毛都烤干后,狐狸又变回人形,想着时间该是差不多了,走过去敲了敲屏风。
“我进来了。”问的一环直接省略,毕竟现在束星几乎是动弹不得,只能依靠他。
想到这一层,狐狸的眸中的情绪带了几分暗色。若不是心疼这少年,他甚至觉得这样只能依靠自己的束星是最好的。
走进屏风后,本来还想再说什么的狐狸放轻了脚步。
——那少年已经睡着了。
那功法已经消耗了少年太多心力,此刻一放松下来,便不可抑制地陷入了深眠。但就算在睡梦中,少年紧皱着的眉头也没有丝毫松开的迹象,反而因为身上的疼痛而更加皱紧了些。
狐狸轻叹一声,把人从木桶里抱起。桶里的水还是热的,蒸得怀中人白皙如玉般的肌肤泛起了丝丝花瓣般的嫩色,那柔软的身子也是温温热热的,比起刚从瀑布下抱出来时脸色好了不少。
但全身的经脉都断了,再好又能好到哪儿去呢?
只是这样一个动作,狐狸慢之又慢,却还是把这人弄疼了,但又因为太过疲累,少年只是在梦中挣扎,在无边的噩梦中无法清醒。
狐狸把他放在铺得柔软的床上,让少年的头枕在自己的膝上,一遍一遍重复着擦去少年黑色长发上的水珠,直至擦干。
狐狸把毛巾往旁放在少年常躺的软椅上,低下头,那瀑布般的银丝便从肩头滑落。狐狸看上去虽身形纤长,但到底是成年男子的模样,此刻低下头,就像把少年整个人都揽在身下一般,圈进自己的地盘。
“现在知道疼了。”他独自低语着,明明是想说给少年听的话,又唯恐扰了少年的清梦,把他从梦中吵醒,而放轻了声音,只有自己能听得见。
青葱般的指尖抚上少年的眉间,想抚平那道沟壑,却是失败了。
屋内的温度随着火燃得越来越高,少年那菱形的薄唇却仍旧泛着白,似乎是冷的紧。
狐狸连被子也不敢给他盖,唯恐压着他疼,怕他枕在自己身上睡得不舒服,把人移到床正中最柔软的地方。
床并不是很大,刚好能够两个人睡在一起,亦或是足够一个人展开了手脚睡。少年一到床中,便把整个身子都缩了起来,似乎是疼得狠了,连嫣红的眼角都沁出泪来。
怕是潜意识因为刚刚置身于他人眼下,便不敢展现出弱势来,但此刻感觉是一人,便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都团起来。
——像只受伤的小刺猬。
少年平日里都是傲气的,高高在上对什么都漠不关心,仿佛对什么都置身世外,所以狐狸也习惯了仰望。毕竟他还只是只没化形的狐狸时,便只能仰望这少年。
但现在不一样了,这少年浑身的灵力都废了,如果没有他帮忙,少年可能再也不能修炼。
所以现在是难得少年乖巧地任由他打量的时候。
他这才发现这少年没有他想象的那样强大,从宽大的袖口处露出的两只手腕他能一只手握住、握紧,巴掌大的小脸被散乱的黑绸子般的发遮挡了小半,更显怜惜。少年的身子在这张床上甚至只占了三分之一多一点,小小的一团,可怜又可爱。
狐狸就这样低着头注视了他一会儿,直到那炉灶里的干柴火发出噼啪的声响,狐狸才移开目光,直起身。
他吹熄了房间中所有的烛火,但那燃烧的炉灶还是照亮了小半个房间。
狐狸面无表情,用火夹子又扔进去一捆树枝,让火燃得更旺些。那干枯的树叶一接触到火,便迅速燃烧了起来,明亮的火光透过小小的炉灶口投影到狐狸绝色的脸上,显得那阴沉着的脸更加明暗不清。
狐狸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火光在那双狭长的狐眼中跳跃,仿佛也点燃了一团火焰。
忽然,那支棱在头顶的一双白耳朵抖了抖,听见爪子挠门的声音。不大,但在这只有火焰燃烧的夜晚却显得有些恼人。
狐狸把火夹子放到一边儿,拉开门——果然是那只狗。
似乎是因为今夜很晚了,房屋中还亮着光,又或许是许久没回来,这只狗兴奋地睡不着。但不管是哪种,狐狸都不可能待见这只狗。
不过是迁怒罢了,觉得若是没有这只狗,他便能寸步不离地跟着少年,便不会有这事的发生。
那狗不知道屋中发生了什么事,见多了狐狸冷着脸的样子也不怎么怕了,它知道少年会护着它。于是大着胆子叫了两声,尾巴在身后欢快地摆动。
狐狸眼神一凛,怕这狗把少年吵得不安慰,“滚!”他低呵道,把这狗往外院赶。
那狗没得到束星的回应,又怕极了狐狸,只得夹着尾巴走了。
狐狸把门轻轻合上,重新坐回少年床边的竹椅上,把湿毛巾搭在靠近火炉的扶手烤干。
后半夜一直守着这少年,一直到了天明,不曾合眼。
狐族人多情却又专情,认定了,便是一生一世的事。狐狸一只手呈爪型,放在自己小腹上,竟把自己的妖丹吸了出来!
才化形的妖,妖丹大多都是褐色,普通得像是路上的石头,很容易就被忽略。极少数高阶的妖,妖丹上是紫色,上有薄薄的妖力凝聚成结界,这样的妖,日后无不是占据一方地,做一方领主。
但这狐狸的妖丹竟是金色的!
那金色虽很浅淡,却像是某种宝石般流光溢彩反射出的光,细看上还有某种瑰丽图腾在妖丹上,煞是好看。
妖丹离体对妖来说便像是心脏离体般,约摸半刻钟便会因缺乏运转的妖力而亡,同时在妖丹离体时也会有窒息的痛感。但狐狸却是不管不顾了,硬是用自己妖丹为少年修复了心脏处的经脉。
他才刚刚化形,做不到太多,勉力修复逆天而行造成的后果便是那妖丹上裂了道不起眼的裂痕。
这恐怕对他日后的修炼会造成不小的影响,但他恨不得经脉全断的是自己,是自己来替少年承受这些痛,只是妖丹裂开便能减轻些少年的痛苦,对狐狸来说却是再好不过。
半刻钟很快便到了,狐狸不得不把妖丹逼回自己体内,想着下次过多久再用妖丹温养效果最好。
天光已经大亮,狐狸看少年还没有醒来的迹象,把窗上的帘拉上,又去给炉子添了把柴。想了想,又去了前院儿。
“过来。”狐狸叫着那只狗,那狗垂着头夹着尾巴过来了。
狐狸盛了盆昨晚的饭菜放到狗面前,那饭菜色香味俱全,可惜昨晚刚做好,却并没有人吃,倒是便宜了这狗。
“吃。”那狗吃了十几天肉干了,此刻见到饭菜来,虽然是凉的,但那嘴涎已经忍不住往地上掉了,碍着狐狸,又不敢扑上去。此刻听见狐狸的话,这才吭哧把头埋进碗里。
那狐狸就蹲那儿看,面上的神情显得有些木然,似乎是因为妖丹受损的缘故,显得有些精神不济。
恍惚了好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要回屋去,那少年还没醒。
本来安静蹲在狗面前的狐狸“蹭”一下站起身,把狗吓了一跳,生怕这狐狸打它往后退了好几步,也不想想这狐狸把它带回来何曾真打过它。再说这狐狸现在哪儿管它?满心满眼都是屋里那少年,生怕那少年醒了找不见人,又起不来身,喊不出,又一个人窝在哪儿难受。
就这么十来步远的距离狐狸越想越心焦,那脚下的步子恨不得飞起来般。
推开门,微微眯了眯眼,适应了下屋内昏暗的光线。屋内的火仍在燃烧,那温度也维持在让少年感觉舒服的温度,床上团城一团的少年呼吸声平稳,并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狐狸把门关了,又重新坐回床边守着。
这少年没醒时,他怕他醒了,怕他疼怕他痛。但这少年久久不醒,狐狸又怕了,怕这少年在睡梦里也睡得不安稳,怕这少年再也醒不过来……
他活了几千年,何曾有过这样纠结的时候。向来是随心所欲,这天地间,谁能与他逍遥并肩同看潮生潮起花开花落?现在他找到了。
但他现在实在是太过弱小,以至于什么也做不到,若是修炼的速度能再快些就好了。
以前他总觉得修炼多久都无所谓,该是自己的始终是自己的,现在却又觉得成长的速度实在太慢。
这少年不安分,有太多变数,他总该强大些,时时刻刻寸步不离地看着,才能护得住这孩子。
但殊不知,束星从来就不是要让别人护。做了这么多,无非也是想有力量毁了这世界。所以从一开始,白敛与束星的想法便是背道而驰的。
所以结局便不言而喻。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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