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孟青弹了弹烟灰,慢悠悠的说:“爸,您不要急,小心心脏受不了。”
“知道我心脏受不了,还要气我?”
沈孟青笑了笑:“气不着您的,您修身养性这么多年,哪能为我破了道行。”
沈铭儒眉头微皱:“什么意思?”
“上次在疗养院,您装得可真象,原来是为施女士打掩护,我没说错吧?这么些年,施女士在您嘴里狠毒如猛虎,可您不也为虎作伥吗?打着道貌岸然的旗帜,其实也不比她好多少。”
沈铭儒理亏,这件事他做得确实不地道,但有什么法子呢?施捷茜做恶人,让他帮着拖住沈孟青,他虽然不耻前妻的作为,也不能不照做,因为他和施捷茜的立场是一样的,都不想让苏思琪和沈孟青在一起。
“当年你为了薜阿姨和施女士离婚,爷爷奶奶不是也不同意吗?您不是也冒天下之大不韪,力排非议,非要娶薜阿姨进门吗?您可以追求您的幸福,为什么一定要阻拦我追求幸福?”
沈铭儒哑口无言,当年他也面临和沈孟青一样的状况,四面楚歌,没有一个人支持他,那段日子过得有多艰难,他至今还记得,因为爱,他硬撑着过来了,也是因为爱,他现在不能不棒打鸳鸯。
“苏小姐和你阿姨不一样,怎么说你阿姨也是好人家出身,她举止优雅,心地善良,脾气性格都是好的……”
“那又怎么样?在我心里,思琪也一样举止优雅,心地善良,脾气性格都好。至于说到家世,一个是家道中落,一个出身普通,能有什么区别?”
“别说了,”沈铭儒摆了摆手:“你就是说破天去,你和她也是不可能的。”
沈孟青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我这次带她回来,一是表示我的决心,二是……”他眸中光芒一敛:“如果有人想象四年前那样打她的主意,这次我一定不会放过他。要是苏思琪真的出了什么事,我也活不成。不要以为我在吓唬谁,四年前她如果没有被救回来,我会跟她去,现在也一样。”
沈铭儒一巴掌拍在茶几上,发出一声巨响:“沈孟青,你当真要为了一个女人抛弃这个家吗?”
沈孟青冷笑:“如果你真当我是这个家里的一份子,就不会反对。”
沈铭儒心里一刺,用手捂在胸口,他一直都知道儿子和他之间的隔阂,沈孟青从小就独立,从来不依靠他,当初出资给他组建公司,短短几年连本带息全还回来了,还有那张放弃继承公证书,至今还收在他办公室的抽屉里。儿子不稀罕他任何东西,对这个家也不留恋,很少跟他们一起出席公众场合,就算偶尔有一两次,也拒绝一起拍照,外边很多人都以为他沈铭儒只有一个女儿,网上可以搜出一堆他和家人的照片,但没有沈孟青,他有意无意,总是把自己排除在这个家庭之外。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教育方式是对的,对男孩子就是要严格,所以很小就送他出国,培养他独立生存的能力,可倒底只是个孩子,成长的过程已经缺失母爱,他却连父爱也吝啬。假期回来,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而他却孤单的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与这个家格格不入。他那时侯忙于工作,没有正视这个问题,在家里对沈贝儿和颜悦色,宠爱无比,对他却是威严有加,苛刻严厉。有句话说得很对,有些东西一旦错过了,就很难再回头。
等发现儿子与自己之间的裂痕已经到了无法修补的时侯,他才憣然醒悟,可为时已晚。晚年他变得平近易人,企图和儿子亲近,可是沈孟青大了,更加不需要他的帮助和呵护,他已经走不进儿子的内心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爱这个儿子,虽然和施捷茜不合,可对沈孟青,他是爱到了骨子里,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倾注了他所有的爱,儿子是他生命的延续,是他的希望。只可惜,他爱错了方法,把儿子越推越远了。
沈孟青看着他,起初是冷笑,慢慢转为担心,终于是叫了一声:“爸,你没事吧?”
沈铭儒摇摇头,似是苦笑:“我没事,正如你说的,修身养性这么多年,哪能为你破了道行,天热得太快了,我有些乏,上去躺会。”他站起来,又问:“在这里吃了饭再走吗?”
沈孟青说:“合适吗?”
“我和你阿姨你不用担心,就是怕你妹妹……”他说到一半,停顿了一下,显得很疲倦,摆了摆手:“随便你吧。”
沈孟青靠坐在沙发里,看着父亲慢慢的走上楼去,这几年父亲身体大不如前,毕竟是老了,虽然腰背还是挺得笔直,但是略显单薄了些,两鬓的白发象冬天的霜花,悄然漫延。眼角的皱纹也多起来,倒显得越发慈详了。弧形楼梯线条流畅优美,可是走在上面的老人却步履缓慢,好象力不从心。
沈孟青一直看着父亲消失在视线里,才站起来到外边去找苏思琪。
苏思琪性格开朗,有点自来熟,又因为想和沈夫人搞好关系,所以显得格外热情,她自己也在种花,很快就和沈夫人找到共同语言,她坐在亭子间里,对着满园春色滔滔不绝,大谈特谈,沈夫人偶尔插话,大部分时间都在倾听,显示出良好的教养。
苏思琪说着说着,又觉得自己有些班门弄斧,沈夫人比她年长,侍弄花草肯定比她有经验,所以有些不好意思:“阿姨,您不会嫌我恬噪吧?”
“当然不会,”薜惜雨微笑着说:“如果我女儿象你一样就好了,她贪玩,在家里呆不住,总喜欢往外跑,就算在家也不到这里来帮我搭把手,其实女孩子种种花草能够陶冶情操,让内心安静,我家贝儿也不知道象谁,野得很。”
苏思琪在网上见过沈贝儿的照片,她长得很象沈夫人,是个标准的美人,身材也高挑,相貌相似的母女,性格却完全不一样,母亲性子温顺,女儿却活泼外向。
沈孟青远远看到苏思琪坐在亭子里和薜惜雨聊得热火朝天,不禁摇了摇头,他知道苏思琪这么卖力是想让薜惜雨对她有好感,只要有希望,她总是不遗余力的去努力,去争取,这是她的优点,但沈孟青此刻却有点心酸。
因为无论苏思琪如何努力,都不会改变沈铭儒的决定,表面看来父亲慈详好说话,其实跟他一样顽固不化,一旦决定了就不会再改变,这一点,他们父子两个倒是挺象。
薜惜雨先看到沈孟青,笑容温婉,“孟青来了。”
沈孟青对继母向来淡然,点了个头,便望向苏思琪:“聊什么呢,看你一直滔滔不绝的。”
“我和阿姨在聊种花的事情。”苏思琪指着花园里的姹紫嫣红,“阿姨可是高手,种的花又多又漂亮,再过三五年我也是望尘莫及啊!”
赤、祼祼的拍马屁,薜惜雨也只是笑了笑,“苏小姐这么聪明,将来一定比我强。”
苏思琪厚着脸皮说:“往后不知道可不可以向阿姨讨教一点经验?”
“这个当然没问题,只是北安和S市气侯有些不同,土壤也有区别,我不保证能教好你。”
“阿姨肯教那太好了,”苏思琪笑着说:“我是个话唠,阿姨不嫌我烦就好。”
“怎么会,阿姨巴不得有人聊聊天呢!”
“那,就这么说定了!”苏思琪高兴坏了,朝沈孟青眨了眨眼睛。
沈孟青淡然一笑,说:“我们该走了。”
苏思琪的笑容僵在脸上,她跟沈夫人套了半天近乎,刚有点收获,怎么就要走呢?就算不留下来住,饭也得吃一顿吧!
沈夫人客气的挽留他们:“怎么就走?孟青,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住一晚再走吧,再说贝儿还没到呢,要是让她知道你回来打个转就走了,非找我闹不可。”
苏思琪觉得沈家夫妇比想像中好说话,她不愿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她的计划是搞定一个算一个,现在沈夫人对她印象应该还可以,如果再把沈贝儿拉拢了,让她们替她在沈铭儒面前说好话,说不定这事就成了。
并没有想像中的肃杀之气,她见了沈家夫妇后,倒觉得沈孟青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这样慈详的父母,为什么就不能搞好关系呢?
沈孟青性情古怪,习惯与人保持距离,对家人他也是这样。坐在客厅里说话的时侯,她就察觉到了,所以,她会努力改善沈孟青和家人的关系,让他和这个家庭慢慢变得融洽起来,让他感受家庭的温暖。就是她今后的重点工作,任重而道远,只有他们的关系处理好了,沈家人才会对她刮目相看。她相信,只要给她机会,沈铭儒就能看到她的好,就会喜欢上她的。
沈孟青本来不想留下来,怕苏思琪受委屈,但苏思琪坚持要呆一晚,沈孟青不好打击她的积极性,虽然那积极性在他看来有些可笑,但还是依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