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角落有个靠窗的位子,视野开阔,因为利用了视觉盲区，客人大多不会发现这儿还有张桌子，而由于这位置是江沉意设计来给自己的,店伙计也都不会把客人往这儿领。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虽说装潢布置大体一样，但这里毕竟不是百年之前,当江殷二人到那儿的时候，位子上已经有一个黑衣男子在了。
男子样貌平凡,正坐在那儿对着窗自斟自饮，气场平和，不显江湖豪迈,亦不见独酌的寂寥。他显然也是武功不凡，纵是二人步伐轻捷足音几近于无，他也在第一时间感受到了生人气息，并立即回转过头来。
然而看清戴了面具的江沉意面貌的瞬间，男子双眸乍然一亮,竟如乌云压顶时划破天空的闪电,气势逼人,望一望都觉双眼刺痛，更不要说与之对视。
男子目光如电,然而骤然遇到这变故的江沉意也毫不怯懦，他直直对着男子的双眼回望过去，不要说有所动摇,就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江沉意的不避不闪也因此让旁观的殷素素更加清晰的意识到：这个附身在自己丈夫身上的老鬼曾经一定是个顶尖的高手。她默默退了一步以免实力不济的自己被波及，同时决定等回去后要飞鸽传书给家里人，叫他们帮她查一查百年之前都有哪些知名或不知名的，性情温柔的武功高手。
虽然这些年里他一直很好的扮演着她五哥的性格和行为举止，但有些骨子里的东西是怎么也抹不去的，她看得出来，他从前必然是个性情平和而温柔的人。而且这些日子中的相处也确实证明了这一点。
而注意到殷素素退开一步的举动，江沉意非但没有不悦，反而还对她表示了赞赏。她的退步既可以保障自己的安全，也能避免给他带来麻烦，虽然看上去稍显凉薄，但实际上却再理智不过，他又有什么理由不对她表示赞赏。
不动声色往殷素素所站的位置挪了挪步子，恰好把人挡在身后，江沉意注视着黑衣男子，惯于流露温柔的双眼变得锐利而认真。
虽然男子的那张脸看起来十分真实，就是以他的水平都都看不出什么破绽，但是他总觉得不对，直觉告诉他那张平凡的脸一定不是男人真正的样子。
而且那双眼睛，太熟悉了……
那双清冷得容不下任何情绪，仿佛所有者是由冰雪雕就一般的眼睛——
江沉意凝视着那双眼，然后他听到自己这样唤了出来：
“萌萌。”
男子身体微微一震，随即抬手在脸侧一揭，带下薄薄一层肉色的东西来。他歪了歪头，以一种平静的语调问道：“爹，真的是你？”他原只以为眼前来客的容貌和那个把他丢给师父之后就再也没见过的爹的易容相同仅是巧合罢了，结果居然真的是他么……
尽管再不可思议，事实摆在面前也由不得他们不相信——既是对江勐，也是对江沉意。
江沉意看着摘下了人/皮/面具的江勐，熟悉的容貌熟悉的神色，却不会让他误认成老友。百年过去，那张精致的脸却颜色如旧，只是比他离开时的少年模样成熟了一些，是个和麦勐辛一般无二的俊朗的青年人了。
仿佛知道他在诧异些什么，江勐淡然道：“有幸得到逍遥派秘籍一本，经过一番参悟与自身功法相合，便成了现下这个样子了。”
逍遥派的功法于驻颜一道上确实有奇效，只是据他所知，这逍遥派不是早已经湮没人世了么，怎么还能有秘籍给萌萌找到？
江沉意默然看了江勐半天，良久方才恍然：无他，脸好。
逍遥派的人有颜控情结（举例虚竹破珍珑棋局进入山洞后看到他大失所望的某逍遥派大师兄），逍遥派的秘籍也有颜控属性，如果是这样想，果然就一点儿也不会觉得奇怪了。
江勐看向了江沉意身后护着的殷素素，眼神平静如旧，不过江沉意却从中读出了他想要表达的讯息：爹，她是谁？
没想好该怎么给江勐解释这个问题，江沉意只简单给他介绍了殷素素的名字和身份，却对自己现在的情况只字未提。
江勐也没有多问，只是仿佛探寻般看了他两眼，便叫来小二让他多加两副碗筷，又点了些菜，俱都是当年江沉意爱吃的。
江勐和麦勐辛的确是不一样的。江沉意垂下了眼，这样告诉自己。
他的口味并未发生变化，基本符合大众需求，江沉意也就没帮殷素素再叫菜，只是静默的坐着，用一种古怪得能让人发毛的目光看着江勐。
后厨的速度很快，不多时小二就端齐了他们点的东西。等小二带着干巴巴的笑容离开这桌让他浑身不自在的客人之后，江沉意收回目光，取了双筷子夹起第一筷。
这动作仿若一个讯号，那两人在此之后也动了起来，不再是被点了穴般的僵硬。三个人沉默的吃完一顿饭，又一次回到了如同雕塑一般的情形。
酒楼里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即便如此，店小二们也不约而同避开了这三个人，没有一个过来收拾桌子。良久，伴随着一个男子对着店伙计指向他们这一桌明显吃完了的人询问是否可以腾出位置，这种滞凝才终于被打破。
感觉这一幕似曾相识的江沉意默默想了想，不得不承认这种和人相顾无言气氛尴尬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的频率实在是很高。
啊……他身上除了那个“终生路遇”的勋章之外一定还有什么奇怪的隐藏属性，比如“谁先说话谁就输”什么的。
三个人默默的起身，默默的结账，默默的走出去，默默的……
好吧，看样子这局“谁先说话谁就输”的游戏他输定了。江沉意有理由相信，如果他不先说话这两个人可以沉默一整天。但是江沉意刚刚准备开口，江勐的声音就顺着风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要去娘的墓前看一看么。”
穆念慈的……墓么。
想起那个在他的陪伴下笑容越来越真实快乐的女子，江沉意微微点了点头。
出于某些江沉意自己都说不清的考量，他默许了殷素素跟着他们一起行动，没有对她说什么让她回天鹰教之类的话。而江勐对于他的决定向来很少反驳，即使二人已经近百年没有见过。
穆念慈的墓冢就在嘉兴南湖，那个他们的共同生活最初开始的地方。她的墓没有什么肃穆庄重之处，花草环绕的一抔黄土当中的一块无字石碑就是全部。
江勐告诉他，这里其实是一座空坟。当年穆念慈临死前选择了火化，骨灰就撒在了南湖里。而这处冢里面也不能算全空，其实还放了她早年写给他的一封信。
立在无字石碑前，江沉意制止了江勐想要取出信的动作，缓缓道：“这么多年，那信只怕也早已经烂了吧。”
话是这么说着，但他知道那信其实还没烂，在一层层包裹的保护之下完整如初。像是触发了什么任务物品一般，在他拜祭过穆念慈之后，他就知道了这封信的存在，他也知道了，信里究竟都写了什么。
其实早在他们一起生活没有多久之后，她就知道他其实不是杨康，而不是所谓的失忆。这个梗其实哪里是中那么容易的呢，即使他演得再像再好，也敌不过人心的洞察。
詹姆斯.波特，杨康，张翠山……他的每一次任务都被原身最亲近的人感觉到了异常。纵然他自信表现得已经很好也是一样。相信若他不是在gin这个角色还年少刚开始训练的时候就进了柯南副本，可能早已经被他未来的固定队友vodka察觉出不同。
所以这就是感情么？能够戳穿一切的虚伪的……神奇的存在。
穆念慈的碑也许是什么媒介，在江沉意抬手抚上它的瞬间，种种画面突然涌现在他的眼前。从他经历的第一个副本开始，小harry依偎在他的怀抱里信赖又幸福的笑脸，在霍格沃茨一声声叫着“派西斯”的撒娇无赖样，还有已经长成少年的harry在他“死后”站在高锥克山谷流下眼泪叫着“dad”……
胸口蓦然涌上了一点儿陌生又熟悉的东西，温温热热的哽在那里，又让他的鼻子有些发酸。虽然古怪又难过，却不觉得讨厌。
江沉意按了按胸口，眼前的画面又变成了幼年的兰和新一，老是摇着他的袖子跟在他身后晃悠；接着是傲娇的小哀，总是口是心非不把真心话说出来；还有一见面就和他吵成一团的装傻的毛利……
经历过的副本里他参与过的，没有参与的画面一一出现，那种他从未有过的感受越来越清晰，他的眼睛却越来越模糊。
等到看到被他交给黄药师的江勐回来之后却发现他已经“死去”，无法出现表情的脸上第一次清清楚楚表现出悲伤这种情绪，江沉意闭上了眼，及时用手挡住了第一次自主流下而非出于刻意的眼泪。
江沉意不知道，就在这个时候，他游戏仓上的某处，有一盏小小的灯悄然亮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一点儿也不萌的小剧场：
小绿：勇士君的萌萌啊这些年你都在哪里啊？
江勐：深山。
小绿：深山……大山……大山里的江勐……大山猛！（围着面无表情的黑衣江勐飞了一圈，眼睛亮晶晶）大山猛～
——
我已经成功变成了周更……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