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烫手的山芋还是少碰为妙,万稔觅轻手轻脚地把腰佩放回匣子,等着站一旁看他反应的二伯给一个解释。
“高逸,你别怪二伯把你扯进来,这东西太邪乎,我镇不住。我会把这店的二楼设成茶楼,不过是想多些人气。你知道,虽然我们做的是正经生意,但难免会收到些来路不明的东西。子不语怪力乱神,可是……有些东西,另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你也知道,我一般不碰玉石类的东西,上面积聚的怨气重,特别是古物,这次,我是真没把持住。”二伯摸索了半天掏出烟点上,深吸了一口之后,他说,“你刚刚是不是也觉着了,这里头像是有什么东西直把你往上头引?原先我还以为自己拣着大便宜了,乐得好些天晚上没睡着觉,这会儿倒好,要是没脱手,估摸着,得栽在这个上头。”
“二伯,你说了这么半天,我还是不明白这个玩意和我有什么关系。”万稔觅打断他。
“你刚刚没对准位置。”
二伯说着就把烟头抵向烟灰缸碾熄了,他的手在套上手套的时候略微有些抖,动作虽然迟疑却还是拿起了腰佩。他把万稔觅叫到身边坐下,对着灯光,不住地调整着位置,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停住。万稔觅会意地凑上前去看,那些红色的纹路不偏不倚的,正巧拼成了半朵单瓣桃花。
万稔觅坐直身体,尴尬地笑着说:“这只是个巧合。”
二伯放好腰佩摆了摆手,他说:“高逸,当帮帮二伯,这事儿你要是解决了,我给你涨工资。”
“这您就说笑了不是?我就一小打杂的,这店里往来的,都是您的熟客,您都没办法,我上哪儿去脱手啊?”
二伯沉默了一会儿,想想也是,他都完不成的事情,他侄儿一个愣头青能干得成?他无奈地笑了笑,关好了青檀木匣子后说:“算了,我不逼你。”
等原身的二伯走了之后,万稔觅的脸垮了下来,他知道该来的总是会来的,是祸躲不过,在享受了一年多的清闲日子之后,他终于不可避免地被卷入了剧情之中。
“系统,我怕鬼,要是往后会出现什么奇怪的东西,你能不能帮我马赛克了?”
高冷系统回了他一个字——哦。
不知道为什么,被随机配置了这么一个系统之后,万稔觅竟然有些怀念当初跟系统互怼的日子。
果然人性本贱。
知道自己即将步入被鬼魅祸害的剧情,万稔觅做什么事情都万分的小心,可惜,剧情力量之强大,让他始料未及,没过多久,他就在一个常来他店里的熟客那里接触到了另外一个关键物品。
王老四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家里排行老四,真名鲜少有人知晓,他最喜欢的,就是去古玩一条街捡漏,这些年,好好赖赖的,挣了些钱。下午五点半,差不多到了店里拉卷闸门的时候,万稔觅才把灯都关上准备出门,王老四就来了。
“等等等等,小云,我给你看个宝贝!”
万稔觅:……要不还是别了吧?
千防万防,终究是躲不过去。万稔觅心里苦。
王老四贼兮兮地凑近之后,万稔觅才在熹微的夕阳余晖中看齐了他的模样,王老四的脸颊深深凹陷了进去,眼袋极重,双眼无神,一并连着体型都瘦下了几圈,要不是闭着眼睛都能认出他的声音,万稔觅怎么都不敢相信这是几天前那个面色红润,身宽体胖的胖老头。
“怎么了这是?”
“进来进来,”王老四反身在店里把卷闸门拉下一半,又顺手把等都打开,这才继续说,“我这回捡着漏了。”
“哦。”万稔觅神情冷漠地说。
王老四丝毫不以为杵,他快步走到店内一楼最大的一张仿古长案边,将一直用手掩着的字画筒立在桌上,搓了搓手后才小心翼翼地倒出里边的东西。
万稔觅端着茶过去,看到的就是一副被细致摊平在一条估计是王老四自己带来的丝巾上的古画。
“上个星期我去古玩一条街淘宝贝,有个人跟了我一路,我本来以为是小偷呢,被我逮着之后问我对字画有没有兴趣,说经常在那条街看我,是个熟面孔,心里有底。你也知道很多名家名品都是流落在民间的,而且对方这么神神秘秘,我自然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您就不怕对方是个骗子?”
“嗨,怕他什么呀,我在这上头上的当还少吗?不差他这一个。”
虱子多了不怕咬,就是这么个道理。
“再说了,这次的价,真不贵,就权当买个‘我乐意’了。”王老四又补充了一句。
王老四接过万稔觅递来的茶水放到边上的椅子里,忙不迭地让万稔觅过来赏赏他收到的这幅小品。
是一幅人物风景图,图中一男子面朝观画人,横卧在桃花树下,举樽对天,神情狂放,无论是构图还是留白都极为考究,笔墨洒脱随意、格调秀逸,先不管这东西年头久不久,光是这笔上功夫都能称得上是一副上品。
万稔觅仔细瞧了半天,别说印章了,作者名都没见着一个,就在画的右侧写着唐寅极为有名的《桃花庵》的颈联和颔联——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醉半醒日复日,花开花落年复年。
“怎么样?”王老四摇头晃脑得瑟地问道?
“不错。”
“就只是个‘不错’?”王老四有些不满,亏我收到好东西,头一个想到的是你。
“你不是说上个星期的事吗?”
王老四一屁股坐下来,端过放在椅子上的茶水抿了一口才说:“人是上个星期碰到的,这画啊,我前天才收到。”
前天,也是原身二伯给万稔觅看腰佩的时间。
万稔觅联想到这一层,不禁又把注意力放在了那副画上,调整角度看了一会儿,万稔觅小声的“咦”了一声。
“怎么?”王老四见万稔觅反应不对,立马出声问道。
“这幅画有蹊跷?”
“什么蹊跷?”
“花。”万稔觅言简意赅。
“花?”王老四疑惑地重复着,看了半天也不得要领。
“从我这个角度看。”万稔觅把王老四拉到他身前,对方原本放松的身形陡然一僵,好半晌才扭头同万稔觅心照不宣地来了个对视。
不知画者是有意还是无意,在靠近观画人的这一端,几根枝杈与三两朵桃花构成了一张脸——轻施粉黛、星眸低垂。
“只是巧合吧。”王老四干笑着说。
万稔觅只能宽慰说:“兴许吧。”
两人看着桌上的小品,一时间都沉默了下来。
“咦,这是什么?”万稔觅瞅着瞅着,又发现不对了,他指着画中人腰间与地面相接的地方问王老四。
王老四真是怕了万稔觅的一惊一乍,可又忍不住跟着凑上前去看,他仔细盯着看瞧了半天才不太确定地说道:“好像是个腰佩……奇怪,之前看的时候明明没有这个东西啊,怎么突然冒出来了。”说到后来,就变成了一种低声的自言自语。
万稔觅僵直着背脊站在他身边,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刚刚那张由桃树构成的女人的脸上,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突然看着那株桃花的枝丫的位置变了变,整体望过去,就像是那个女人眼睛睁开了……
王老四也闹不明白这究竟怎么一回事,长叹了口气说:“算了,管他呢,只要能够找着下家,管它之前有没有这腰佩呢。”
“你说……这不会真是唐伯虎的真迹吧?”万稔觅问道。
王老四听万稔觅说起这话,下意识就抬起头去看他,万稔觅就瞧见王老四的瞳孔一阵收缩,步履不稳地连连后退,差点把放在一边的椅子抬手指着我,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我跟着往前走了几步,问道:“怎么了,王老四?”
他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指着万稔觅嘴巴蠕动着却始终发不出一个字。看样子,让他受惊的对象正是万稔觅,万稔觅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又看看他,一脸懵逼。
过了一会儿,王老四从惊魂未定的状态中回过神来,深深看了万稔觅好几眼,扯了个由头,飞快道了别。
因为王老四这一茬,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万稔觅开门之后正对上站起身准备走的二伯,“哟,二伯过来了?”
“你二伯打算这阵子离开h市,他想把铺子暂时留给你打理,来的时候你不在,我们就聊了聊。”
万稔觅的视线转向二伯,仔细地打量着他。不过短短三天,他现在比之前更憔悴了,眼窝深陷,身形单薄,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怎么突然想着要离开?”万稔觅问。
二伯笑了笑说:“一辈子都在这么个小城市里摸打滚爬,现在有了点闲钱,不想再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下去,出去走走,见见世面。”
就他二伯那个一分钱恨不能够掰成两半来用的人,舍得去旅游?绝对不可能。
万稔觅知道不可能是这个原因,大概是碍着他妈在这不好说,顺着他二伯的意思,跟着应了几句,顺带着把拖鞋给换好了,他进屋子的第一件事就是掏出烟递给二伯,说:“二伯,好容易来了,就别急着走,一块啊,吃顿饭。”
他妈也附和着说:“是啊,好不容易来一趟家里,吃顿饭再走。”
二伯看着万稔觅,想了想,没再推脱。
趁着他妈在厨房里忙活的时候,万稔觅把刚刚跟王老四碰面看画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说了出来,听完他的话,二伯陷入了沉默,就在万稔觅以为他会这么一直沉默下去的时候,他开口了。
“高逸,这只是我的猜测,你就搁这听听,听过就过啊。”二伯说话时候声音轻了很多,上气不接下气的。万稔觅点点头,由着他说。
“不管是我还是王老四,接到的东西一定都是古物,这点毋庸置疑,只会为什么你都会碰上,我就不做假设了。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会说是巧合,高逸,这个世界哪来的那么多巧合?都是用不高的价钱买了个宝贝,还都带着一股邪气,这几率小得就跟中□□似的。”
万稔觅抿了抿唇没有接话,他当然知道为什么,因为这东西就是冲着他来的啊!什么巧合,这世上一切的偶然都是必然!
“高逸,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能害你?”二伯长叹了口气,“大概不吸干我的血它是不会离开的,我也活了大半辈子了,这次一去估计就……”
“二伯,你身体硬朗着呢,肯定长命百岁。”
“算了,你不会撒谎。”他笑着说,“我这次去s市就是听闻那边有个很厉害的角色,准备让他给我看看,能把这东西带给我的邪煞去了最好,要是去不了……那这个东西估计是我命中的劫,既然躲不过,就迎上去吧。”
“二伯……”
“小侄子,什么话都不说了。”二伯看着万稔觅,眼眶微红,他抽了抽鼻子勉强维持着自己的笑容。
正在此时,万稔觅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他掏出来一看,是一条短信,发信人是王老四,看完短信之后,他大脑一片空白。
发件人:王老四
小云,我回来好好想了想,这事我不能瞒你。刚刚我看你的时候发现,你那神态活脱脱就是一姑娘,跟鬼上身了一样。这画,可能真如你说的那样,有蹊跷,兄弟实在对不住你,你多保重。
万稔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