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朗看到我摆在房间中的樱花盆景,走了过去,道:“咦?这是樱花吗?”
“啊,对。”
肖朗惊奇道:“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在这种时候会开花的樱花呢。”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一棵樱花盆景在秋季还开放,这着实有违自然界法则。我能说,这颗樱花里住着一个鬼吗?它几乎是全年无公休地开放。
徐耀已经“气场全开”地坐在了沙发上,他双手搭在沙发背上,不冷不热地道:“这只能说你孤陋寡闻,这世上又有什么事是不可能发生的?”
肖朗看了看徐耀,大概不知道哪里惹他不痛快了,但仍和善地笑道:“的确,比如我们现在聚在这儿。”
徐耀不再说话,气氛又微凝。我连忙搬来笔记本,打开电脑,招呼肖朗过来:“肖先生,我们还是快点儿帮小雅找到初初吧。”
肖朗道了一个好字,便坐在了我身旁。我又感觉到了徐耀冷嗖嗖的目光,却逼着自己不去注意,与肖朗一起搜索着布偶。后来徐耀许是自己待着没趣,竟去了我房间。我望着他的背影发呆。
“你看看这个是不是?”肖朗忽然说,我才恍然回过神儿来,看了一眼:“好像和小雅所说的颜色不一样……”
肖朗见我心不在焉的样子:“我好像让徐先生不高兴了。”
“啊?”就这一秒,我就又走神了,随即答道,“哪有,他这个人就这个样子,说风就是雨,干什么都凭心情。”
可我真一秒也坐不下去了,便对肖朗道:“肖先生,你先看着,我想去看看他。”
肖朗理解地点头。
我起身回了卧室,指尖在颤抖着,整颗心也在颤抖着。最终我轻轻地推开门,进去。
徐耀站在窗边,不知在看什么。他转身,冷冷地看着我。
是夜泽,此时的徐耀根本就是夜泽。
我关上门,与他无言对视。
就算他对我说了那些让我伤得体无完肤的话,就算他说我是他的累赘,可是他出现的那一刻,我还是忍不住心抖。
我感觉自己很没用,可又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我握住手臂,就像在张俊家与他相对一样:“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走到我面前,审视着我,语调依旧冰冷:“我说的话,你一句都没听懂吗?”
我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至极,一次次告诉自己,他这样对自己,很正常,可是每一次听到他这样说话,我还是心痛得无以复加。
我竭力平静地面对他,抬起头看他:“为什么你的话我就要听?”
他眉头深锁。
“我知道自己骗你不对,你现在很讨厌我,连分手两个字都不想对我说。所以,为了不让你看到我就烦,我才来到了这里。你以为,我来这儿是为你送死来的吗?是,我是有一部分原因因为你才来这儿,但我也是为我自己而来。你现在想起了阿阮,我们之间就再无可能了是不是?那我就给我们之间做个了断,我替你找到你和阿阮的记忆,如果……她像你们一样,也在这个世界上,我也会为你找到她。这样,我们就两不相欠了。”我微笑着面对他,“这样不好吗?”
夜泽一直盯着我没说话。
我更握紧手腕:“我承认我一直在给你添麻烦,我对你来说就只是麻烦的代名词。也算是为了报答你救了我那么多次,所以,这次,夜泽,就像我上次对你说的,请你心安理得地接受我的帮助。不要觉得愧疚,你也不要再来管我,因为你从来就不欠我什么。至于你担心我会在这里死掉,让你会不安心,也没必要,云先生已经答应帮我。如果你肯再帮个忙,把张俊的符咒解开,让他也来帮我,有他们在,我想死也死不掉。”
夜泽目光越加寒凉,我耸耸肩:“该说我都说了,你要是还觉得我碍眼,我也没办法。短时间内我不会离开这儿。剩下的,你请便吧。”
我转身,默默站了会儿,将眼泪终于咽了回去,朝门走去。
只我刚迈了一步,腰间就多出了一只手来,直接将我捞了回去,我撞到了他坚硬的怀中。
夜泽的怀中。
他紧紧勒着我的身子,想要把我的腰勒断,他靠着我脸,冷冽地声音再次响起:“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你有心肝吗?!”
他转过我,便狠狠地吻上了我的唇,比每一次都凶狠,似是啃咬着我的心。
我被他牢牢地压制在床上,浑身被他压得很疼,他似发泄一般,啃咬着我的嘴唇。
“为什么你要这么残忍地对我?”
我默默承受着他的怒气与怨恨,直到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和肖朗的声音:“娄小姐,我找到了,你出来看看……”
床咯吱咯吱地响着,将外面的敲门声渐渐淹没。而这时,床边又传来响动。一直被夜泽弃之不用的“肉身”正从地上爬起来——刚才夜泽从他身上离开后,不知咋回事,他就晕倒在地上了。
“阿泽……”徐耀揉着脑门,歪歪斜斜地站起来,看向床上,而夜泽还发疯一样地吻着我……
当门被推开时,我透过门缝看见了肖朗的目光,但他很快却往后退了一步,只能看见白色衬衫,也许是不经意地推开门,让他感觉举止唐突了:“娄小姐,我先回去了……”
那时,我已经坐了起来,透过镜子正好能看见自己十分狼狈的样子——嘴唇被夜泽啃出血来,脸因为亲吻而微红,衣衫也是不整的。难怪,肖朗说要回去了,只怕他还以为我和徐耀在屋里干什么呢。
而被夜泽又附身的徐耀靠在桌子上,依旧是泛冷的表情。
“啊,好……”我应了一声,就听到了开门、关门的声音,很快外面又恢复了死寂。
我和夜泽也沉默着,他开门径直出去了。
我在屋内坐了片刻也才出去,夜泽坐在沙发上看也不看我。云毁也出现在了客厅里,他看向我,忽然沉下脸来:“夜泽,你还是不是个男人,现在看她难受,你就痛快吗?”
“你难受吗?”夜泽直刺刺地问我。
我心中一暗,还是摇了摇头。
“她自己都说不难受,你又来凑什么热闹?”夜泽反讽云毁,“人家根本不领你的情,你却还屁颠屁颠跟着她跑来这里,云毁,你倒真是个好男人。”
云毁脸色更沉,他直接抄夜泽而去,我连忙拉住他:“云先生,我真的没事,你不要为了我跟他吵了!”
“小姿,他现在这么对你,你还要忍着?”云毁显然被夜泽的态度弄得气炸了,“你是骗了他,可你就要这么对他忍气吞声?!夜泽……你简直就是个混蛋,小姿对你一心一意,你现在倒好,把气竟往她身上撒!是她让你失忆的吗?当初要不是你死缠着她不放,逼着她和你在一起,她会不会选你还是两回事!你明明心里还有另外一个女人,却还紧扒着她不放,要说负心薄幸,你根本就是罪魁祸首,是自己脚踩两条船,小姿这么一个好女孩儿是被你给祸害了,你却还在这里振振有词,我真从未见过想你这样厚颜无耻之人!你和徐耀难怪会成为朋友,你和他根本就是一丘之貉,种.马之流。”
夜泽唇角泛起冷笑,他将腿搭到桌子上:“是的,本王还要多谢她,让本王想起本王一直心心念念不忘的女人。既然本王如此不堪,你为何还要跟着她到这里来?让她为本王做那些自以为能讨好本王的事?你若真为她如此不值,那就把她从这里带走。她在这里一天,本王就觉得她碍眼一天,心里就不舒服一天。”
云毁的脸上青筋直冒,他手中幻化出长鞭,我竭力想要阻止他们……
“云毁,你不要说了,我真的不怨他,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姐……”“当当”,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唐元!
我就像见到救星一样,急忙去开门,他刚说了一句“姐,我过来跟你说些事……”,就被我拽了进来。
但云毁与夜泽已经开战了,他们又打得上房揭发,灯泡刺啦刺啦地忽明忽灭,唐元吓得一下靠在了墙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在房间里飘来飘去的犹如闪电的黑白两道影子。
“是夜泽和云毁。”
唐元眼睛一亮:“是大神和漂亮姐姐?!”
云毁听到唐元的声音一个分神,差点儿被夜泽削掉手臂,他退后擦出几米,直接撞到了徐耀身上——刚刚恢复神志的徐耀,再次被云毁附身了。顷刻,徐耀身上又冒出另一种气质来,不同于夜泽的冷冽,而是一种稳重、温雅的气质——云毁的气质。
徐耀果然是招鬼喜爱啊,什么鬼上他的身都能立刻活动自如,就像自己的身体一样。
云毁是第一次附身在徐耀身上,他摊开手掌,望着徐耀的手,手指微微一动,还出于茫然的状态,似是没想到会这样一般。
唐元直接跳到了云毁面前,紧张地叫道:“你是……漂亮……漂亮姐姐吗?”
云毁还是用茫然的神情望着他:“你是……”
“他就是唐元,今天早晨,我跟你说过的那个人。”我悄悄伸出手用力一拧唐元的后背,“唐元,云先生他现在失忆了,记不得在虞村发生的事了,所以你不要见怪。”
我死瞪着眼睛,希望唐元能明白,还好他不笨,虽不明白云毁为何会失忆,还是配合我道:“哈哈哈……是这样啊?漂亮姐姐,我们是在虞村认识的,你救过我……”
“什么漂亮姐姐,叫云先生或云大哥。”
“……云大哥。”唐元居然还羞怯了。
云毁也打量着唐元:“我看你也有几分面熟,但很抱歉,我不想起从前发生的事了。”
唐元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情:“没事,没事,能在这里看到您,我就已经很激动了。”
夜泽又被我们忽视在了一旁,我坐在一边竭力和唐元说着话,不去看他。唐元却才似想起了夜泽似的,他跑到夜泽面前,又是90度鞠躬,奴颜婢膝地道:“您好。”
夜泽“嗯”了一声,便开口问道:“你为何会在这里?”
“唐元,你过来,我们有话问你。”云毁朝唐元招招手,唐元迟疑地看看夜泽,又看看云毁,脚步就移向我们这边,夜泽沉沉地说道:“本王也问你话呢。”
唐元的脸唰地惨白了,苦逼似的向我求助。
“唐元,是我叫你来的,你过来跟我说。”我离开了那两樽谁也惹不起的“大神”,搬了把椅子给他。
夜泽和云毁就都不说话了,唐元连忙跑到我面前,坐下,不敢再看夜泽和云毁,则用眼神示意地问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明明嫌我碍眼,说看到我就不舒服,那他可以离开我房间啊,我又没求着他留下来看我不顺眼。
“唐元,你先回答我,你怎么会在这里?”我问了一个和夜泽一样的问题。
唐元看了一眼夜泽,才慢慢开口:“姐,这个问题我说过了。上次我碰到你和大神的时候。”
“但你没说你是怎么当上这里的管理员的。”
唐元摸着那只曾经断掉的手:“我那时就想赶紧出院,但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就在一些招聘网上随便搜寻,就看到这里招管理员。我打了电话,是张伯接的电话,他问了我一些情况,就让我去面试。之后,他就告诉我可以来上班了。然后,我就过来了。”
“这里的老板是谁?”云毁问道。
唐元摇摇头:“我从来这儿上班之后,从来没有见过老板。”
“其他人也没见过?”
“除了我,还有我来之前就一直住在这里的小雅,搞清洁的孙姨,还有一个姓庖的厨子,这里原本就只有我们四个人,但我问过孙姨和庖一刀,他们都没有见过老板。”唐元说道。
我惊讶道:“只有一个厨子?那他一个人每天是怎么做出那么多饭菜的?别说中西式都都有,就说是做的量都够几十个人吃的了。”
唐元揉着脸笑了笑:“姐,你不会真以为他一个人能做这么多饭菜吧?这些都是外面的餐馆做好了送过来的,庖一刀只会做中餐。另外,客人如果想要吃夜宵,他也是负责夜宵的人。”
我愕然,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竟然这么“土豪”,每天都让餐馆送来那么多精美的饭菜。
“那你们工资呢?谁给你们发?银行打钱?”我又问。
“对啊,都是银行打钱。我曾去银行查过,但因为是代付,银行说他们也查不到付款方的具体信息。”
我有点儿泄气了,原来唐元也是一问三不知,可想到在我来时他对我说的那些话,我还是问道:“昨天你为什么要阻止我进来,还说这里很危险?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不能告诉我们?”
唐元继续揉脸,感觉他把自己的脸当成了纸团,快揉皱巴了都。
他呼出一口气:“其实昨天我跟你说的那些都是张伯告诉我的。他临走前跟我说,旅馆里将会来一批神秘的客人,让我少说话,不要多管闲事。就是……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管。我当时听着很瘆得慌,后来我就接到一个神秘电话,电话里的人命令我要好好接待来的客人,所来之人除非出示邀请函才能入住,否则都要拒之门外。我当时就觉得这件事很怪异,后来,客人一个个都来了,我更觉得怪异。”
“你所说的张伯,你还能联系上吗?还有你刚才所说的神秘电话。”夜泽问道。
唐元依旧是摇头:“张伯他连名字都没有告诉过我,他说他要回老家了。至于那个神秘电话,我因为好奇也曾偷偷打过去,但一直是关机。这个号码大概是只被给我打电话的人用了一次,便抛弃了。”
从唐元这里得到的消息真是比我想象地还少得可怜,而我更在意那“十一”的含义。如果真的有十一位受邀者,那么缺少的这个人是没来,还是已经来了?
送唐元出去,唐元带着歉意道:“抱歉,姐,我没帮上你什么忙。”
我耸耸肩:“你说了这么多,已经给我提供了不少信息。但是,唐元,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我觉得这里真的很诡异。”
唐元点头:“我知道。”
我拍拍他肩膀:“你还是没给包玥打电话吧?”
唐元局促一笑,我也不再问了,若是我们都能在一周后平安无事地离开,我一定会压着唐元去见包玥:“我想让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姐?”
“云毁……他忘了虞村的一切,也忘了阿锁婆婆,我希望你不要在云毁面前再提起虞村的经历和阿锁婆婆。你懂我的意思吗?”我说。
“原来云大哥是忘了阿锁婆婆……”唐元低头想了想,“虽然我那时一直昏迷,没有见过阿锁婆婆,但我始终记得年轻时候的阿锁婆婆。她是个好人,云大哥也是个好人。姐,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但我想一定有你自己的理由。你放心,我绝不会在云大哥面前再提虞村和阿锁婆婆的事。”
“谢谢你,唐元。”送走唐元后,我推门进屋,云毁和夜泽还在剑拔弩张着。
云毁忽然起身,对我道:“我先去睡觉了,有任何事叫我。”
呃,云先生……
我的话就憋在了嗓子眼儿,因为云毁竟然还附在徐耀身上,并且出门去了徐耀的房间。
如果要我选择是对着本体徐耀还是对着被云毁上身的徐耀,我肯定会选择后者,就让云先生多磋磨一下徐耀吧,这人最近真是把我对一个人的厌恶变成无限升级版的了。
屋里只剩我和夜泽相对,我望着他,他望着我,我俩谁都不说话。最终,我转身进了屋,因为我现在真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他。
经过这一天的事,我觉得头有些痛,趴到了床上,强压在心头的酸涩又袭上心头。我想知道,夜泽现在还在外面吗?百抓挠心了一阵,我最终又悄悄地爬起来,走到门边听着动静,但他是鬼,怎么会有动静。
我悄悄地打开门,就看到他真的不在房间里了。我从卧室出来,眼前又开始迷蒙。
直到他又出现在了我的视野里。
他还是那么冷冰冰地看着我。
当我扑倒他怀中,紧紧抱着他时,眼泪再也抑制不住。
他一动不动地任我抱着:“你这么想要我们两不相欠,你还抱我做什么?不嫌冷吗?”
“不冷,不冷,我一点也不嫌冷。”我抵在他怀里哭着说。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让我爱你爱到无可自拔时,却告诉我我一直忘不掉另一个人。为什么你不继续骗我?为什么要让我想起来?”夜泽的声音依旧冷硬。
我摇着头:“因为我骗不下去了,我骗不下去你了,每一次,你说喜欢我,我都心如针扎。每一次,只要想到你会想起阿阮,我就寝食难安。夜泽,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所以,那时,你一直在拒绝我。”他沉沉地说,“云毁说得没错,从一开始,就是我在强逼你接受我。我就是一个脚踩两条船的混蛋。你想与我两清,我倒是明白你的心情了。”
我抬眸望着他,他的黑眸中映出我的影子,随之流泻出的是他轻轻的话语:“对你来说,我的出现,不是让你幸福快乐,而是无穷无尽的痛苦?对否?”
不是,不是这样!如果没有你的出现,我的生活或许会和从前一样平淡如水,可是如果没有你的出现,我的人生会是寂寞如雪,也不会有一个人教会我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
只是我们之间的谈话被一声惨叫打破了。
是唐元的惨叫。
我再也顾不得与夜泽说什么,来开门就跑了出去。同时出来的,还有云毁和肖朗。我们彼此看了一眼,云毁道:“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