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毁听她之语,无奈地摇摇头。
“这两个人虽然成婚了,但因为这个男人对女孩儿思虑过甚,没几年就死了。第二天,这个少女也暴毙了。”
“啊?这难道是真爱么?不求同生但求同死。”闻嘉捂着胸口,夸张地说,“好感人啊,我要哭了。”
张俊笑了一声:“如果是这样,也就没有我太爷爷的事情了。这个青年和少女的命运,已经被那幅画结成了生死结。一方死,另一方必死无疑。且生生世世都不会解开,除非……一方魂飞魄散。”
张俊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了我。我此时也才彻底明白了秋安和他师父的话的意思。也明白了为何他师父强逼着我要嫁给秋安。
“那这个男的和这个女的后来怎么样了?”闻嘉很感兴趣地问。
“他们这样轮回转世几世后就都感到了腻烦,分别来找我太爷爷,让对方灰飞烟灭,以求自由。”张俊道,“我太爷爷先让他们彼此厮杀,待他们的灵魂变得残破不全时,就将他们的灵魂拧成了一个灵魂,这样,他们就可以永生永世在一起,再也不会腻烦对方了。”
闻嘉听得拍着椅子大声笑起来,直拍手叫好。
这样的事,听起来还真是讽刺。明明因为相爱才在一起,最后却变得相爱相杀。
“娄姐和秋安的事,也是秋安对娄姐思念过甚所致?还好……”闻嘉忽然就闭上了嘴,担忧地看我一眼,她想说,还好秋安死了,我才没事,不然我也会像张俊所说的那对男女一样,生生世世都要和秋安纠缠下去。他生我生,他死我死。
只是如今再埋怨秋安,已经没有任何必要了。
他已经用他的命,让我重新得到了自由。
张俊一扶眼镜:“这件事,我想,是妖灵作祟。不管是人是鬼还是仙,一旦生出某种强烈的欲望,便是给了妖魔作祟的机会。不过,我没想到,连阎王之子也没能逃脱。”
这回,我真的是吃惊无比了:“你说什么?你说秋安……是阎王之子?”
我想起了云毁的话,他说,秋安不是鬼,而是仙。而秋安也说自己不是鬼。
夜泽解释了这个问题:“绿虚无乃是在虚无之境诞生的妖仙,他一直在地府跟随阎王办事。如今,他却守在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身旁。只能说明,这个秋安和阎王有着秘密的关系。在妖界和冥界一直流传着一段关于阎王的八卦,说他曾与人间的一女子有过一段风流韵事,但后来这女子发现了阎王的真实身份,且不愿跟他回地府,阎王最后与这女子就分开了。现在看来,这件事是真的。秋安既有绿虚无保护,那他就是阎王与人间女子的私生子。”
“秋安……他真的是仙?”我握住夜泽的手,有些激动地问。
“嗯。”夜泽算是给了我一个肯定的回答。
秋安,原来真的不是鬼,而是仙。
只是,为什么他说别人都看不见他呢?如果他是仙,活人是可以看到他的吧?
但这些,随着秋安和绿帽子大叔的销声匿迹,我想我大概再也找不到答案。也再也看不到那站在画板前认真给我画像的男孩儿。
我看着那张空白的纸,若不是我亲身经历过,我一定以为那是自己的一场梦。
我循着记忆,用铅笔在纸上勾勒出了我记忆中的男孩儿的模样。那是我在公园遇上他时看到的他最多的样子——拿着画笔,在画板前,认真地描摹。
夜泽从身后抱住了我,我把画呈给他:“我画得像不像?”
“你觉得像就像。”夜泽没像之前一样吃醋,却还是低声道,“还是,忘不了吗?”
我回头看他,见他满是担心的样子。
我靠在他身上轻声道:“他是为了我才……我一辈子大概也不会忘了他,你会不会怪我?”
夜泽亲了我脸颊一下:“怪你什么?本王还要和一个已经死人争么?本王也会记得他一辈子,记得有这么一个为了本王的女人连命都不要的情敌,本王若不再好好珍惜你,岂不是不如他了?”
秋安,来世,我希望你遇到一个你心仪、也心仪你的姑娘,你们相亲相爱,永不分离。
……
我将一束花放在了秋安常常作画的地方。
看着对面的白色秋千,心中又是涌起了一层悲伤。
“毛主席曾说,死有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他为你挡子弹,是他心甘情愿的。”身旁响起张俊的声音。
“也许,我那天不来这里就好了。”我轻叹一声说。
假如,我不来这里,也就不会遇上秋安,也就不会有后面的诸多事情。
“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张俊故作深沉地说。
我斜眼瞧他:“别再跟我说什么命运,现在我最不相信命运。凭什么命运安排什么,我就要接受什么?!”
我说话有些呛,张俊不再说话。
我继续道:“您这位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大仙现在过来是来看我悲伤来的吗?你要还是想来看我笑话,你确实看到了。所以,我现在心情很不好,别人惹火我,我可能会揍人。”
张俊这才缓缓开口:“那天是我做得有些过分,不过,我并不是为了嘲笑你。你难道还没发现什么吗?”
我转头看他。
“阿泽,他已经回来了。”
我的心微微一拧,微微垂下眸子:“我知道,他已经回来了。在那次去鬼市的时候,我问过他关于闻嘉和云毁的事情,他说,谎言是瞒不了多久的,不如告之云毁真相。在他失忆之前,我曾问过他关于阿锁婆婆和云毁的事情。他那时说,谎言没有必要拆穿。所以……”我呼了一口气,“所以……从那时候,我就知道他恢复记忆了。起码是恢复了我和他认识后的所有记忆。”
那一晚,他站在月光下,他说他想我,口气和从前的一模一样,我就知道,我熟悉的夜泽,那个会在意自己过去的夜泽,是真真正正地回来了。
张俊扶扶眼镜:“这就是好基友和女朋友的区别么?”
我笑了起来,但依旧扫不去阴郁的心情:“你知道,我们那晚为什么没做成吗?是夜泽又想起了过去的一些片段。”我望着张俊,“他总有一天会想起全部来的,是不是?”
张俊看着我,道:“是我让你和泽相识,我原本是想通过你甩了泽这个包袱,现在,我有些后悔了……很抱歉。”
他是想说把夜泽带到我家感到抱歉?还是在看到我和夜泽未来的渺茫性之后,感到抱歉?但是,阿俊,你把夜泽说成是包袱,其实就是你当初把夜泽甩给我的最真实的原因吧?
“说起这件事,我一直想狂揍你一顿。”我耸耸肩,“你抱歉,现在又有什么用?我喜欢上了他,这就是现在的事实。只要他需要我,我就会陪在他身边。”
我和张俊都没再说话,因为我们谁也无法预料到以后会如何。
后来,我问起,为何绿帽子用消魂弹打夜泽,夜泽会没事,貌似这又跟他的太爷爷有关。
张俊道,在现实世界还有防弹衣,所以在鬼界也有防弹衣,自然是没什么奇怪的。然后,我又知道了张俊的另一个身份。他太爷爷张岭真可谓鬼界全才,不光能捉鬼,还曾发明了不少捉鬼的道具,更曾创立过法器公司,在当时的鬼界甚是有名。但随着他太爷爷去世后,这家公司也就没落了。直到张俊这一代才将公司重整旗鼓,并聘用世界顶级发明家,如爱迪生等,专门研发各种法器以及让冥界生活更加美好的各项创造发明,再加上张天师的名号,所以,对其公司的“产品”趋之若鹜者着实不少。而这种可以抵挡消魂弹的“防弹衣”是最近才发明出来的,绿帽子未曾听闻也情有可原。
但在我看来,张俊也是个鬼才了。他是做生意,绝对是个商业大佬啊。
……
又是新的一天,这天,我和闻嘉一边走一边吃着冰激凌,我问起了她的现状,她和她父亲的关系现在怎么样了。
闻嘉舔了一口冰激凌,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他们想跟我斗,还太嫩了一些啊。现在那个老贱人已经和我爸闹得不可开交了。他们最好一直狗咬狗。”
“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爸……”我本想劝劝她,但闻嘉露出讥笑,完全没把她爸当亲人的模样:“我把他当爸爸,但他没有把我当女儿的。娄姐……”她抿抿嘴,“我已经决定,等我妈已从海南回来,我就告诉她这件事。”
闻嘉的家事太复杂,所以我免不得为她担心:“你真的决定了?你可想好了。”
闻嘉转了一圈儿,故作轻松道:“我又不是我妈,我在这里跟个战斗鸡一样跟这群贱人斗,有什么意思?我妈呢,她迟早会知道这件事的。她自己的事情,她自己决定吧。”
“要是你妈妈不同意和你爸离婚呢?你和你爸又闹得这么僵……”
闻嘉依旧毫不在意的模样:“她要是不想和我爸离婚的话,我就搬出来住,反正,我这个做女儿的能做的都给她做了。但我觉得吧,我妈不是那种能忍的人。娄姐,你等着吧,等着我胜利的好消息。”
把自己的家弄得支离破碎,这还能叫“胜利”?但诚如闻嘉所言,一切都需要她母亲自己做决定。
我也只能劝她自己多加注意安全。
然后闻嘉又缠着我问了一堆云毁的事情,什么他最近在干什么、看什么之类的。
看着她,我又想起了云毁的话:“鬼有鬼的世界,人有人的世界。人鬼殊途,闻嘉应该生活在活人世界,而不是继续生活在鬼的世界。”
“闻嘉。”我琢磨着词汇。
“娄姐,何事?”
“闻嘉,你现在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游魂,而又是人了,所以……”刚说到这里,闻嘉就接话道:“欧巴又让娄姐你来劝我,不要再去见他了吗?”
我摇摇头:“不是,是我也想要劝劝你。人与鬼的世界毕竟是不一样的。你看,我们现在的世界,有阳光有温暖。可是鬼的世界却不是这样。活人若是接触鬼多了,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闻嘉似是不以为意地悠闲反问道:“娄姐,你不也是活人吗?何况你身边有欧巴和夜叔叔两个鬼,为什么你能跟他们接触,天天在一起,反倒说我不能?”
“闻嘉,我是跟你说认真的。”我认真道,“算了,你不听就算了。”
闻嘉连忙拉住我道:“娄姐,我是跟你开玩笑的。”她抬头看向阳光,“姐,你说,这世界有阳光和温暖,可它对我来说,和你说的鬼的世界没什么区别。我现在只有跟你们还有欧巴在一起时,才感觉到真正的开心。欧巴他虽然是鬼,可我却觉得他比那些活着的人更像人。我欺骗了他,我知道他现在讨厌我了,但我还是想见到他。就跟娄姐你总想见到夜叔叔一样。娄姐,你明白我的心情吗?娄姐,你早就看出来了吧?我喜欢欧巴,是女人对男人的那种喜欢。”
可是云毁只把你当妹妹啊。
“闻嘉,我从前的生活跟你是一样的。我也看不到鬼。直到遇到夜泽之后,我才能开始看到鬼。但现在,有时,我很害怕,我看到一个人时,他不是活人,而是鬼。我怕别人发现我这个秘密,会把我当成疯子一样看待。你好不容易才又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不管是我,还是云毁,我们都希望你能像个正常的女孩儿一样生活。而不是,逃避这个世界,像我们一样,总是跟鬼打交道。”我真诚地说。
闻嘉忽然抱住我,声音有些哽咽:“娄姐,我能遇到你们,认识你们,我真的感觉自己很幸运。所以,别把我赶走行不行?我现在除了你们,真的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人是值得我去全身心的信任,而不必担心会被背叛。但我也不会逃避这个世界,这个世界现在也没什么好让我逃避的了。最肮脏的,我已经见识过了。”
我拍了拍闻嘉的后背,有些心疼这个女孩儿。
其实,说起来,我要比她幸运。虽然,我能看到鬼,但我身边出现的人却都是值得我去相信的。夜泽、云毁、张俊,以及现在的闻嘉。
我和闻嘉正走着,忽然有人叫了一声她,是个皮肤有些黝黑的男孩儿。他手里拎着一个蛋糕。
“王浩宇?”闻嘉走过去,调侃道,“拎着这么一个大蛋糕,这是要去给谁过生日啊?”
王浩宇腼腆地笑了笑:“是……是我一个同学。”
“什么同学啊?女同学吧?咱们班的?”闻嘉笑嘻嘻道,王浩宇更是不好意思了:“我先走了。”
王浩宇离开后,闻嘉扬扬下巴道:“我同班同学,但到现在,我才跟他说了不到……十句话,还要加上今天的。看着平时挺闷的,没听过他喜欢谁啊……”
“越闷的人,也许越闷骚。”我笑着说。
闻嘉听了笑道:“娄姐,你说得没错,越是正经的人,其实越闷骚。欧巴、夜叔叔,他们不都是这类人?”
好吧,我承认,他们的确是。
……
再次见到唐元,是我和夜泽晚上散步的时候。
晚上吃完饭,没事干,我就拖着夜泽出来散步。
路上人不多,我和夜泽拖着手走在人行道上,偶尔会看到一些小贩。
“一路上都不见你说话,在想什么?”夜泽忽然问。
我才恍然意识到,我俩就一直这么手拉手走来着,我有些灰心丧气地说:“EPT是有名的珠宝设计协会,他们举办了一场珠宝设计大赛,徐总让我和另一个同事参加。可现在我还是没什么好的构思。我感觉自己脑子里的灵感都好像生了蠹虫,想出一个,拉出来一看,就是一坨翔。”
夜泽被我逗笑了,他捏捏我的脸:“凡事放松放松,别太逼着自己。灵感是要有火花才能迸发,你这样钻尖地想,不如先和我好好散步。”
我抱住他,在他身上蹭了蹭:“嗯,说得没错,还是抱你最有感觉。”
夜泽低声笑了几声,声音很是悦耳,他道:“徐耀现在怎么样?”
我抬头看看他,他没了之前谈到徐耀的厌恶,反而像是在问一个朋友过得好不好:“你也知道他那个人,他只会让别人过得不好,他又怎么可能让自己过得不好?再说,他是老板,那么有钱,也不会过得不好。”
现在没准儿,他又和哪个美女正在啪啪呢。
夜泽忽然看向了远处:“唐元?”
我也转身看过去,就看见唐元抱着一个大纸箱站在公交站牌下等公交。
已经多久没有看到他、联系过他了?
自从上次包玥说他为了躲避她换了房子和手机号后,我也就一直没有联系上过他。后来遇到包玥时,还曾问起唐元,包玥依旧晦暗地说,唐元至今还没和他联系。
总算是又逮到这小子了。
“唐元!”我喊了一声,唐元就看向我们,他大概是看到了夜泽,结果手中的箱子也吓得落了地。
我和夜泽走了过去。唐元弯腰搬起箱子,大概重新接好的左手还是不那么灵便,箱子又骨碌碌地滚远了,正好滚到我们脚下。
我搬起箱子,倒也不太沉,重新递给了他。唐元接过来,脸上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谢谢。”然后他又看向夜泽,这次是恭敬地问好:“您好。”
夜泽微点头,算是回应招呼了。
再次看到唐元,我发现他比之前更瘦了。而且,我们现在之间忽然多了许多陌生和尴尬,他也不再像之前一样和我们嬉笑怒骂了。
见他这般不自在,我也挺不自在,便打趣道:“你现在怎么样?你出院之后,就像个隐世高人一样消失得够彻底啊,不仅换了地方,连手机都换了,你现在就这么不想再见到我们这些老朋友了?”
唐元连忙摇头:“不,不,当然不是,姐。我这不是怕你们忙吗,所以我才没敢去打扰你和哥的。”
“我看你是在躲包玥吧?你可把人家姑娘急坏了,她还专门跑来问我,你有没有联系我。我说,你跟他那么熟,他都不联系你,还会联系我吗?我说,唐元,就算你想躲人家姑娘,也把话跟人家说清楚啊。我前两天还看到她,她因为找你都瘦了一大圈儿了。”我故意夸张地说。
唐元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姐,我知道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但包玥她一直想要补偿我,我真不需要她补偿,也不用她内疚。你替我告诉她,我现在很好。”
我抿嘴道:“要说你自己去说,这忙我帮忙不了。”
“姐,你就当好心成不成,帮我这个忙!”唐元着急道。
“唐元,包玥是真心对你,你可真能伤她的心!”我指着他说道。
唐元不说话了。
我呼了一口气:“行,这忙我帮你还不行?那你现在住在哪儿?在做什么工作啊?还有你的手臂现在能干重活吗?”
夜泽嗤笑一声:“你这是在查户口吗?”
我捅了他一下,唐元又展露笑容道:“我现在在一家旅馆做管理员,也在那里住,工作一点儿都不累。挺适合我的……姐,车来了,我要走了。”
“你把你新手机号告诉我一声。”我连忙道。
车已经来了,唐元上了车:“姐,我回头就给你打电话。”
车门关上,唐元冲我们摇摇手,脸上依旧带着灿烂的笑容。
我看着车远去,夜泽捂上我的眼睛:“让你担心的男人,应该只有我一个。那小子现在活得还不错,你还担心他做什么?”
这家伙这能乱吃醋,我不过是稍稍担心而已。
我说:“他现在毕竟不比从前了,我真是有些担心他。”
夜泽移开手:“等他给你打了电话,你就可以将号码告诉那个什么‘套餐’。这样,自然有人会时时刻刻会担心他了,也就不用你操这么多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