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茅飞渡江洒江郊,高者挂罥长林梢,下者飘转沉塘坳。
如果李瘸子听过杜子美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他一定会引用这几句诗来描写自己此时的处境,除去时间晚了一月外,他的茅屋是真的为秋风所破了。
这间茅屋乃是李瘸子初至浣溪县时赵寡妇找人帮忙修建的,李瘸子并不在意这些,几年时间,他也从没有考虑给换一间好一点的房子,便一直这样将就过来。
但显然老天爷不想让他继续将就下去,不管是出于好心还是恶意,李瘸子的房子被大风刮走了屋顶的茅草,此时真可谓是“床头屋漏无干处”,恐怕不能再住人了。
李瘸子坐在一个相对干燥的角落里,手里依然拿着自己的酒壶,看着自己的茅草或挂林梢,或沉塘坳,外面下着大雨,他也只能“归来倚仗自叹息”。
李瘸子本是相当豁达的人,经历的事情多了,差不多就到达不以物喜不已己悲的高超境界,但今天却似乎有些不同,先前喝了一口水酒之后,竟是咳出一口血来,望着手中的点点红色,他微微蹙眉,心说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马蹄声声,再一次踏上这条路,二当家刘柴山不知作何感想,他身穿蓑衣,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行走在众人的后方,心中百味陈杂。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刘柴山一定不会去招惹那个瘸子,上一次他趾高气昂地来,灰溜溜地走,这一次呢?
所有人都信心满满,唯有他显得格格不入,刘柴山望了一眼旁边的马车,不知道这位老人是否真的还能天下无敌。
他和梁焕成相识十几年,两人一起为非作歹狼狈为奸,那段时间虽然穷困,也奠定了他们如铁一般的交情。十几年来,二人无话不说,唯独对这位老人,梁焕成讳莫若深,刘柴山只知道梁焕成曾经和老人学过几年功夫,便成就了如今的毒狼称号。
与刘柴山同样犯嘀咕的还有青狼帮一干年轻一辈的匪众,他们入帮较晚,不清楚这位老人和大当家的渊源,只从举手投足中看出老人家气度不凡,作为青狼帮的供奉,功夫……想来也必然是极厉害的吧。
“诶,诶,大头,你知道后面那马车里的老头是谁吗,牛逼轰轰的。”
“我比你入会还晚,你不知道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
“这样啊……”
“不过我告诉你一件事情,你可别乱说。”
“什么?”
“昨天夜里我看家大当家去那老人的屋子里,给那老人跪下了。”
“啊?”
一边骑在马上的小六子听见这些人切切私语有些烦躁,他一提缰绳:“你们几个,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诶,六哥六哥,你知道后面那马车里的老头是什么人吗?”
小六子眉毛一横:“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嘿嘿嘿,就是问问。”
“他是我们青狼帮的供奉,数次帮助青狼帮度过难关,你们几个都小心担待着,若是得罪了老人家,有你们好受的!”
几人立正应声,小六子又教训了他们几句,方才离去。
今年是小六子入青狼帮的第八个年头,他自然是认得那名老人的,他被梁焕成收留的时候,老人便已经在青狼帮,那个时候的青狼帮远不如现在这般强大,甚至连巨鲸帮白盗盟之类的三流帮派都不如,十几二十个人过得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糟心日子,时常有大帮派企图打垮或兼并他们。
在他的记忆里,老人虽然是青狼帮的供奉,但出手的次数屈指可数,动手最多的时候,大概就是那几年了。
他还记得,那时候他们盘踞在一个小山坳里,为了避免冲突,选的都是一些大帮派不愿意占领的穷地方,但即使这样,麻烦还是源源不断地找上门来。
大当家身受重伤险些身死,二当家也被人一刀插进肚子,搅烂了肠子,大伙都以为他们要完了,然后老人一抬手,那些人就全都飞了出去。
没有人敢责怪老人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才出手,因为他们看得出,老人不想与他们为伍,大概是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不得不如此。
不过没关系,青狼帮一战成名,随着青狼帮发展壮大,敢来找茬的人越来越少,也越来越强大,当老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招便制服了一个山寨的寨主之后,便很少有人敢来挑战青狼帮了。从那之后老人便开始四处游历,再不参与青狼帮的一干事务,大当家也知道老人的心思,因此从不打扰,只是这一次,事情似乎有些不一样。
小六子十岁那年被梁焕成收养,毒狼凶名在外,但对自己的兄弟却孰为不错,对他更是亦兄亦父,小六子跟他的关系甚至比二当家刘柴山还要好,也正因为如此,他才知道更多不为人知的内幕。
老人原本是一名修为甚高的武者,爱好与人切磋,结下不少仇家,恰逢老人修炼遇到瓶颈时遭到仇家追杀,后来被一位高人所救,不仅为他治好了伤,还略作指点帮他度过了武道难关,可待他突破瓶颈后想要表达感谢时,那高人却早已不见了踪影。从此老人性情大变,散尽家财,与人为善,想要还了这份善缘,老人这些年来东奔西走,大概也是在寻找这位高人吧。
身穿蓑衣头戴斗笠的小六子偶尔瞥向马车的眼神充满了崇拜,几年前老人的功夫便已臻化境,现在不知又精进到什么样的境界——老人刚刚回山寨的时候,身上竟然没有染上一丝尘土——这是什么样的修为。
大概又过了一刻钟,青狼帮一行人的目的地到了,所有人整齐划一地提了提缰绳,停在李瘸子的茅屋门前。
毒狼梁焕成一骑在前,向残破不堪地茅屋里面大声喝道:“瘸子,还不快快出来受死!”
秋雨依旧不知疲倦地下着,九月份的天气原本并不冷,小六子却无端地打了一个哆嗦,他只觉得一股寒气正在缓缓袭来,让他不禁为之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