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件袋里装了厚厚一叠的治疗记录,头两页是年幼的左晓梦的背景资料,从第三页开始,就是治疗期间的详细记录。从记录的书写方式看可以看出,这是一份没有经过整理的记录,其中还有用简单的单词记录的徐美彤和左晓梦的对话。
莫彦佳快速阅览着那虽然简洁却能让人一目了然的手写记录,从第一次会面左晓梦,到发现左晓梦的异常,再到具体了解左晓梦的情况,然后到具体的治疗方案,以及治疗过程,记录里写得清清楚楚。
在看治疗记录的时候,白映涵和徐美彤只是在边上看着她,没有说话也没有打断她。屋子里很安静,除了纸张翻动的声音以外,莫彦佳只能听到自己略微急促的呼吸声。她很紧张,紧张到捏着纸的手都在颤抖,她很害怕自己的猜想被这份详尽的治疗记录印证,很害怕这份记录会告诉她,她所想的一切都是真的。
她花了很长时间才把记录看完,当看到最后一页的最后一句话时,她急促的呼吸瞬间僵硬。她猜想过无数的可能性,唯独此刻手上捏着的治疗记录里的结论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脑海里飞快闪过无数画面,那些她一直疑惑不已的事情,在这一刻得到了答案。
徐美彤见莫彦佳已经翻看完,这才开口打破沉默:“这份记录,你带回去吧,也许能帮到你。”
莫彦佳努力咽了咽口水,故作淡然地把记录放回文件袋里,放在自己手边,抬头看向徐美彤:“你怎么知道我需要帮助?”
“如果不是,你怎么会来找我?”
“……”
徐美彤看着莫彦佳的眼神缓缓黯了下去,浮现出一种无能为力的懊悔,她说:“其实我很清楚那样做的风险,但那个时候的我年轻气盛,太过相信自己的能力,总以为自己可以做得和别人不一样。可是,当事情开始朝我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时,我才发现我真的太过自以为是。但后悔已经没有用了,当时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寻办法解决。所以……”
徐美彤说到这里,抬头看向莫彦佳,那眼神里的懊悔变成一种浓厚的痛苦和自责,莫彦佳看到她的眼睛里浮起了泪水,然而刚刚才看过治疗记录,还不知道该如何去接纳那荒诞的事实的她,对这样的徐美彤生不出一丝怜悯。
“彦佳,对不起……对不起……”徐美彤的声音颤抖着,显得极为痛苦。
看着在她面前掩面哭泣,一遍遍说着对不起的徐美彤,莫彦佳只觉得可笑,此刻的对不起三个字,是多么的无力又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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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A市的路上,白映涵没有让莫彦佳开车,因为莫彦佳的精神状态实在让人担心,那副面如死灰眼神黯淡生无可恋的模样,让人很怀疑她会不会下一刻就推开车门跳下去。
“白老板。”莫彦佳侧头靠在车窗上,看着车窗外的景色飞快后退。
“嗯?”
“这件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人。”
“……什么事情?至今为止,我什么都不知道。”
莫彦佳看着窗外景色,虽然此刻她不怎么想说话,但来之前她就作好了让白映涵一起听听事情的来龙去脉的心理准备,虽然最后变成了她自己从治疗记录里获取她想知道的信息,但她也不能什么都不告诉白映涵,所以她把治疗过程大概地跟白映涵说了一遍:“简单来说,就是当年遇到已经分裂出第一个人格的晓梦后,徐美彤尝试了一些办法,想要将那个人格消除,但她没有做到,反而让晓梦体内的人格越来越多。看着一个六岁的孩子像千面女郎一样在她面前不停转换角色,抱着一种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责任感,她想出了一个办法。既然无法融合那些人格,也无法让人格停止增加,那就制造一个能压抑所有人格的领导型人格来统领大局。她对晓梦进行催眠引导,成功创造出了她想要的那个能掌控全局的人格……也就是我。”
白映涵听完这话震惊不已,她从来没有想过原来多重人格是可以人为制造的。而被制造出来的莫彦佳,大概是很难面对这样一个结果的。
当知道自己的存在原来只是一个人为的结果时,她该是怎样的心情?不管她和左晓梦相处有多么融洽,生活有多么平静,这对她来说都是一个很残酷的事情。自愿成为左晓梦的保护伞,和被迫作为左晓梦的保护伞而诞生,是两个意义完全不同的概念。
莫彦佳见白映涵迟迟没有再开口,回头看一眼白映涵,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此刻显得有点僵硬。她知道白映涵大概误会了她的意思,但她现在没心情去解释,有一些比她以往的存在意义更为重要的事情需要她去想,去做。
车里重新陷入沉默,许久之后,莫彦佳没头没脑地问出一句话:“白老板,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一直认定的一些事情,其实只是个不真实的假象,你会是什么心情呢?”
“……大概,会很绝望吧。”
“嗯,是啊,真的很绝望。”莫彦佳自言自语地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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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十几个小时的车程,连续两三天没有睡觉,就算是向来体质好过常人的白映涵都因为长时间的驾车而变得很疲惫。莫彦佳在半路上就睡着了,一睡就是好几个小时,白映涵还以为她受了太大刺激,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没想到这人还能倒头就睡。
回到A市的时候已经是深夜,白映涵看一眼还在睡的莫彦佳,也没有叫醒她,直接把车开回工作室。车子一停下,莫彦佳立刻睁开了眼睛,白映涵这才知道,其实她早就醒了,又或者她根本没有睡。
莫彦佳倒是也没有说要回家,反而从容地进到工作室里,往沙发上一躺:“白老板自便,我在这儿睡会儿,睡够了我自己会走的。”
白映涵看一眼侧身蜷缩在沙发上,面朝里又睡了的莫彦佳,也由了她去,径自上楼去换衣服。换衣服的时候,看到手机上那数量有点多的未接来电,她想她的另一个‘雇主’似乎很着急。虽然多日的劳累让她很想倒头就睡,但受人之托终人之事,她还是先去把另一个雇主交待的事情办了吧。
说来也真是巧,莫彦佳给她打电话让她找人的隔天早上,她就接到了窦熙雅的电话,而窦熙雅请她帮忙的内容,和莫彦佳如出一辙。拿过刚才顺手从茶几上拿上来的文件袋,翻开那泛黄的纸张,一页一页放到复印机里。虽然人没有让窦熙雅见到,但有这份治疗记录,可能比让她见到徐美彤更有用。
换完衣服,带着文件袋和复印好的治疗记录下到楼下,莫彦佳仍然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听呼吸的沉重度,似乎已经睡着了。白映涵从挂在手臂上的厚厚毛毯下,把文件袋拿出来,放回原来的位置后,给莫彦佳盖上毛毯,然后拿着复印件离开了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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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熙雅是被门铃声吵醒的,她穿着睡衣烦躁地去开门,会来她家找她的人屈指可数,在脑海里过了一遍那些个都有可能又都没有可能会在这个时间来找她的人后,她从可视门铃里看到了最有可能会这么没常识的一个人。
“白大画家,你知道现在几点吗?用得着这么敬业吗?”窦熙雅拉开门,把面无表情却怎么看怎么觉得有点疲惫的白映涵迎进屋里。
“知道。”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我还以为你跟彦佳一样人间蒸发了。”窦熙雅瘫坐到沙发上,打着哈欠问道。她昨晚在莫彦佳家楼下等到十二点,莫彦佳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打电话不通,人也没有回家,害她担心不已。她苦等无果回到家,翻来覆去睡不着,好不容易眯了一会儿,就被白映涵吵醒了,这会儿困得她脑仁疼得厉害。
白映涵递过来一叠纸张,语气平静到让人想揍她:“看看这个。”
窦熙雅没好气地接过来:“什么东西非要这个时间看?等我上班不行?”
“你打那么多个电话,不就是等着这个吗?如果你现在不想看,那我改天再来。”白映涵虽然这样说,但递到窦熙雅面前的东西却没有收回。
窦熙雅一听这话,立刻来了精神,她倒是没想到白映涵的速度会这么快。她接过那叠纸,看到上面的字迹后,立刻明白这是复印出来的东西。她刚想问,却被突然印入眼帘的名字惊到失了声。
白映涵在边上的沙发上坐下来:“前天晚上,也就是你给我打电话的头一天晚上,莫彦佳半夜三更给我打电话,让我帮她找人。很巧合的是,她要找的那个人,跟你想让我调查的事情,正好重合了。所以,昨天我带她去见了那个人,然后带回来这份治疗记录。当然,原件在莫彦佳手上。”
“治疗记录……”窦熙雅看着手里的东西,第一页的第一行,用工整的行草写着——患者姓名:左晓梦。
“这是当年晓梦出车祸后,她的心理医生记录下的整个治疗过程。”
窦熙雅来不及问为什么莫彦佳也要找那个心理医生,她急切地将视线在那份复印出来的治疗记录上来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