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家想室内,茅则冬说:“家想同志,刚才参加作林同志的追悼会,我心里很难过。前几天我一时激动,失言了。我向你道歉,也希望作林同志在天有灵,原谅我的无心之言。”
王家想:“我今天很沉痛。想想那天我的态度也不好,我也应该向你道歉。想想作林同志,年纪轻轻就走了,我们活着的人,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王家想接着说:“作林同志牺牲,不仅仅是积劳成疾,我认为目前的苏区紧张形势,中国革命的前途渺茫,才是打倒他的关键一击。我决心向中央反映,向伯古同志进言,要立即改弦更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否则,作林同志的死,就真的白白牺牲了!”
茅则冬:“没有用的,家想!你难道没有发现,伯古同志有了别的想法。”
王家想:“什么别的想法?”
茅则冬:“广昌战役失利以后,伯古、向应开始鼓吹坚守,以革命的堡垒对国民党的堡垒,难道他们真的不明白这是叫化子在和龙王爷比宝!我看伯古同志这是明白大势已去、准备转移了。”
王家想大惊:“这么大的事,连整只据都不开会讨论,他们自己就决定了,这不是儿戏吗?”
茅则冬:“儿戏?哼!李德不是一直讲红军要正规化吗,在他眼里的正规,就是一切都要保密!不管事情大小,三人团开会决定才能保密,其他人只要认真执行就行了。我们以前,强调要加强政治思想工作,要让每一个红军战士都明白打什么仗、为什么打仗,在李德眼里这就是不正规,是流寇习气!在他们眼里,我们原来那一套才是儿戏!”
王家想:“照你这么说,也不对啊,那干嘛还要坚守,这不是坐视部队增大伤亡吗?”
茅则冬:“没有什么不对。在他们的眼里,苏区的坛坛罐罐可比红军战士的命重要多了。他们可不会承认这是溃逃。他们认为这是转移,是继续革命。那些坛坛罐罐都扔下,岂不真成了溃逃?”
王家想有些不同意,要说什么茅则冬抬手止住:“家想,你不要把伯古他们想得太善良了。其实这几年我也是慢慢看清了。伯古、向应、比时他们,并不是真的反对我主张的运动战、游击战,而是无论如何都要我下台。因为我是王名和斯大林同志的眼中钉,因为我不盲从共产国际和斯大林同志对中国革命的指导,因为我不同意现在是中国革命的第二个高潮,因为我要靠农民来完成中国革命,这些桩桩件件都和他们心目中的中国革命是背道而驰的。所以这是无法调和的路线分歧。”
王家想沉思良久,然后说:“我还是觉得你有点刻薄了。我总觉得他们不至于文过饰非。再说现在不是还在死顶吗,你怎么就能肯定他们要转移呢?”
茅则冬:“以伯古同志的风格,一定要报请共产国际,实际上也就是斯大林同志批准。我估计,现在报告已经递上去了,最起码正在起草!等着吧,一定会批准的,伯古他们已经是认输了,只不过对我们不承认罢了。”
王家想:“如果像你说的,真的要转移,你怎么打算的?”
茅则冬:“我能怎么打算,人家带不带我玩儿还不一定呢!”
王家想:“不至于,不至于。”
在李德的独立房子中,伯古和周恩莱都在座。
伯古:“恩莱同志,你终于从前线回来了。现在的战场形势你都清楚,事实上我们拿敌人的这种筑垒推进的新战法,已经毫无办法,攻攻不动、守守不住。李德同志提议向湘鄂西运动,在那里建立新的苏区,我同意李德同志的提议,已经起草了向共产国际的请示报告。如果你没有意见,我就把报告发出去。”
周恩莱沉吟着说道:“前线的情况非常糟糕。广昌战役别看我们只损失了五千五百人,但这五千五百人最少一半是班排长和党团员战斗骨干。所以这么大的损失是主力部队承受不起的。现在的问题是,主力部队战斗力严重下降,非主力部队战斗力本来就差。敌人每前进一步就疯狂构筑碉堡,我们没有任何武器能够摧毁敌人的碉堡,连损伤碉堡都很难。我们的短促突击被敌人困在碉堡网格中,损失很大。这次高虎脑战斗虽然取得了胜利,战果也很可观,但部队在坚守中伤亡非常大,有点得不偿失。我不反对进行战略转移,但要做好转移的各项准备工作,否则难免成了溃逃。”
李德:“这是避免跟优势敌人硬碰硬的战略转移,和溃逃有本质的区别!我同意恩莱同志的意见,要仔细做好各项准备,把损失降低到最小的程度。”
周恩莱:“我们一直在跟部队讲寸土不让、御敌于国门之外,现在既然要转移,是不是改变一下宣传口径,教育战士要把革命推进到全国去,要解放更多的人民群众。我们的战士基本上都是苏区各个县的,如果转移我担心有些战士会发生动摇。”
李德:“不,绝对不行!战士的动摇情绪,可以通过加强纪律来解决。但是绝不能像你们以前那样,行军的目的地恨不能告诉每一个人。如果这样,国民党可以通过特务、奸细甚至俘虏,轻松的得到我们的一切。”
周恩莱:“李德同志,您不能说我们以前那样做是儿戏。事实上装备低劣的红军,能够和国民党抵抗了这么多年,最重要的法宝就是我们教育红军战士,使他明白他为什么作战。什么都向战士、甚至指挥员保密,不利于凝聚军心。”
伯古:“恩莱同志,我觉得李德同志说的有道理。国民党为了消灭我们,在部队之外还派出了大量的还乡团和特务,有情报说国民党还在南昌建立了庞大的情报机构专门研究破译我们的密码。还有专人研究苏区的各方面情况并提出对策,以实现江结時所谓的三分军事、七分政治。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内部并不团结,各方面的漏洞很大。所以我觉得还是小心点为好。”
周恩莱无奈的说:“那就算了。但是如果共产国际批准了这次转移,我觉得还是应该召开党内会议,和更多的同志一起商量一下转移的各项工作。现在仗打得不好,反对三人团包办一切的同志越来越多,如果继续下去恐怕党内团结会越来越糟。”
李德:“周,团结不是不和错误路线作斗争。事实上联共布这么多年,无时无刻不在和各种错误做斗争中才成长起来。”
伯古打圆场道:“好了,你们两个就别争了,我马上报告共产国际,等国际批下来了咱们再研究。”
在中央小会议室内,伯古、李德和周恩莱开会。
伯古主持会议:“共产国际已经正式批准我们向湘鄂西转移,今天我们就研究一下转移的各项准备工作。首先就是各种重要物资和机器设备的拆卸、装箱和打包,我提议立即抽调部队、民兵和机关干部,抓紧时间进行。”
周恩莱:“能不能只抽调机关干部?现在前线形势仍然很紧张,部队恐怕抽不下来。”
伯古:“抽不下来也得抽!很多东西,尤其是黄金白银还有货币,以及印刷机、医疗设备还有军工设备,都必须由部队来拆卸装箱,还要安排保卫警戒,没有部队怎么行呢?”
周恩莱:“这些设备太大太重了,路上怎么搬?伯古同志你还是统筹考虑一下,这样恐怕上路很麻烦。”
伯古:“恩来同志,我们去湘鄂西不是逃跑,而是去建立新的根据地。难道你希望我们到了湘鄂西白手起家,从头再一点一点的积攒这些家当吗?”
李德:“我们这次转移不是逃跑,而是搬家!我们避开优势敌人的强攻,从这个根据地搬到一个新的根据地,我们当然应该尽量从容的把我们的重要物资都搬到湘鄂西去。如果我们扔下这些重要物资,不但到了新区我们要从头再来,而且会让那些反对派有根据的指责我们是逃跑。周,这不仅仅是行军的计划,更是一个严肃的政治问题。”
伯古:“恩莱同志你说说,我们三人团的军事指挥有多大的错?敌人的力量如此强大,采用的战法又正好击中我们的软肋。我们采取的办法也是前四次反围剿胜利的正确方法,可是统统不管用!这正是古人说的:非战之罪!可是下面意见这么大,如果我们匆匆忙忙就跑了,那不是正好贻人以口实吗?”
周恩莱:“我的意思是,光靠人拉肩扛,到时候行军会出大麻烦。我建议你们再好好考虑一下,别急着定。我觉得重要的是研究人怎么办。”
伯古:“什么人怎么办?”
周恩莱:“不能一股脑全走吧,苏区总要留人坚持。谁走,谁留,不得研究一下?谁来阻击?没有掩护,我们想走也走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