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发瀑布般垂下,镜中身着纱衣的佳人面上带着几分初为人妇的娇媚。挽个回心髻,戴上红宝石头面；再次为爱人梳理满头青丝，心境却已截然不同。
卫清吱呀一声推开房门。顷刻后立刻传来脚步声,祈安和怀芷急匆匆地赶来。“奴婢有罪，竟未听见侯爷和夫人起身。”
“不，你们做的很好。”卫清笑眼弯弯,“以后若无传唤,晨起时不用来贴身侍候了。”
“阿清......”
“怎地，难道为妻没有怀芷她们贴心吗？”
“不是......”江婉君反应过来后又瞪了她一眼,“妾身有些饿了,去用早膳吧。”
“为妻遵命。”
桌上的菜色入口滑软又补身体，显然特意顾忌到二人昨晚的劳累。
“什么时辰了？”
“回夫人,刚刚巳时。”听见江婉君的问话,云秀恭谨地答道。
看见江婉君脸上立刻浮上几分着急，卫清安抚道：“我们晚些去也好，陛下有时间处理处理政事。”
虽然江婉君的身份不能外露,但体谅她的担忧,卫清还是早早就决定新婚后马上去宫中看望沈月淑。
“哪有你这么当臣子的。”江婉君嗔怪道。
云秀和云巧在一旁听着暗暗心惊。孝义侯的作为她们不好说什么,但初婚便这么直白地劝诫丈夫,只怕跟侯爷的行为也半斤八两吧？
再看看祈安等人不以为意地模样，二人面面相觑，难道这就是主家恩爱的表现？
继续看着两人你给我挖一勺紫薯燕麦粥，你给我夹一筷子菠菜粉丝外送一个萝卜鸡蛋包的模样，都觉得该重新思考思考主子的性情了。
早膳后装扮完毕,卫清手持令牌带着江婉君畅通无阻地直入皇宫。沈月淑在宸安殿接见了她们。
“朕相信，母后定然放心不下儿臣，鬼魂一直在宸安殿中守护着。”沈月淑微笑着面对众人无言的神情，“宣朕旨意：宸安殿中一切摆设维持原样，若谁挪动了什么，决不轻饶！”
“母后，卫爱卿很快就会带着她的新媳妇来了。您生前对徐氏很满意，现在也该安心了。”
当卫清和其他朝臣一样听说这几句话之后，罕见地沉默了一会儿，转述给了江婉君。江婉君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知道这话是说给那些人看的，但还是不由自主地愧疚——倘若她真的悄无声息地跟着阿清私逃出宫，淑儿该如何呢？
“末将参见皇上。”“臣妇参见皇上。”
“廉平快起来。”卫清话还没说完，沈月淑就亲昵地叫起。又仿若初见般细细端详了一番江婉君，赞叹道：“这位就是徐嫂嫂了吧，果真一看就是个灵透的人儿，廉平娶了你真有福气。”
她夸起自己母后自然毫不吝啬。
“陛下过誉了。”
“嫂嫂莫觉得朕在说客气话。不瞒您说，一见着您，朕便觉得有种熟悉感。”沈月淑笑着轻轻拉住她的手，“仔细一看，原来嫂嫂的□□......和母后有三分相像呢。”
“臣妇一介平民，怎敢与太后娘娘相比......陛下莫要忧思太过，太后娘娘一直在宸安殿守候着您呢。”
“朕也这么觉得。”沈月淑眼神意味深长，“即使知道应当劝母后去转世轮回，朕却还是自私的有些舍不得”
待到宫人差不多都走远了，沈月淑干脆起身来到两人面前。“母后，昨日的昏礼如何？”
“挺好的。”嫁为人妇后，江婉君在卫清以外的人面前也没那么容易害羞了。“只是你送的那十八箱贺礼，也太贵重了些。”
昨日她看到那太监一项项念出沈月淑送来的锦缎被褥，名贵衣料，珠串珍宝等名单惊吓的不行。沈月淑甚至还把宫内藏书阁的一部分古籍搬到了孝义侯府，这恩宠可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
“其中大部分我可都打的是母后您的名义呢。”沈月淑撅起嘴，笑着看向卫清。“爱卿，那些可是朕母后的嫁妆，你以后还是胆敢对她不好，朕立马将您投入诏狱！”
“末将遵命，今后定然对婉君百依百顺，一生一世一双人。”
“那就好。”沈月淑浅浅地笑着，“对了，恭祝母后新婚。从此之后，我就可以一直叫您嫂嫂了。”
当初刚听到卫爱卿竟然想娶母后的时候，沈月淑觉得这想法太大逆不道了。不说别的，卫爱卿虽然作男儿装，毕竟还是女儿身，难道真的因为外界将他当男子看就打算随波逐流了吗？
但听完母后的解释后，沈月淑沉默了。母后说，圣人言阴阳结合方是天理。然而世上并非没有女子间相恋者，是为磨镜之交。
既然如此......廉平和母后，是什么时候好上的呢？
想到也许就是在这些时日，自己留给她们单独相处的时间，沈月淑有种被欺骗的感觉。
然而，或许，更早？也许是在卫大将军还没被斩首的时候，廉平还未女扮男装出征的时候，母后还没被逼入宫的时候......
即使想到母后身为父皇的妃子时心里还有另有所爱，沈月淑却生不起怨恨之情。情不知方不痛，倘若这个猜测成真，当年她们的日子该比想象的更难熬。
“这么说臣妇还年轻了一辈。”
“陛下，禅溪那边的天灾......”
沈月淑笑着对江婉君说：“嫂嫂你看，廉平刚刚新婚都不忘国事，也不知道体贴体贴您。”
“臣妇倾慕的，便是廉平一心为国的品质呢。”江婉君轻笑，“不过阿清，偶尔让陛下休息休息也好。”
“还是嫂嫂好。”沈月淑这么说着，安心了不少。
成亲之后，无论是廉平还是母后，对待自己的态度都没有改变。
“娘子太惯着陛下了。”卫清调笑道，“既然你是慈母，我就只好当严父了。”
江婉君顿了一下：“尽会说歪理。”
卫清察觉到她的动作，暗恼自己不小心。沈月淑也察觉到有些微妙的气氛，赶忙开始和卫清插科打诨地讨论起政事，避开了这个话题。
“广渡，无虑。”将妻子送回府中后卫清来到军营，找到自己的两位老友。
“廉平。”
“廉平新婚燕尔的怎么就来军营了？”
“实不相瞒，这次小妹是有事相求。”
“哦？”
“你们能不能帮我留意一下，军营中有没有七八岁的好苗子？”
“哦？”夏侯杭挑了挑眉，“我们卫将军终于打算收徒弟了？”
“不是。”卫清无奈一笑，“我想收一名义子，父亲在九泉之下也好安心。”
婉君敏感，即使自己明言不在意子嗣她也觉得愧对先人。不如找一个年纪尚小的孩子，百年后继承自己的衣钵。
“有是有，年纪都太大了些。”任子婴沉思片刻，“你若真想找，不如请求皇帝借着挑选宫人护卫之类的名义挑选良民子弟入宫，你要一个回来。”
卫清沉思片刻，“多谢无虑了。”
“你我之间何必客套。”任子婴似是不经意地问道：“廉平，你是从何处得到弟妹的消息的？”
“多亏了柏芜。”
二人了然一笑。“恭喜恭喜。”
柏芜虽然武功绝伦，轻功也是顶尖的，但营中江湖人士不少，这两项并不算太打眼。柏芜在军中，向来是以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术出名的。
夏侯杭和任子婴之前便有了些猜测，这次只不过确认一次。卫家的人都重情，廉平满脸的喜色也是做不得假。
“娘子，为妻回来了。”进主院时，卫清习惯性地喊了一声。
江婉君笑意盈盈地迎了出来，脸上丝毫没有上午的纠结。
“午膳已经好了，快进来吧。”
“远远地就闻到香味了。”卫清自然地挽住她的手，“娘子请。”
云秀和云巧觉得她们这丫鬟当得实在不称职。主子刚刚瞟向哪道菜，侯爷就立刻夹了过去，自己二人连动手的机会都没有。
“云秀，云巧，你们不用拘束。我有什么需要的会吩咐的。”江婉君显然也注意到了她们的窘状，“阿清你也是，别老抢她们的活儿！”
卫清面上有些委屈，“娘子是嫌弃为妻不够贤惠，菜布得不好吗？”
“......油嘴滑舌。”
未时一刻。
“阿清想午休吗？”
“不了，”卫清看向江婉君，“我陪你去见下人吧。”
江婉君心中一热，“好。”
她本以为以阿清的性子不会注意到这些琐事。
“卫源。”
“小人在。”
“将府中的所有人都叫过来，夫人有话要吩咐。”
“是。”
“奴才/奴婢参见侯夫人。”
江婉君温和地扫视了一圈，“免礼吧。”
“这些人都家世清白，其中一小部分是大将军府的家生子。”
“管家挑选出来的人，我自然都放心。我刚嫁入府中，有什么不懂的还请多加指点。”
“小人不敢！”
“卫府当以勤俭恭让为本，只要诸位一如既往地好好做事，侯爷亏待不了你们。但若被我发现偷奸耍滑的，绝不轻饶！”
“谨遵夫人吩咐！”
江婉君微微侧过头，含笑和卫清对视了一眼。她从始至终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体贴地让江婉君恩威并施，但没有人忽视她的存在。
看来这位新夫人确实是得主子心意的。底下人各怀心思，虽然相貌不是绝顶的美人，举止动作却丝毫不逊于世家大族出来的名门闺秀。
作者有话要说：云秀云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