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陈景书‘受了委屈’, 赵载桓读书就异常用功起来。
不过总体来说,陈景书给他的课程安排算是比较轻松的。
或许苦读能够读出一个状元, 却一定不能读出一个明君。
考虑到这一点,陈景书给赵载桓安排的课程相对轻松。
除此之外,因为本朝太子是有权参政的,嗯,无论年龄大小, 都有旁听朝政, 发表意见的权力, 因此赵载桓还需要花许多时间在学习政务上。
这种时候陈景书在皇帝身边当值的那段时间的学习成功可就用上了。
当然, 陈景书入官场的时间到底也短, 何况他年龄有限,虽不是见识浅薄, 但在官场上确实还稚嫩了一些, 因此若有陈景书不能解答的,便由程鸿光来指点太子。
九月的时候吴氏便请林姑姑来家里住,又表达了请她长住之意,林姑姑推辞不过也答应下来,王撰便把林姑姑手里小平安巷的房子买了下来。
林姑姑积蓄不多,又是个妇道人家, 又因为住在陈家,自然不好每日再劳作赚钱, 否则总有些怪怪的, 陈景书想了想便建议林姑姑拿着那些钱再重新买一个院子, 然后租出去,这样每年收房租也是一笔收入。
京城人流量大,有临时来住几天的,普通客栈就可以满足,但若是住几个月或者几年的,租房子就更加划算了,何况也比住客栈舒适的多。
有陈家的面子,自然是用最公道的价格,拿价格范围内最好的房子,而在京城,一个以‘公道’价格拿下的房子,若是以市场价格出租出去,要不了多少年就能收回成本。
因为不是自家住,只要地方好,远些也无妨,不过小半月陈景书就把一切事宜安排妥当了。
等到了十一月里吴氏返回扬州的时候,黛玉已经能把一家子上下管理的妥妥当当了。
毕竟他们家人口确实简单。
上头没了吴氏,黛玉倒是真正的松了口气。
自然,她并不是觉得吴氏是个恶婆婆,相反,吴氏待她非常好,黛玉时常觉得,就算是亲生母亲也不过如此了,吴氏真的将她当做自己的女儿疼爱,而不是一个‘外面进来的女人’。
但吴氏在的时候,哪怕吴氏不对黛玉做过多的要求,可黛玉并不想让自己成为一个不知礼数的媳妇,因此平日里倒是收敛不少,吴氏离开之后,细节之处倒是不必那样严格了,只是心中又觉得,还是吴氏在的时候最好呢。
陈景书倒是没有注意到黛玉这些小心思,他只是在吴氏走后几天对黛玉道:“母亲不在你一人难免孤单,虽然有林姑姑,但她到底不是个活跃的人,你若是烦闷了,可以常去大姐姐那里走动,也可以请些朋友姐妹来家中玩。”
吴氏在的时候是带着黛玉出门交际的,黛玉很是认识了一些和陈家有往来的人家的太太小姐们,除此之外,贾家虽然有各处不好,但陈景书听说黛玉和贾家的几位姑娘相处的倒是不错,既然是从小的玩伴姐妹,这会儿常聚一聚也没什么。
毕竟陈景书去宫中一去就是一整天,哪怕黛玉是有书就能安静看上一整天的人,时日久了也难免觉得烦闷。
再说了,夫人太太间的交际也是黛玉作为当家奶奶必须要做的事情。
之前吴氏待她走动的多数是一些多年的故交,若说年纪合适的新朋友,陈景书倒是觉得大姐姐陈珞那里更合适些,何况陈珞作为世子夫人,日常走动的姐妹当然也不会是寻常人。
黛玉想了想也点头,不过要说第一次邀请的人,自然是选熟悉的贾家姑娘为好。
陈景书对此也是赞同的,只是道:“请几位姑娘来当然好,只是贾家的爷们就不必来了,你请他们来,咱们家自然派车去接,倒是不必爷们担心。”
话是这么说,黛玉却知道陈景书这提的是贾宝玉,便道:“这还用你提醒,难道我竟是糊涂的?”
陈景书笑道:“不糊涂不糊涂,是我糊涂了,白担心这么一场。”
黛玉知道,贾宝玉每日只在内帷厮混,若只是在自己家里,只和自家姐妹一处倒也罢了,虽不大好听,但也说不上什么太严重的事情,可她已经嫁人,若是还叫宝玉来了,那成什么事儿了?
莫说贾宝玉是姓贾,就算他是姓林,也没有那样随便的。
如此过了几日,黛玉便打发人去请贾家的三位姑娘并薛家姑娘一起来陈府做客。
要说起来,自从黛玉出嫁,除了回门那次,之后她们竟然就再没有见过了呢。
嗯,黛玉也是有吴氏往外带了几次才知道这事情有多么不正常。
寻常人家的姑娘小姐,正常来说,十三岁左右就会开始跟着母亲长辈出门交际了,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那大约是小户人家的女儿,大户人家的,夫人外交可是重要的交流方式,何况也要学人际往来,哪有不出门的呢,等到长大嫁人,早年认识的太太们,姐妹们,可都是重要的人情关系,而早一些的人家,甚至可能十一二岁便带着姑娘出门了,就算最晚的及笄之后也必定是要带出来的,贾家似乎很少有这样的事情,要说走动,那也只是自家两府之间走动的还多些。
贾家既不是没有合适的长辈,也不是没有适龄的姑娘,黛玉最初还不明白这些,但眼见着前段时间吴氏忙的脚不沾地的待她各处走动,认人,哪怕吴氏不说,黛玉也知道吴氏是在给她补这方面的短板。
而陈景书说常去陈珞那里的话,吴氏之前也说过,哪怕这会儿陈景书不提,黛玉日后也必定是要常往陈珞那里去的。
倒是这回,请了贾家的姑娘们来玩,黛玉反倒听说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真的,有人去给三妹妹提亲?是哪家的?”
黛玉听到这事十分惊讶:“我竟然都不知道。”
这事还是宝钗提起的,说有人上门给探春提亲。
探春道:“连点影儿都还没见着的事情,也值得四处说么?”
宝钗对黛玉笑道:“你不知道,这提亲的人家,你还是认得的呢。”
黛玉这可就惊讶了:“我认得的?”
她如今虽然认识不少人家,但宝钗不可能知道的那样详细,能让宝钗这样笃定的说出来,恐怕是关系非常近的人家了。
果然,宝钗道:“可不就是武靖侯府,你说这家认得不认得?”
黛玉呀了一声:“武靖侯府?”
略一思考道:“莫不是给他们家二爷求的亲事?”
宝钗点头道:“正是呢,我瞧着老太太那里像是满意的,恐怕,要不了多久,家里就又要有一件大喜事了。”
这话说的哪怕探春也是面色微红。
她比黛玉略小一些,却也没有小很多,黛玉不过十五岁的年纪,她又能有多大呢?
但这对于黛玉来说倒是真正的惊喜了。
何况仔细算来,何昕虽是次子,但探春也是庶出,大户人家庶出的女孩子本就尴尬,若说做门当户对人家的主母,那是肯定不够的,可要说去小户人家,却又是低嫁了,如今配何昕倒是刚好。
若是错过了,日后也难找到何昕这般家世的了。
再说,何昕才学或许在陈景书的对比下并不太突出,但他十七岁中生员,说一句年轻有为也不为过的,再加上虽然长得……壮实了些,相貌却也是端正的,说不上美和秀,但俊和英还是能够的上的。
这么一想,黛玉也觉得这事十有**能成。
只是……何昕怎么突然瞧上了贾家的姑娘了?
这事当然不能问探春,黛玉便在晚间问了陈景书,陈景书也不知道这事呀,听到也颇为惊奇。
于是第二日就去何昕那里问了。
哪知道提起探春,向来纯爷们形象的何昕却害羞起来:“还是要从你成亲那回说起了。”
陈景书成亲那回,何昕等人是一起去贾府帮忙搞定贾宝玉的。
虽然有贾政在,贾宝玉不敢胡言乱语,但贾政又不可能全程陪着这些小辈们,说了一会儿之后就叫他们自己亲近了,就是那会儿贾宝玉提到了探春。
当然,是说黛玉的时候顺带着说起的。
那时候吴玉棠见贾宝玉满口黛玉的事情,顿时觉得不妥,恰好听见贾宝玉说探春,便干脆把话题挪到了探春身上。
没办法,他们这群人和贾宝玉实在没啥共同话题,想找个能大家一起说的事情挺难的。
再说了,有什么话都是贾宝玉要往外说的,又不是吴玉棠逼着他说的,探春又是他们贾家自家的姑娘,吴玉棠与贾家可没什么交情,与他有交情的是陈景书,因此为了保黛玉而扯上探春,吴玉棠也并不在乎的。
倒是贾宝玉那是真的毫无收敛,他觉得自家姐妹好,便真的能在外头和其他男人说起。
吴玉棠和郑沄等人不过都是应付差事,沈纯和手边的点心果子较劲,唯有何昕真的听到了。
比起其他人,探春的性子正对了他的胃口,何况探春又有学问,又会作诗。
划重点是有学问会作诗。
对于何昕来说,这是多么好的姑娘啊!
回去之后与家里说起这事,侯府原本还担心呢,这贾宝玉随便就能把探春说出来,探春本人不会是个更加随便的吧?这样的姑娘可不敢要!
哪知道仔细查了查,发现探春除了出身上弱了些,其他是真的没有什么值得指摘说道的地方。
至于说‘随便’二字,那是贾宝玉坑,可不能赖探春呀。
话是这么说,但若是娶个尚在闺中就已经在男子中‘扬名天下’的媳妇,侯府肯定也是不愿意的,直到一再确认探春确实是个不错的,侯府才决定考虑一下这事。
仅仅是考虑一下罢了。
毕竟贾宝玉真的很坑。
结亲结的可不仅仅是夫妻两人,对于大家族来说,这是两个家族之间的关联,就比如陈珞的亲事武靖侯府就十分满意,陈珞除了母亲早亡,几乎挑不出任何缺点,从家世到相貌,再到人品性情,样样都是好的,娘家兄弟又正气,六元及第的状元郎,还很受皇帝看重,这几乎和前途无量是划等号的。
可探春除了自己本身所具有的,所谓相貌才情的优点之外什么都没有,家世再好她也只是庶出,母亲好似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性子,两个兄弟,不管是贾宝玉还是贾环,别说是加分项了,这两个完全就是严重的扣分项。
最后若非何昕一再坚持,这事说不得就真的没了。
不过也因为这其中的种种曲折,事情才耽误到了现在。
陈景书不由奇道:“你这么说,难道你见过人家姑娘?”
面都没见过,只靠听说就这么坚持,何昕你脑子里该不会塞的是混凝土吧?
提起这个,何昕微微脸红……嗯,这画面,陈景书不想具体描述,总觉得辣眼睛。
何昕道:“就……见过一回,远远地看了一眼。”
陈景书这下可惊讶了:“什么时候?”
何昕道:“就是你成亲的那一天,我……我用望远镜偷偷看到的,就一眼。”
陈景书无奈道:“你怎么知道你看见的就是她,万一不是呢?”
你又不认识人家呀!
何昕道:“贾家就那么几个姑娘,又都有统一的份例,一眼就能看出来的,虽有三人,但一个又木又呆,一个年级太小,我就知道剩下的那个肯定是她。”
……可以,会用排除法了。
这么想着,陈景书道:“你知道自己的行为算什么吗?”
何昕眨巴一下眼睛:“流氓?”
陈景书:“……”
你居然真的知道的吗!
好在何昕只远远地看了那么一回,如今又上门提亲,总算不至于让人怀疑他的人品问题。
倒是何昕,这会儿眼巴巴的看着陈景书道:“话是这么说,但我家里还是有些不放心的,若瑜,你家夫人既然当初是和她们一处长大的,应该清楚她是什么样儿吧?”
陈景书回忆了一下黛玉的话,最后道:“也没说什么详细的,但据说是个不错的,我瞧着她似乎觉得你们俩正合适。”
何昕听到这话顿时高兴起来:“这就好!”
有黛玉这话的意思,探春就算再怎么差也不会差很多的。
过了十一月,几乎一眨眼就是新年了。
这一年是陈景书和黛玉一起过的头一个新年。
虽然他们两相识不止一年,但一起过节却是真真正正的第一次。
嗯,新年的时候顺带忽悠着赵载桓又赏赐……啊不,是赠送了不少东西暂且不提,就说陈景书和黛玉。
因为陈景书新年有几天的假期,两人总算又能悠哉几日了。
早前陈景书拿回来的两幅画,因为平日里公务较多,也难有静下心仔细揣度学习的时候,这会儿便趁着空闲拿出来好好的看。
不得不说,黛玉推荐的画确实是好的,陈景书自觉学到了不少,再加上他们家里多得是陈孝祖的画可以互相比对参考,陈景书感觉自己好像确实明悟了一些。
再想到这里头其实也有赵载桓的一些功劳……嗯,虽然说是坑,但赵载桓真的算是个很不错的好孩子,陈景书觉得自己也是该有些回礼的,便想着作画一副作为礼物。
当然,比起画,陈景书的字和棋都是极好的,于是时而与黛玉手谈一局,时而两人共同讨论前人的棋谱,或是一起写写字什么的。
倒是初一头一天,陈景书收到了陈孝祖不远千里,跋山涉水送来的礼物。
一张有五百多年历史的古琴。
陈景书看到的时候甚至有些惊讶:“大伯怎么给我送这个?”
说起来,自从陈孝祖开始出门云游,陈景书就时不时能够收到一些礼物,除了他之外,陈孝宗在扬州也常收到。
都是陈孝祖在各地看到,觉得有趣,也不拘是什么,能弄到手的便送给他们当做礼物,一起分享了。
啊,说起这个,皇帝前些日子还收到了陈孝祖送的礼物并书信一封呢,皇帝可感动了,只觉得陈孝祖虽然辞官了,但心里还是有他的,不过一时半会儿皇帝见不着陈孝祖,便干脆对陈景书加倍的好。
好到陈景书那几日总觉得背上毛毛的。
就连这回新年,皇帝年三十的晚上还给他赏了两道菜呢,另外还有更早之前赏赐的皇帝亲手写的福字。
这可是一种非常高的殊荣了。
毕竟这种赏赐每年都是有定数的,什么样的品级的官员,什么样关系的宗室才能收到,这都很清楚明白。
陈景书一个五品官,既不是宗亲,也不是公侯,能够拿到这样的赏赐,实在是很出人意料了。
大家心里不由都感慨,皇帝对陈家的余恩犹在,对陈景书也是极为看好的呀。
除了皇帝那里,赵载桓也亲自写了福字甚至还有一副自己作的寓意极为喜庆吉祥的对子打算给陈景书送去。
然而就在赵载桓送去之前,陈景书先给他送了笔墨。
一看陈景书的字,再对比自己的,赵载桓默默的把自己的福字塞进了箱子底,然后咬牙翻出一堆字帖来埋头练字。
啊,说起来,父皇的字也写的很好看呢,是因为当年兆源公的字也很好看吗?
胡乱猜测的赵载桓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摸到了真相。
陈景书原本以为这个年也就这么过去了,哪知道新年头一天就收到了陈孝祖的大礼,平日里收别的也就罢了,这么一张难得的好琴也送给他,陈景书顿时体会到了皇帝收到礼物的感觉。
又温暖,又感动。
陈景书抱起琴打算好好的存放,哪知却从琴上不知哪里啪嗒掉出一张纸条来。
“咦?”
陈景书好奇的捡起纸条,就见纸条上陈孝祖那熟悉的字迹明明白白的写着:“琴不是给你的,给你媳妇,旁边箱子里那两把折扇才是你的。”
陈景书:“……”
大冬天的送折扇你也太敷衍了吧!
而且……他拿起两把折扇看了看,发现似乎和陈孝祖上回送来的折扇是同一个系列的。
……所以果然就是在敷衍吧。
陈孝祖可不觉得自己是在敷衍,至少对于他来说,送琴给陈景书,琴是会哭的。
反正已经有一把可怜的琴了,就不要再增加这个数量了。
第二日陈景书便要黛玉弹琴他来作画。
用的当然就是陈孝祖送的琴。
哼哼,就算你不送我,但我的黛玉还是会弹给我听的!
这么想着,陈景书笔下动作不停,很快,从前些日子就一直在画的画作终于完成了。
陈景书缓缓呼出口气,对黛玉道:“你来看看。”
他觉得自己这幅画的水平比上一回的要高多了,看来这些日子每日用心揣摩学习还是有进步的。
嗯,黛玉该夸我了。
黛玉确实夸他了。
只听黛玉道:“画的真好,我瞧着比上回的长进了许多呢。”
陈景书顿时露出笑容:“那你说说哪里好?”
黛玉指着画上一处道:“这里,我上回还说你该好好揣摩花鸟鱼虫的画法,这回可不就见了成效?这两只鸳鸯画的活灵活现的。”
陈景书:“……”
黛玉见他突然沉默,不由问道:“怎么了?”
陈景书道:“我这回画的……是两只鸭子。”
黛玉:“……”
哦,不小心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