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311年,周王郝四年。
楚国终于退兵了,身在关中的秦国宗室提起的一颗心也徐徐放了下来。论功行赏的时刻也随之而来,不过找到事主似乎显得就更为重要了。要求对张仪论罪的声音便逐渐地大了起来,秦惠文王见张仪为秦其实功绩不小,加之人才难得,并不愿意过于苛责张仪,只是剥夺了他相邦的权位,照样留其在秦参预政事。
而巴侯所遣使者也到了咸阳,询问下一步动向并提出了自己地请求:收回枳地(属黔中郡,今涪陵,为巴人先王陵墓所在)。对于巴人的要求,秦国上下毫无犹豫地答应了。虽然是楚人主动求和的,但是秦国也不想与楚国再次交战了,毕竟楚国精锐尚集结在南阳盆地,商洛地区的防御设施也被楚人摧毁大部。于是自然而然的有人提出易地。
最初,秦国决定将於中(西峡县)一带交给楚国。但,随后而来的巴使提出请秦国派兵接受上庸(十堰市、竹山县一带),巴军准备退回巴地了。于是,秦国调整易地范围,遣使到楚国将这一要求告诉了楚怀王。楚国上下皆知无法再战,交出枳邑(涪陵)是必然的了。
但楚怀王任性的脾气又犯了,他对使者说道:“不愿得地,愿得张仪而献黔中地!”秦使归秦后将楚怀王的要求告诉了秦惠文王。秦国痛恨张仪者皆劝秦惠文王遣张仪到楚国,秦惠文王知张仪入楚绝无好结果,不听!张仪自知此前所为遭致了多大怨恨,秦宗室部分人员皆欲其早死,故此时留在秦国并无益处,不如就此入楚,也可算戴罪立功。因此张仪主动请求出使楚国。
秦惠文王道:“楚王恼恨先生背弃奉送商於土地的承诺,这是存心报复您啊。先生若去楚国恐有不测。”
张仪道:“现在秦国强大,而楚国弱小。且臣与楚国大夫靳尚(芈姓、靳氏、名尚,年约五十)关系亲善,靳尚能够去奉承楚国夫人郑袖,而郑袖的话楚王是全部听从的。况且臣是奉大王的命令出使楚国的,楚王怎么敢杀臣呢?就算最后楚王杀了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能为大王要得黔中的土地,臣就死而无憾了!”
随后,秦惠文王没有坚决挽留,张仪就出使了楚国。而秦国上下都算是松了一口气!张仪一入楚国国境就被楚怀王派人抓了起来押送到了郢都,直接投入了监狱。在楚国上下都在讨论该如何处理张仪时,靳尚来到了监狱探望他这位老朋友。
靳尚道:“你怎么会来呢?多少人因你而死,你不清楚吗?”
张仪叹气道:“来,或有一线生机;不来,则必死无生!今见到老朋友你,吾就知道吾可以活了。”
靳尚叹气离开了。屈原在齐国求援时听闻秦楚应经停战议和了,便匆匆赶了回来,路上得知越人已经侵占了不少楚地就更为焦急了。燕国的使者到秦后,秦惠文王仅仅简单地召见询问了一下情况就让他们到馆舍休息,至于如何处置燕国之事,得等到秦人摆平内外关系后,具体期限就不得而知了。
司马喜攻下燕国下都易县后留下部队看守城池,自己携带掠夺而来的大批财物回道了中山国都城。中山王璺喜,择其良者为器祭祀宗庙。墨者闻之,来。
司马喜难墨者师于中山王璺前,道:“先生所学的是非攻吧?”
墨者师道:“是的!”
司马喜道:“现在我王兴兵伐燕,先生想要否定我王吗?”
墨者师反问道:“相国难道以为进攻它国就是对的吗?”
司马喜沾沾自喜道:“然!”
墨者师道:“那么相国以为现在赵国起兵进攻中山国也是对的了?”司马喜遂无言以对。
楚怀王知靳尚与张仪相善,拒见。靳尚无法,遂转而求见南后郑袖。郑袖本亦不欲见,但思靳尚多有奉承不宜过于推却,遂见,然脸色十分难看。
靳尚拜见南后还未开口,南后抢先道:“大夫此来若是为张仪说情,就请免开尊口吧。”
靳尚道:“臣来见王后非为张仪。”
南后脸色稍缓,道:“哦,如此大夫此来何意啊。”
靳尚道:“臣献策而来。国人痛恨张仪,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炮烙、分尸之刑过轻,恐不足泄国人之愤。臣知一刑如此这般,国人定能满意。故特来献予王后。”
南后奇怪道:“先生不是与张仪交好吗,何故献此策?”
靳尚正色道:“臣闻忠臣皆为国忘私。臣虽不敏,亦愿效之。”
夜,南后将靳尚所献之策告于楚怀王,楚怀王疑之。遂于第二日召见了靳尚。
楚怀王问道:“你昨日何故献策。”
靳尚答道:“为国尽忠。”
楚怀王道:“哦?那你觉得何时行刑比较合适呢?”
靳尚正色地回答道:“回禀大王,臣以为不执行最好。”
楚怀王大怒瞪着靳尚不发一言。
靳尚面无惧色接着道:“张仪,秦之能臣。先前其欺大王,大王欲得而杀之,世人皆知。秦人知而送其来楚,是欲令王杀之;其亦自知,然其不逃往他国,实秦人亦欲杀之,致其无力奔逃。今大王杀之,臣恐大王将再为秦人所利用。”
楚怀王脸色稍好,道:“大夫以为当如何?”
靳尚道:“尽快使张仪完成任务,遣其归秦。迟则恐生变故。”
楚怀王思索良久后即刻召见了还在大狱中的张仪,并迅速地使其完成了出使任务。然后让靳尚护送携带着枳邑(涪陵,黔中地)图籍的张仪返秦。结束了与秦国的纠纷后,楚怀王留下必要防御秦人的兵力后,调集大军返回淮上与越交战。屈原回到郢都时,张仪恰好离开,而在外的贵族也对靳尚劝说楚怀王放返张仪一事极为不满。遂阴使刺客杀靳尚,排挤靳氏。不得已,靳氏逃奔韩国。《战国策·楚策二》言:楚小臣献策于魏相张旄,张旄使人刺杀靳尚之事或有,然此后一段时间秦楚并无交兵之事。
张仪顺利归秦,前不满张仪者气尚未平,又被他勾起来了。而秦惠文王本就对派其往楚送死有愧,今楚怀王不知何故而未杀张仪,反而令其返回秦国,因此就更不愿杀他了。恰张若遣使来报:旧蜀王部下发动叛乱,蜀相陈庄杀蜀侯通国,攻打秦据点,请求支援。秦惠文王遂派张仪随司马错入蜀平乱,立些功劳,躲避政治风暴。太子荡不满,亦请求派甘茂入蜀分取功劳。大军入蜀后迅速平定了叛乱,置蜀郡,秦复立前苴国公子恽为蜀候。但鉴于之前所筑城池不太坚固及对蜀地控制力不足,乃筑成都,周长十二里、高七丈;筑郫城,周长七里、高六丈;筑临邛城,周长六里、高五长。造作下仓,上皆有屋,而置观楼射兰。成都县本治赤里街,若徙置少城内。营广府舍,置盐、铁、市官并长丞;修整里阓,市张列肆,与咸阳同制。其筑城取土,去城十里,因以养鱼。
张仪在这来了就不想离开的地方就清闲了,咸阳的气氛不知不觉的就慢慢变了。对张仪的怨恨转移到了秦惠文王身上,秦国的宗室私下的串联愈发多了。自楚国调走南阳盆地多余的部队后,樗里疾终于带着监视楚军的部队回到了咸阳。樗里疾还未来得及休息,公孙竭(赢姓、秦氏、名竭,年不详)来见樗里疾,说废秦王之事。樗里疾不同意,扣押了公孙竭。阴君(不详,樗里疾如此大功才得以封君,此人亦为君,而其功绩不显,其身份必定在秦国宗室之中德高权重)得知樗里疾不欲为,遂使人刺杀了秦惠文王。
太子荡自立为王,自蜀地召回张仪。樗里疾劝秦武王荡驱逐张仪、魏章以免秦祸。公孙竭等人在此事变中却未受到多大处分,公孙竭爵位降为五大夫,贬谪到边地戍守国界。秦武王稍微处理好此事后,立即召见了燕使,并发使到各国通报秦惠文王过世及意图出兵救燕之事,以观察各国反应。韩、魏、齐、楚、赵皆宾从,秦武王令公子则率领秦、韩、楚、魏联军入燕平乱。齐国闻之,从燕国退出。公子则在燕助燕公子职平乱,诛公子平等乱党,辅佐公子职继位为诸侯。燕国平,诸国之军皆退,秦军独留。
苏秦流落在楚而不得用,听闻秦国驱逐了张仪遂决定入秦说秦王。
苏秦对秦武王道:“大王之国,西有巴、蜀、汉中之利,北有胡貉、代马之用,南有巫山、黔中之限,东有崤、函之固。田肥美,民殷富,战车万乘,奋击百万,沃野千里,蓄积饶多,地势形便,此所谓‘天府’,天下之雄国也。以大王之贤,士民之众,车骑之用,兵法之教,可以并诸侯,吞天下,称帝而治。愿大王稍稍留意,让臣来说说实现这一大业的方略吧。”
秦武王道:“寡人听说:羽毛不丰满的鸟不可以高飞,法令不完备的国家不可以进行战争,道德不高尚的人不可以使民,政治教化不清明的不可以烦大臣。今先生俨然不远千里而庭教之,愿改日再谈。”
苏秦道:“臣本来也怀疑大王不会采用臣的计策。从前神农伐补遂,黄帝伐涿鹿而禽蚩尤,尧伐驩兜,舜伐三苗,禹伐共工,汤伐有夏,文王伐崇,武王伐纣,齐桓任战而伯天下。由此观之,哪里有不作战就实现大业的道理啊?过去各国外交频繁,车辆往来不绝,互相订立盟约,使天下合而为一。现在各国或合纵、或连横,交战不已,投机分子趁机巧饰游说迷惑诸侯。这导致各种麻烦层出不穷,法令虽然日益完备,但是刁民更多了。政令繁杂,官员无所适从,上下相互抱怨,人民无所依靠。明言章理,兵甲愈起;辩言伟服,战攻不息;繁称文辞,天下不治;舌弊耳聋,不见成功;行义约信,天下不亲。于是,乃废文任武,厚养死士,缀甲厉兵,效胜于战场。夫徒处而致利,安坐而广地,即使以前的五帝、三王、五伯,明主贤君,想要坐着成功,也办不到,只能借战争手段来达到其目的。宽则两军相攻,迫则杖戟相撞,然后可建大功。是故兵胜于外,义强于内;威立于上,民服于下。今欲并天下,凌万乘,诎敌国,制海内,子元元,臣诸侯,非兵不可!今之嗣主,忽于至道,皆惛于教,乱于治,迷于言,惑于语,沉于辩,溺于辞。以此论之,大王一定不会实行臣的计策了。”
后苏秦为了说服秦王多次上书,但秦武王始终不听他的游说。时间一久,苏秦黑貂之裘弊,黄金百斤尽。资用乏绝,去秦而归。羸滕履跷,负书担橐,形容枯槁,面目黎黑,状有愧色。归至家,妻不下絍,嫂不为炊,父母不与言。苏秦喟叹曰:“妻不以吾为夫,嫂不以吾为叔,父母不以吾为子,是皆秦之罪也!”
苏秦兄弟嫂妹妻妾私下里都笑话他道:“周人之俗,治产业,力工商,逐什二以为务。今子释本而事口舌,困,不亦宜乎!”苏秦闻之而惭,自伤道:“夫士业已屈首受书,而不能以取尊荣,虽多亦奚以为!”乃闭室不出,连夜发书,陈箧数十,出其书遍观之,得《太公阴符》之谋,伏而诵之,简练以为揣摩。读书欲睡,引锥自刺其股,血流至足。自我安慰道:“安有说人主不能出其金玉锦绣,取卿相之尊者乎?”
燕昭王收破燕后即位,卑身厚币,以招贤者,欲将以报仇。故往见郭隗先生问道:“齐因孤国之乱,而袭破燕。孤极知燕小力少,不足以报。然得贤士与共国,以雪先王之耻,孤之愿也。敢问以国报仇者奈何?”
郭隗先生回答道:“帝者与师处,王者与友处,霸者与臣处,亡国与役处。诎指而事之,北面而受学,则百己者至。先趋而后息,先问而后嘿,则什己者至。人趋己趋,则若己者至。冯几据杖,眄视指使,则厮役之人至。若恣睢奋击,呴籍叱咄,则徒隶之人至矣。此古服道致士之法也。王诚博选国中之贤者,而朝其门下,天下闻王朝其贤臣,天下之士必趋于燕矣。”
燕昭王道:“寡人将谁朝而可?”
郭隗先生道:“臣闻古之君人,有以千金求千里马者,三年不能得。涓人言于君曰:‘请求之。’君遣之。三月得千里马,马已死,买其首五百金,反以报君。君大怒曰:‘所求者生马,安事死马而捐五百金?’涓人对曰:‘死马且买之五百金,况生马乎?天下必以王为能市马,马今至矣。’于是不能期年,千里之马至者三。今王诚欲致士,先从隗始;隗且见事,况贤于隗者乎?岂远千里哉?”
于是昭王为隗筑宫而师之。使天下闻之。
齐军自燕国归,齐宣王道:“吾甚惭于孟子。”有人甲闻之,去问孟子道:“先生,您曾经有鼓励齐国攻打燕国之事吗?”
孟子说道:“没有!以前沈同问吾:‘燕国可以讨伐吗?’,我回道他:‘可以。’。他同意吾这个说法,果真就去攻打燕国了。要是他再问一句:‘谁可以去讨伐燕国呢?’,那吾一定会告诉他:‘奉天行事的人可以去讨伐它。’。就好比这里有个杀人犯,如果有人问吾:‘这个人该杀吗?’,吾就会对他说:‘该。’。他要是追问:‘谁才有资格去杀他呢?’,吾才会告诉他:‘做法官的人才有资格。’。现在,让一个如同燕国一样无道的国家去征伐燕国,吾为什么要鼓励它呢!”说半截话真好,后半截可应时而变,如此则可不用承担责任了。
陈贾见齐宣王道:“王无患焉。王自以为与周公,孰仁且智?”
齐宣王道:“恶,是何言也!”
陈贾道:“周公使管叔监殷,管叔以殷畔。知而使之,是不仁也;不知而使之,是不智也。仁智,周公未之尽也;而况于王乎?贾请见而解之。”因见孟子。
陈贾问道:“周公,何人也?”
孟子答道:“古圣人也。”
陈贾道:“周公使管叔监殷,管叔以殷畔也,有诸?”
孟子道:“有这回事。”
陈贾道:“周公知其将畔而使之与?”
孟子道:“不知也。”
陈贾道:“那么周公也有犯错误的时候了?”
孟子正色道:“周公是弟弟,管叔是哥哥,谁能料到哥哥会背叛呢?周公的过错,不也是情有可原的吗?况且,古代的君子,犯了过错就改正;现在的君子,犯了过错却照样错下去。古代的君子,他的过错就像日食月食一样,人民都能看到;等他改正后,人民都仰望着他。现在的君子,岂只是坚持错误,竟还要为错误作辩解。”
齐人欲使孟子承担侵燕之责,孟子不愿,辞官回乡。临行前齐宣王来见。
齐宣王道:“从前希望见到先生而不可得,后来终于得以在一起共事,孤十分高兴。现在先生又将抛弃寡人而归去了,不知以后我们还能不能够相见?”
孟子回答道:“不敢请耳,固所愿也。”
齐宣王问卿。
孟子道:“王何卿之问也?”
齐宣王道:“卿不同乎?”
孟子道:“不同。有贵戚之卿,有异姓之卿。”
齐宣王道:“请问贵戚之卿。”
孟子道:“君有大过则谏,反覆之而不听,则易位。”
王勃然变乎色。
孟子道:“王勿异也。王问臣,臣不敢不以正对。”
王色定,然后请问异姓之卿。
孟子道:“君有过则谏,反覆之而不听,则去。”
孟子遂去。
前越人袭楚而再胜,今楚人三战三胜,大破越军,越王请和。楚怀王使卓滑入越相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