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思维久久地停留在沈志节也是他的人这个重要的消息上,脑子里一时有些转不过来弯儿,感觉剧情转变太快,有点像演电视剧。
他接着又道:“其实严格来说,也并不能说他是我的人,只不过是交易关系,各取所需罢了,昨天晚上沈文斌是怎么下他脸面的你也看到了,而这样的画面,当着公司股东的面也曾发生过。沈志节是聪明人,自然知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也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如今他看似是处处在帮我的忙,其实有自己的打算,我们只能算合作,将来我也自然会付给他应得的报酬。”
他说完之后低低一笑,“阿颖,这下我的底牌都摊在了你的面前,如果你是我的敌人,我绝对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据说最高明的说谎,是九分真话里面搀着一分假话,而那一分假的里面,却最是致敌人的命脉。
我却并没有这么简单地被他糊弄过去,我伸手抚上他赤裸的胸口上的那道刀疤,他低头要来吻我,被我偏了偏避开,我说:“那沈奕呢?他又是个什么身份?”
他身子一僵,我抬头看他,他也回视我,最后无奈一笑,“我不想跟你说沈奕,并不是想要瞒着你什么,只是因为钱小文的关系,沈奕做的事情有一定的危险性,所以不想让钱小文知道,而一旦我告诉了你实情,你必然终将忍不住会去提醒钱小文,到时候害的就不止钱小文一个,连带着沈奕这些年的努力都将功亏一篑,你不要忘记了钱小文的财经记者身份,或许最终不止是沈奕,如果她真的要追究,我的所有布置则都将成为她鲁莽的牺牲品。”
“可是……”可是或许小文已经知道了。
这句话我最终没有说出口,这只是我的猜测,而沈知行的计划显然更为庞大,精心筹划了这么多年,自然不会允许任何环节出现差错。
而以如今沈知行的性格,如果知道了小文可能会猜到沈奕的异常,又会对小文采取什么样的行动,我无法预料,即便预料到了可能也无法阻止。
我想,或许真如那句话,知道得越少越安全,一边是好友知己,一边是孩子的父亲,天平左右摇摆,却选不出那边更重一点。
我咬了咬唇,努力将这个问题抛到脑后,“最后一个问题,”我抬眼盯着他的眼睛,一丝不苟地问:“安晓婵,或者说是柳楚楚?这个我们之间所有矛盾的源头,这么久了,你是不是该把这个问题给我解释清楚呢?”
他回视我,我也毫不认输,他却是率先避开了眼睛,低头惨笑了一声,“当年你不相信我和安晓婵没什么,现在我依旧说我和她没什么,你会相信吗?”
我动了动身子,将他按在我肩头上的手摘下,“你只是一味地让我相信你,可是你妈把所有的证据都摆在了我面前,你说,我该相信谁的?”
他捏了捏额头,轻轻吐了口气,“安晓婵怀的那个孩子,确实和我有血缘关系……”
我抓住他手臂的指尖一个用力,他的手臂上立马出现一道血痕。
他往我手上看了一眼,把我的手指拿过去吮吸了一下。
我想要扯开,他却下了大力气将我的手死死攥在手里。
“阿颖,你先听我说完,那个孩子确实是和我有血缘关系,但不是我的,是我大哥的。”
我怔了一下之后,随即不由讽刺地讥笑出声,“你这谎也太能扯了吧?你哥死了多少年了?他是鬼魂回来强奸了安晓婵让她怀孕的?你怎么不干脆说那孩子是你爸的……”
“阿颖!”他厉喝一声,我蓦然住口,看着他泛着红光的眼睛,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是对逝者和长辈的侮辱,但是这么荒唐的借口是先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无论如何我也无法让自己把道歉的话说出口。
两人这般对峙了半晌,最后他轻轻舒了口气说:“阿颖,我知道有些事情你无法接受,但是那确实就是真相,你冷静下来,让我把话说完,然后再由你来判断,再给我下结论判刑,好不好?”
我微微低头,视线落在地面上他赤裸的双脚上,没有回答。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他松开我的手,拉着我回到床上坐下,然后一把将窗帘拉开。
窗外光线透进来,但外面的天还是灰蒙蒙的,不像晴朗天气的清晨,他背对着我盯着外面看了一会儿,说:“大概今天要下雨吧。”
我也看了过去,扯了下肩头上的衣服,漫不经心地应道:“或许吧。”
我突然发现,困扰了我这么多年的问题,我明明即将知道真相,心中却没有丝毫的悸动。或许当年那个时候,我是急于想让他给我解释的,可是他那张嘴如同河蚌一般紧闭,只是沉默以对。而如今他要告诉我所谓真相了,或许答案早已在心头根深蒂固地盘桓,所以这一刻到来的时候反而不那么期待了,事情多去了这么久,答案到底是什么,或许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只是,他是否愿意张开他那副尊贵的嘴巴,将我心头多年以来的那团结打开。
他站在床前没动,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上次在医院的时候我跟你说了一部分,但那只是皮毛。当初沈文斌和我爸一起做生意,他们从县城里的木材生意开始,一直做到在全国都能排的上名号的家具城连锁店,那个时候是我们一家人最高兴的时候。只是在那之后,我爸和沈文斌之间出现了生意上的不同意见。”
“沈文斌是想要继续扩张其他业务,而爸说当时的市场不太稳定,还是谨慎一些比较好,等他们的资金足够雄厚,经得住冲击了,再拓展其他市场也不迟。其实一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他们最后商量的结果到底是什么样的,因为在那之后,爸就车祸了。而车祸之后,沈文斌拿出一份已经签过字的资产过户书,上面显示将家具城一半的资产过户到他的名下,那个时候妈的精神已经开始出现恍惚,我那个时候太小,具体细节不太清楚了,总之沈文斌一番花言巧语之下,妈答应将留在爸名下的那部分家业暂时交给沈文斌经营,当时我和大哥还小,妈又没有接触过生意方面的东西,这样做,在那个时候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人心总是贪婪的,沈文斌答应了在我哥大学毕业的时候把家业送到我哥的手里,但没等我哥毕业,他就在学校和人打架,被一个小混混一刀戳死了。”
说到这里,沈知行的情绪似乎有些激动,他从床头柜上摸出一支烟,这次也没有顾忌我在场,直接点着深深吸了一口,然后吐出一口烟雾。
他扭头看我,一张脸在氤氲的烟雾之后,不知是不是我眼花,看到他眼中水光闪了闪又消失了,“你不知道,当时我哥被杀的时候,我就在他不远的地方,那么长的一把西瓜刀,”他两只手比了比,大概有一尺来长,然后他夹着烟的手指点了点自己心窝的位置,“那么长的刀子,直接就捅到了他这里,当场毙命。”
他又长长地吸了口气,大概是想到了那个画面,眼圈红了红,又忙避开我的视线,侧了侧身子继续面对着窗外。
“当时是个废弃的工厂,我就在一个箱子一面躲着,我哥让我不要出来,我就真的躲着没出去,然后眼睁睁地看着我哥死在我面前,一直到那些拿着钢管长刀的人走了,我才爬到我哥身边,他早就死透了,连一句遗言都没有,我甚至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到那个废工厂里去的,而那个戳了我哥一刀子的小混混却逃了,一直到现在还是个通缉犯。”
“或许你不明白那种感觉,我看着他死在我面前却无能为力,那个时候我宁愿外面和人对峙的人是我而不是我哥……”
“我懂那种感觉,”我看着沈知行赤裸着的后背说,“我妈死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就在想着,为什么得癌症的人不是我,为什么从楼上摔下来的人不是我?那样一切就结束了,不管世界怎么翻天覆地,再也和我没有关系,也算是解脱了。”
他听后沉默着良久不语,我说,“后来呢?”
“后来……”他又抽了一口烟,弹了下烟灰继续说道:“后来知道我哥去世的消息,妈彻底疯了,沈文斌就要送妈去国外治病,我要跟着一起去,但是在国外落地之后,我和妈就被我义父接到了你在的那座城市。”
“义父?”我脑中闪过疑惑,不知道这又是怎样的一个存在,而在此之前,我甚至连一丝一毫都不知道这样一个人物的存在。
“是的,我有个义父,是妈年轻时候的朋友,他……势力很大,本来他要出面搞定沈文斌的,但是我没让他出手,毕竟这是我们沈家人自己的恩怨,他毕竟是个外人。但他还是帮了我很多,我和妈在那个城市里的新身份都是他给处理的,沈文斌查到你的国外的动向,也是我义父的手笔,还有……我当年受伤之后,也是他把我从医院接走,甚至安晓婵的出国和改名,都是他的干涉。”
我不由惊疑,不知道是怎样的一个人,才能将这一切处理得这么得心应手。
沈知行仿佛猜到了我在想什么,直接说道:“义父还有一个义子,叫顾止毅。”
我眼睛蓦然大睁,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他自嘲一笑,“不过你拿我和顾止毅一比,大概就可以看出来,我在义父看来,是比较不成器的一个儿子,不过也无所谓,我没顾止毅那么大的野心,我的目标只有一个沈家而已。”
“我们本来一切都已经打算好了,准备蛰伏几年,等我长大,足够独当一面的时候再回到沈家,将家业夺回来,可是……”
他扭头看我,眼中情深意切,“可是我没有料到遇到了你,我的雄心壮志都柔化在了温柔乡里,我和你结婚,自己办了小公司,甚至不愿意再回到沈家这一潭污水之中,我甚至不再想去报爸和哥的仇,只想着和你在一起,小日子过得甜甜蜜蜜就足够了,我不断忤逆妈的意愿,然后她就去私下里找了你。”
我不由发怔,呆呆地看着他,他淡淡笑了一下说:“妈骂我不是个男人,义父也对我有些失望,但是他也对我的决定表示支持,想要做什么都随意。或许会有人觉得我不够男人吧,但是男人一定要抛弃自己的妻子去冲锋陷阵吗?我并不这么认为。”
“既然义父已经放手,我自然就更加我行我素了,所以自从我和你结婚之后,妈看你哪都不对,你一直问我是不是你做得不够好,所以妈嫌弃你了,可是我却不能告诉你,是我做得不够好,是我拖累你了,是我对不起你,不能给你一个圆满和谐的家庭。”
“我本来以为妈已经妥协了,恶有恶报时候未到,或许沈文斌不久之后就要自己倒霉了。而事实确实如此,你还记得我们感情出现问题那年是哪一年吗?”
我想了一下,“金融危机那年吗?”
沈知行点了点头,“那年沈家的经济开始出现危机,一些生意领域开始崩溃,本来这就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时机,沈文斌多行不义必自毙,自然有老天来收他。”
他惨然一笑,“可是我低估了妈心中的执着,爸和大哥都是因为沈家而遭遇不测,沈家是爸的心血,妈不肯眼睁睁地看着曾经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都灰飞烟灭,所以她就自己演了一出戏,证据确凿地摆在眼前,最开始连我都相信了。”
“我亲自带着安晓婵去做的DNA对比,而化验结果不可能立马出来,妈就在相似度对比上做了手脚,让我一度信以为真……”他迟疑了一下,“那段时间公司加班,有时候应酬得晚了不回家,这些你都是知道的,安晓婵是我们公司的平面模特,她有点小手段,有时候出去喝酒会捎上她,而有一次,第二天早上安晓婵就躺在我酒店的床上……”说到这里,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闭着眼睛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没穿衣服。”
前面他的那些阐述,我还心中有些波澜,而听到后面的狗血剧情,我已经万分平静了,“所以你就当自己真的上过她了?”
他摇头,“没有,男人头一天夜里有没有和一个女的做过,我自然能感觉出来,所以当时我只是甩了几张票子让她滚蛋,可是一个月之后,她却拿着一张化验单来找我,说她怀孕了,我自然不相信,让她有多远滚多远,可是我没想到妈会出面,而拿到那张DNA化验的时候,我不由对我那天的判断起了怀疑,连我自己都已经不自信起来,可另一方面,我又觉得这绝无可能。”
“那段时间我真的是心力交瘁,尤其是那天晚上在医院楼顶上,你对着我撂下那样的狠话,我甚至想过,或许我从楼顶上一头栽下去,大概一切都解脱了,以死谢罪,说不定你会看着我死了的份上掉两滴眼泪原谅我的愚蠢。可是我又想,岳母病情那么重,万一她真有个三长两短,我还能在旁边照顾你,就你这平时迷糊到连饭都忘记吃的性格,如果我也死了,连个能默默陪在你身边照顾你的人都没有了,你该怎么办?”
我脸上不由白了白,突然想到那天晚上的事情,在医院的天台上,我掰开他的手离开,他却一直站在上面没下来,如今想来,也只是他的一念之间,或许我在楼下看到的就是他的尸体。
嗓子突然有些生疼,咬着嘴唇废了好大的劲儿,才没有让眼泪落下来。
他却竟然又低低笑了一声,“我还想着,我身上背的东西太重,我不应该甩下一个烂摊子就那么没尊严地去死,我妈就说剩下我一个亲人了,如果我也死了的话,那大概也是在逼着她去死。而且我要给你一个交代,向你证明我从来没有变过心,我一直是爱你的,即便你不再爱我了。所以最后我还是下楼了。”
“我把岳父接来之后,就去找答案,可是等我将事情调查清楚回去之后,才知道岳母从楼上跌下,已经……”他按着额头闭了闭眼睛,“知道这个消息的那一刻,我浑身都是冷的,我意识到,我们之间的隔阂已经不仅仅是一个误会一个解释,而是一条血淋淋的人命。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得到的消息,根本已经不值一提了。或许真的如你所说,我们之间彻底完了。”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基本已经快要绝望了,这个时候所有的解释都是苍白,我妈也知道我查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就带着安晓婵来求我,希望我不要将这件事情透露出去,要不然以后安晓婵的前途就完全毁了,如果让人知道她一个女孩子家的,竟然给一个死人代孕,她本来就只是一个小角色,以后还有谁会找她接广告,她这辈子就彻底不用出头了。她还拿了你在医院里拿着刀子要杀安晓婵的录像威胁我,如果我将这一切捅出去,她就要告你一个杀人未遂,况且你还害死了她孙子的命……”
“你和妈发生争执,你拿出那把刀子的时候,我就想着,这次或许能死了吧,我不能给你一个解释,我也没有去给我爸和我哥讨回公道,或许这是我的报应,对我做缩头乌龟的报应,也是我没有做好一个丈夫职责的报应。我妈的两个儿子都死在刀下,这下大概她该彻底疯了,或许就不会再去找你麻烦了吧。但她有我义父照顾,我义父对她的感情我都看在眼里,他肯定能照顾好我妈的,我也就不用太担心了。”
“我以为这次必死无疑的,结果你的刀子却没有扎准,最后却让我又活了下来。我义父趁着这个机会将我带走,让我和你彻底断了关系,而后面的一切,你大概也都知道了,我放出让你打了孩子的狠话,就是想让你死心,但我也料想你不会真的狠心不要孩子。可是……”他苦笑着摇头,“你确实没有对孩子狠心,却是对我一点不留情,一张手术单寄给我,我又进了两次急救室,差点就真的见了阎王了,至此,我彻底绝了念头,没有再去打听你的消息,重新回到沈家,将沈家的生意做了起来,而现在,必要的准备都已经做好,就差一些细节不能出差错,而我和你见面之后,一忍再忍,最终却还是没忍住去找你。”
一根烟已经燃烧到了烟蒂,他终于将烟头按在烟灰缸里,扭头看我,“而这些,就是我过去的全部,你还想知道什么,都问吧。”
果然没有出乎我的所料,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一场秋雨一场凉,这场雨过后,温度大概又会降低几分。
可是这会儿,我却一点都不觉得冷,我原本以为自己听完他的所有解释,会很平静地接受,只是一个解答心中疑惑的作用。
可是如今心中却又一团火,想要找到一个突破口发泄,但是左突右突,却不得入门。
沈知行走到我面前,躬下身子,一张脸正对着在床上坐着的我。
他伸出手抬起我的下巴,脸逐渐靠近,我想躲开,却被他一只手固定了脑袋,我只盯着他漆黑的眼睛,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有两只手可以用。
他在我的嘴唇上印下轻轻一吻,抵着我的额头问我,“你还有什么想问的,错过了这个机会,我就不再解答了。”
他的吻落下的一瞬,我的脑袋轰的一下,心中的那团火终于找到了突破后,我现在需要一个对象,来发泄一些突然得知这么多消息之后心中的烦躁和焦虑,而这个吻如同外面的秋雨,恰到好处地将我心口的那个气球戳了一个孔,紧接着里面的情绪摧枯拉朽地全部释放。
我盯着他的嘴唇,同样低声回答,“现在我什么也不想问了,”我的手抚上他胸口的那个刀疤,略微停顿,围着那个疤画了一个圈,然后继续往下,划过他胸前的一个红点,他身上微微僵硬,我的手继续往下,已经到达了他身上那条短裤的边缘,突然被他抓住了手。
他声音已经带着微哑,“这种体力活,还是我来吧,你只用负责享受。”
说完,他托着我的臀部直接将我兜起来,然后随手将窗帘重新拉上,抱着我直接进了浴室……
而这个澡一直洗到了中午,直到睿睿饿了,没找到我,就找了保姆做饭,保姆来敲沈知行的门,问他有没有见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