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着抱着睿睿落荒而逃的冲动,咬着牙小声对小文说,“从现在开始,睿睿是你的儿子了!”
小文很无辜又很大声地“啊?”了一声,我咬着唇,尽量让自己的动作幅度小到后面的人看不到,指着睿睿稍稍提高了声音说,“他们如果问了,你就说睿睿是你儿子听到没有听到没有听到没有!”这个时候我根本不敢去看睿睿那双盯着我的大眼睛,好像在说我知道的,我什么都知道的……
小文还在瞪着眼睛,柳盈盈的声音已经到了背后,肩膀上被人很俏皮地轻轻拍了一下,紧接着柳盈盈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程小姐,真巧啊,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到你!”
我不知道小文有没有听懂我的意思,如今伸头缩头都是一刀,我索性大大方方地站起来和那对璧人打招呼。
我露出一脸的惊讶,笑着看着柳盈盈说,“真是巧啊,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碰到你,大明星还逛街?不怕被狗仔拍了?”
她看了一眼旁边的男人,脸上露出娇羞的表情,“知行已经同意公开了,所以就……”
“奥……”我露出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怪不得呢,如果好事近了,可一定要给我下请帖哈,到时候我一定去参加。”生活中我们人人都是演员,想要拼演技,谁不会呢?
柳盈盈嘴角笑容略浅,微微低着头说,“这个还有点早呢,以后再说吧。”
我也笑了笑没出声,从始至终没有把视线落在旁边那人的身上。
那天我以为是他是真的被我的眼泪感动了,但以现在的状况看来,谁是猎人谁掉进了谁的陷阱还不一定呢,那天沈知行那满脸痛苦的神色我还真是要当真了,可是如今人家挽着如花美眷耀武扬威地走到我面前来告诉我别自作多情,我都看出来你的把戏了!这特么真的是让人觉得很没面子的一件事!
小文从旁边挤过来,掏出笔和本子,很狗腿地凑到柳盈盈眼前说,“大明星,能给我签个名吗?我仰慕你很久了!”
我真想冲着小文翻白眼,但柳盈盈大概是经常碰到这种事,很自然随意地接过小文的笔和本子给她签了个名字,并叮嘱说:“小声点不要张扬啊,这次出来我掩饰得还是比较好的,每次出来引起骚动我也不愿意。”
小文点点头,“放心吧,我都懂!”
然后柳盈盈的视线终于转到一直在椅子上坐着不动的睿睿身上,而沈知行甚至在更早一步的时候,视线一直都是若有若无地往那个地方飘过去。
柳盈盈“咦——”了一声说,“这是你们两个谁的孩子啊?好可爱啊!有多大了?”
我感觉到沈知行有些逼人的视线落在我身上,我心口发紧,口干舌燥,四肢的指尖都紧张到有些木木的,抢在小文开口前说,“这是小文的儿子,她刚和丈夫离婚,孩子归她养,是不是很坚强很棒啊?哈哈……我都佩服她这样有勇气的选择,要我肯定做不到。”
柳盈盈也表示很佩服地说:“是啊,真是很坚强……”
我在心里默默地祈祷,为小文也为我自己,坚持过去就好,就这么一小会儿时间,小文你可千万别拆我的台子啊!
好在小文的脑神经没有粗到不可救药的地步,她看了我一眼,然后顺着我的话呵呵一笑说,“是啊,我想想也觉得很佩服我自己!”
我胸口刚想要松了一口气,柳盈盈突然又来了一句,“知行,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孩子看着有点眼熟啊?”
我特么……真是想骂娘,说实话,这两年我也已经察觉到了,睿睿随着年龄的增长,和他亲爸越来越像,尤其是眼睛和鼻子,只要熟悉的人一眼肯定会觉得相像。
我的小心脏都已经扑通扑通地快要突破胸膛了,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小文突然哈哈一笑说,“有吗?让我再仔细看看?好像还真的是呀,难道是因为这一大一小都是帅哥的缘故,一起帅出了新高度?这个说法大概比较有说服力吧?你说是不是沈先生?”
沈知行的视线一直都黏在睿睿的脸上,看得我心肝乱颤,真的是心惊胆战……
小文问他,他终于挪了挪视线,先在我脸上划过,然后看向小文说,“这样的说法确实比较有说服力。”
我巴不得这两人赶紧寒暄完了之后赶紧走人,小文却不知道突然抽什么风,又吐出一个表示惊奇的叹词,“不过话说回来,之前我只是觉得两个人有些像,现在近距离看沈总,我突然发现你和颖子的前夫长得还真是像啊!”
我抓住小文的手肘一把扯回来说,“小文你乱说什么呢?”
小文却像是被鬼上身了一样,掰开我手走到沈知行的面前,凑过去盯着他的脸猛瞧,我气急败坏地叫她的名字她也根本不理我。
大明星柳盈盈也有些惊慌失措,大概是搞不懂这疯女人到底是要干什么呢,有些紧张地说:“程小姐离婚了啊……不过这世界这么大,有一两个人长得相像也并不奇怪,是吧……”
我扶着额头,估计小文是发现问题了,有些明白小文到底是什么意思了,但是这么个公共场合又有外人在场,就算是真有什么大发现,她也不该这么鲁莽,一旦闹开双方都无法收场,更何况现在我还有那么多谜题未揭开,我本来准备按照我的计划按部就班地慢慢摸清真相,真不想壮志未酬身先死!
沈知行很是好脾气地站在原地让小文一次性看个够,等到她往后退了两步,还很是体贴地问了一句,“怎么样?看出什么了吗?”
小文冷笑了一声,“就算是一身的古龙水也压制不住身上的人渣味!”
我在后面一把将小文扯回来,有些恼怒地说,“行了钱小文!你刚才酒喝多了吧?你感情受挫回家自己疗伤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小文把我的手从她的袖子上揪下来,毫不留情地拆穿我的谎言,“刚才我喝的是咖啡和果汁,没喝酒精,我脑袋清醒得很,所以!现在!程颖你可以给我闭嘴了!”
我捏着跳动的太阳穴不知道该说什么,小文从沈知行看到柳盈盈,最后把视线落在我的身上,却只是斜着眼冷笑不已。
现场除了柳盈盈之外,我们三个都心照不宣,有些事情不用说出口就已经心知肚明了。
但这位不明所以的大明星,很是天真地试探着问沈知行,“知行,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沈知行的身份是公开亮明的,无论她如何想破头皮都猜不到事情的真相到底是如何,谁又能想到他多年前结婚又离婚现在还有了这么大一个儿子呢?更何况这个儿子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钱小文说,“行了,你们两位有悄悄话可以回家说了,我们有事儿就先走了,”她将现场搞得一团乱,搞得好像她才是那个被抛弃被辜负的女人一样,将人家大明星弄得一团雾水又满心的膈应,然后就这样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拉着睿睿头也不回地走出咖啡店。
我对着一脸懵逼的柳盈盈露出歉意一笑,拎着椅子上放着的大包小包就急急忙忙地赶出去。
上了车小文一路上连个屁也没有,路上我问她要去哪住她也不搭理我看,一直开到我家,我说,“既然你不说去哪,那就去我家怎么样?”
她依旧没回我话,拉开车门拎了两个袋子就下了车。
刚进了客厅,小文把手里的东西猛地摔到地上,扭头对着我吼道:“程颖你是不是就觉得我是个大傻逼?你随随便便两句话就能把我耍得团团转的那种?”
我松开睿睿,将扔在地上的东西都捡起来在沙发上摆好了,“我也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其实要说句公道话你也没问过我不是?”
我们两个重聚了两个多月,在一起吃过饭的经历却是屈指可数,小文整天又是大忙人,我要忙起来也是连轴转,根本没空停下来聚在一起吃饭瞎唠嗑,自然就不会有什么机会去说自己过去的失败经历。
而且我们这已经七八年没见面了,不管曾经如何亲密,再见总会有点生疏感,所以我不了解她的沈奕,她不知道我的林峥。
可是就算说了那又如何,这么多年已经过去了,彼此早已成了路人,曾经亲密无间的爱人如今变回陌生人,再将旧事挖出来不过是将自己的伤疤掀开了再撒点盐,没什么意义,我也并没有觉得我没跟小文说实话有什么不对的。
而沈知行今天重新出现并且带着柳盈盈一起出现压马路秀恩爱的行为,让我想到在CL做提案的那个洗手间里,我是如何傻逼地到几乎要相信他眼里的痛苦之色是真的,不过也也幸好只是几乎而已。
我说,“小文,事情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我是真的无所谓了,我知道你已经看出来了,没错沈知行就是林峥,但是那又能如何?”
小文呵呵一笑,“那又如何?颖子你的心也真是够大的,我这次为了采访CL的高管,他们沈家所有人的背景资料我都尽可能地摸得一清二楚,而对于他现在的身份背景我更是了解得仔仔细细,当年的穷小子摇身一变改名换姓变身钻石王老五?留学归来的海归精英?如今满载着意气风发以及曾经的优秀席卷而来,可是你自己呢?你现在看看你自己都剩下了一堆什么?离异、自闭儿子、痴呆老人、一家半死不活的公司,哪哪都是烂摊子,他说丢下过去就丢下过去?好啊,他现在是钻石王老五他是未婚,他将自己的履历洗白了就当做曾经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那你算什么?你之前嫁的人又是谁?你想过这些没有?”
我听着小文的字字箴言,低头去看睿睿,他就站成小小的一团靠着旁边的柜子一声不吭。
我说,“有些内情你不知道,甚至连我都没有弄清楚,所以我现在也无法跟你解释什么,如今我想要的就只是安安生生地盼着睿睿像个正常孩子一样长大了,盼着我爸能安安静静地度过晚年,盼着自己的公司能再发展大点,可以让自己有足够的能力给睿睿我力所能及的优渥生活,如今睿睿的治疗费,我爸的疗养费……这些哪一个不需要大笔大笔的钱?而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我和林峥离婚的时候已经闹得我伤筋挫骨两败俱伤,决定了要离婚就是为了以后成为陌路彼此不干涉,所以我又有什么理由去干预他现在以及以后会是什么样呢?如今我还能走到现在这一步,我已经阿米豆腐了。”
小文沉默了一会儿,说,“不说过去不过去的,就直说现在,你难道心里就甘心吗?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难道也不为孩子着想吗?再说了颖子,别把自己活得太累了,做女人就得有点做女人的样子。”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你别说我,你有把自己活成个女人了吗?你要真把自己活成个女人了,你会混到现在这个地步?像你说的这样,我曾经也不甘心过,可是那又能怎样呢?残酷的生活告诉你,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不分男女,有钱就是爷,我不想再做蒲草,你明白我的心意吗?至于睿睿……”我又看向孩子,“睿睿是聪明懂事的孩子,等他长大了,就会明白他妈的用心良苦。”
小文撇了下嘴,有些妥协地摊手说,“但愿吧,”她把自己买的新衣服挑出来说,“今晚我睡客房,话说回来,你这几年也确实没白拼,这个地段的房子让我再拼搏二十年也付不起首付。”
我扯了扯嘴角,没有告诉她这房子赵无恙还给我付了一半,不然她肯定又得愤青一阵子,做记者的都比较热血,而从刚才在咖啡厅中的表现来看,小文不仅情绪更加火爆,心思竟然也细腻了不少,估计这些年做记者整天干些捕风捉影的事情锻炼出来的。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小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给我留了字条说已经去蹲点去了,我笑着摇头,小文这样风风火火做事不想后果不顾其他的性格,恐怕就是导致她的婚姻走到尽头的原因。
我将纸条扔进垃圾桶里,正准备去打两碗豆浆出来,脚步刚挪开,脑子里冒出来一个念头。
我扭头盯着垃圾桶里的纸条,脑子里迅速转动,沈奕是在CL上班,而根据我的猜测,沈知行和沈奕两个人之间应该是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那只要沈知行在沈奕面前开口,他立马就能知道,小文就算真的有了儿子,也不可能会有睿睿这么大……
我急忙拨打小文的电话,不知为何她的手机却是一直占线,我只好给她留了短信说了一下大意,让她看到就给我回电话。
我送睿睿去康复中心,临走之前给他的老师看了小文的照片,千叮咛万嘱今天赵无恙有事肯定来不了,所以下午除了我和小文之外,其他任何人来接睿睿都坚决不允许。
我让老师再三保证了,心中祈祷着沈知行公务繁忙顾不上想这种小事儿,或者沈奕抽不开身根本就见不到沈知行的面,总之希望两人千万不要闲着没事儿凑到一起,或者就算凑到一起了也别闲着没事儿互相讨论对方的家事,一句话总结就是千万不要拆穿睿睿是小文儿子的这个谎言。
上午半天在公司都觉得心神不宁,小文电话依旧占线,一直到下午她才终于回过来电话。
那会儿我正在看贺菁菁给我送进来的广告语,我看是她的来电,急忙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来接起电话说:“小文我突然想起来个事儿,沈奕和沈知行是一个公司的,你说他会不会去问沈奕睿睿是不是你儿子啊?”
电话那头没有立刻回话,我将手机拿远了看了看屏幕,还是在通话中,我又喂了一声,那头终于接通,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语调低沉带有磁性,“是英睿的程总?”
我顿时觉得奇怪,再一次看了看屏幕,是小文的号没错啊,我说,“我是,请问你是捡到失主的手机了?”
那人沉沉地笑了一声,“我是顾止毅,钱记者现在在东郊废弃的停车场里,麻烦你来接她一下。”
我的注意力先是被他的名字给吸引了,我说,“顾止毅?君安国际?”
那人嗯了一声继续道,“对了,来的时候记得给带身衣服,钱记者估计会用得上。”
我一下子反应过来,有些激烈地猛地站起来,撞翻了背后的椅子和桌子上的一沓文件,也顾不上顾止毅加上君安国际这几个字代表什么,冲着电话就喊道,“姓顾的你把小文怎么了?我告诉你你要敢动她我跟你没完!”
顾止毅又笑了一下,我还没听清他又说了什么,手机突然被人从手里抽走,我扭头看到贺菁菁就站在我旁边,拿着我的手机凑到耳旁说了句,“是我。”
我皱眉看她,她对我勾了勾唇,比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不知道里面说了什么,她说,“对,你现在就把小文送到英睿楼下,我希望看到她毫发无损……是的……嗯……好的,谢谢。”
几句话之后,她挂断电话,将手机还给我,浅浅笑了一下说:“可以了,稍后程总您的朋友就会被送回来了,保证毫发无损。”
我看着这个一直以来文文气气白白净净的恬静女孩儿,突然就觉得这个世界搞不懂了,我这公司里还真是卧虎藏龙啊,随随便便一个小员工站出来,三两句话就把君安国际的老大给搞定了,我真是有点凌乱。
我咳了一下说,“菁菁,你怎么认识这位顾总的?”
她浅浅地勾了下唇,“之前的旧识,正好他欠我人情,就让他还了,其实这对他也没坏处,伤天害理的事情还是不干为好,所以程总你也别对我说什么客气话,真的只是举手之劳,我写的这些东西您先看,我晚会儿再过来。”
说完之后,她对我点点头就转身出去了,留我自己在慢慢纠结。
我将椅子扶起来,坐下来消化这个事实,过了一会儿拿起电话准备拨内线让姗姗把人事部的叫过来,但刚拨出去我又把电话放回去了,其实哪个人没个秘密呢,偶尔认识个厉害人物,也没什么吧……就像没人会想到我和沈知行曾经是夫妻……
我叹了口气,绕到我的桌子前面把地上的文件一张张捡起来。
扔回桌子上,我把自己摔进椅子里,等了不到半个小时,小文就推开了我办公室的门。
我急忙站起来走过去说,“你没事儿吧?顾止毅有没有把你怎么样了?”
她端起我桌子上放得凉白开灌了两口,坐在我的椅子上喘了口气才说,“说来也是奇怪了,落到那个土匪头子的手里我本来都已经绝望了,结果他不过是出去转了一圈,再回去的时候就让人把我给放了,甚至连相机都还给我了,所以这一趟下来除了损失了相机里一张卡一些照片外,其他也没什么,之前有人把顾止毅传得那么妖魔化也名不副实嘛!”
我说,“他没把你怎么样?”
小文奇怪地说:“他能把我怎么样?”
“那他让我给你送衣服干什么?”
“他还给你打电话了?让你去赎我还是怎么着?”
我说:“他就是打电话让我去接你,还说让我给你带件衣服过去,你是怎么得罪他了?”
小文说:“最近社里在跟踪一起洗黑钱的黑幕,我凭着直觉就摸到了君安国际,跟着他们的一辆车去了郊外,结果你也知道了……”
我戳了她一下,“你也真是不要命了!就你这样的性格,迟早要把自己给垫进去。”
这话题一岔开,小文也忘了跟我讨论为什么顾止毅肯放了她。
我交代她待会儿去给我接孩子,晚上快到点的时候就直接开车去了赵无恙的生日宴。
他这次贺寿不过是过整数小规模地请一些比较重要的客人,有私人的也有生意上来往的,但即便如此,去的人也不少,有些没接到请帖的也厚着脸皮不请自来。
我还想着趁着这个机会借着赵无恙的名头也能找点大公司打个交道什么的,只是我刚进到他的生日宴会上,嘴角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勾起来,双脚就被牢牢地钉在了原地。
我一双眼睛狠狠地盯着站在宴会中央举着酒杯,穿一条黑色露背长裙的那个女人,恨不得用眼神在她的身上烧出两个洞。
她似乎是觉察到我的视线,扭头对上我的瞬间,脸上的笑容也一下子褪尽。
我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吐出来三个字,“安晓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