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靠岸的船只并不打起号角,哲也的货船叫做木良丸,木良丸就安静地在小小码头下了沉重的铁锚。
江风一阵接着一阵里,一帮搬着货箱的水手走上跳板,跳板晃晃悠悠,将不常坐船的林婉彤吓得小心脏噗噗直跳。
她手里只擎了一根竹竿挑起的白旗,旗面随风招摇,可以见到并非全白,中央有用浓墨涂一个“卖”字。
跟在她身后的小红发说,挑旗子,是这个夜市的规矩,就相当于告诉地头蛇,他们是愿意支付场地费的生意人,所以不要找打手来闹事,只派个不起眼的账房先生来收钱即可。
果真走到集市里,她放眼所见的安稳摊位前都有白旗子昭示此意。
一切都安排妥当,林婉彤盘腿坐在放好的货箱上,无趣地看着小红发问哲也讨了点钱,然后送去给立在摊位另一头角落的长胡子男人,这人便是来收钱的账房先生。
他小心揣好碎银子,把大算盘往怀里一拨就拢了双手在袖口,不知怎么地朝林婉彤点点下巴,问起来:“那个姑娘卖不卖?”
小红发有点懵,赶紧跑回哲也身边,与他翻译一遍。
哲也听罢却是笑道:“不卖不卖,你去跟他说,多少钱都不卖。”
林婉彤也受了一惊,好在船老大开明,于是好奇问道:“为什么多少都不卖?”
“因为你是女人,我不能让女人受伤害。”哲也说这话虽有笑意,却也是够郑重。
“你不是喜欢男人吗?”她坐在高处,冲他肆意调侃。
哲也回答更加认真,面向她站直了身子说道:“男人女人都一样,都不该受到伤害。”
“伤害”两字在他口中反复被提,林婉彤察觉这人的过去应该挺不容易。
那头的账房先生被拒后仍不肯离去,执意要将林婉彤买走。
哲也在这头听得心烦,步到他面前恶狠狠地凶了一阵,当真将无理取闹的账房先生吓得抱头鼠窜。
得了胜的水手们又笑出声,林婉彤听着觉他们就是这夜里的江风,爽朗又清凉。
他们的生意不是很好,可能是因为从东洋带来的小玩意不及本地的那些实用。
直到天快黎明,夜市也要赶早收了,哲也拿着一个四方的木头盒子不断掂着里边不多的碎银。
虽然只来了一晚,林婉彤倒已将他们看做朋友一样亲切,这时候见到生意不好,也要跟着心忧起来。
然而同样令她不安的,还有从街市尽头雄赳赳气昂昂包围来的本地流氓。
原是那账房先生气不过,特地找了打手来教训他们。
哲也知道自己躲不过这一劫,呼号着聚集起一帮兄弟抄起家伙对战,而林婉彤则让小红发拽着往木良丸上跑。
双方一打起来就是天昏地暗,整个市场被他们搅得乱七八糟,瓶罐瓦砾碎了一地,连哲也做生意的货箱都被打破不少。
林婉彤跟着小红发跑到跳板上,没料到早有打手埋伏在此,麻袋一套,再一棍子下去,两人就被打晕在袋子里,不会动弹。
也不知道晕了有多久,当她醒时还未睁开眼,就闻到一股香味,这种味道似曾相识,就像,就像谌礼锦的寝宫里常用的。
“南二姑娘醒了?”尖锐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林婉彤猛一撑开眼皮,就瞧见坤文守在床边,而自己躺在整洁但是略显破旧的陌生房间里。
天还是亮着的,窗外的麻雀仔们一边扑棱着翅膀,一边不停地叽叽喳喳。
她揉揉酸疼的眼睛,又将坤文上下打量仔细,让这个老太监浑身不自在,也开始低头打量起自个儿来。
“南二姑娘这是在看什么?老奴衣服上可有哪里脏了破了?”他试探问道。
“不不不,我这不是在做梦吧?还是电视剧都这么神奇?”她自言自语着赶紧跳到地上,又围着他转了几圈。
坤文被她的奇怪举动惹笑,扬了扬拂尘,说道:“你别再看了,确实是老奴没错。大概你要问我为什么在这里吧?”
她嗯嗯两声,终于肯停下来听他细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