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摊开枯瘦的手掌，那团白芒静静地悬浮在他的手心上方。
“现在的人都不相信鬼神之说，然而事实上鬼是存在的，神，可能也存在。普通人的灵魂，也就是所谓的鬼，一般重量是21克，呈一小段波状。”他扬了扬手中的白芒，让雪花可以看清黄毛的灵魂。“不过，普通人的灵魂一旦脱离肉体就会很容易自动分解消散，除非那个人的灵魂异常强大，一般来说，死前处于极致痛苦之中心中充满怨念的人将会产生更强大的灵魂，足以存在数十年甚至上百年！”
白芒之中，一小段类似电波的曲线体以一种极快的频率疯狂的扭动着，雪花能够清晰直观地感受到曲线体所传递出来的恐惧、担忧以及求饶的信息。
老人却不为所动，他咧着嘴桀桀的笑着，露出一口与其年龄完全不符的银白尖牙，让人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农村里一些脸上爬满褐斑与皱纹的老人口中常用来吓唬小娃娃的青面夜叉。
“成为我的徒弟后，你除了学习强大的蛊术之外还要学会锻炼灵魂的法门，如果有朝一日你能够将波状的灵魂修炼得更加壮大，成为人形的‘元灵’的话，那么你就可以肉体毁坏而不灭，与世长存。你愿意吗？”他的声音充满特殊的磁性，能够诱发人内心深处的渴望。
“师傅，弟子愿意追随您，侍奉在您的左右。”雪花恭敬地低下头，毫不犹豫答道。
她其实早已想好，就算老头是骗子，自己也认了，她不想再作为一个拖油瓶拖累哥哥。
她犹豫了一下，迟疑地向老头说道：“师傅，你能不能抹去我哥哥和其他人中关于我的所有痕迹？”
“虽然有些麻烦，但既然是你第一次请求我，我会办到的。还有，我叫摩罗。”老头咧开嘴，露出一个丑陋的笑容，缓缓许诺。
时间已经过去多年，但是每一次回想起这段经历，她的心里还是像针扎一般痛苦，那些逝去的日常生活碎片如同一路蜿蜒生长的薜苈，细细密密爬满近乎麻木的心脏，令她难以呼吸。
这些年来，她跟随师傅学习邪恶的法术，手上沾满了罪恶的鲜血。她曾无数次在黑漆漆的夜晚被噩梦惊醒，她梦见那些被她杀死的人的无助而绝望的呼喊，怨毒而仇恨的惨叫。那些死在她手下的生命衣衫褴褛，浑身血污，他们有的失去了眼睛，有的失去了手臂，有的失去了腿，在地上毫无方向的爬着，**着。有些死死地抓着她的腿，开裂的指甲深深嵌入她的肉中……
她心有余悸地看一眼角落里培植鬼脸花的陶罐，里面封存着她师姐的尸体。曾经那样一个高挑妩媚的女人，皮肤嫩白，体态婀娜，此时却如婴儿大小，干枯腐朽。那是因一种特殊的药水浸泡而导致的身体缩小，她的灵魂也因为恶毒的诅咒而永世被锁在腐朽的身体中，成为了为鬼脸花源源不断提供营养的肥料。这个女人曾是她最亲密的姐姐，却又在她毫无戒备的情况下举起了屠刀，反而却意外被她杀死。
摩罗大师像培养蛊虫一样培养他的弟子，他交给他们强大的本领，又逼着他们互相残杀。只有在残酷无情的厮杀中活下来的弟子才有资格成为他真正的徒弟。
降头师是没有感情的。
明黄的烛火映在雪花眼底，似微微摇曳的风中残荷，阴森死寂。她是本应是没有感情的蛊女，然而为什么还总会在心底想起那个并不高大却仿佛能够遮挡一切风雨的身影呢。
出租屋内，王轩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双眼。
卫生间的雾气早已渐渐散开，莲蓬头中也没有热水喷出了，热气消散。王轩发现自己依旧赤身裸体地站着，身上的水已经沥干，不禁打了个寒战。
“雪花……”王轩明眸微眯，一双深不见底漆黑眸子里，似有什么奇异的情绪闪烁。
第二天。
一中位于敬亭山下，从校内的高楼遥遥远望，只见云雾缭绕，连绵的青色山峰在白雾中若隐若现，仿佛是隐匿在白色薄纱中的稀世翡翠，美丽静谧。若从楼上俯视，一排排碧绿的樟木有序地屹立着，花坛中是红白粉黄各色三色堇在淡淡的透明阳光下闪耀，似迷离的微笑。
王轩斜倚在一中高二教学楼五楼的回廊石柱处，定定地眺望着远处的敬亭山，目光流转，在他的右侧，夏青月一双皓腕轻轻搭在黑色的栏杆上，脸上的表情淡淡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阵微风吹来，夹杂着清新的空气轻撩过夏青月脸侧的鬓发，看起来是如此出尘飘逸、悠扬惬意，与昨夜诡异妖艳的蛊女形象大相径庭，判若两人。她偏过头朝着王轩道：“想起我了吗？”
王轩静默了几秒，轮廓分明的脸上笼罩着淡淡的光芒：“雪花……”
一缕笑意悄悄攀上夏青月黛色的眉梢，漾开了尖尖的眼角，勾起了樱桃粉红色的唇：“小时候，我给自己取名为雪花，你知道为什么吗。”
她语音低缓，似在梦呓。
“我只是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会突然离开？你去了哪里？我又为什么到现在才突然想起你？……请你告诉我，雪花，”王轩一连串冒出数个问题，目光灼灼地盯着少女。
夏青月并没有急着回答他的问题，依旧自顾自地说道：“雪花，孕于苍穹，葬于大地，云端之气凝结而成，冰清玉洁，同时也冰冷彻骨，也许注定要孤寂一世……我本来以为我也是如此，如一片寂寞的小小雪花在这污浊尘世间漂游，直至融成一滴水，化作一缕气，又重归天地间。”
她一双杏眼近在咫尺，映着金色的日光，熠熠生辉：“可是我没有想到，我遇见了你……哥哥……”
夏青月紧紧地抓着深黑色的栏杆，冰冷的触感透过她莹白的肌肤传递开来，然而她却感觉自己胸膛内那颗伤痕累累、满目疮痍的心脏中第一次有了温暖的感觉，全身的血液在变暖，在复苏。
其实此刻她的心中郁结着千言万语，然而当话语到达咽喉时却生生卡在喉咙里，没有办法吐露一个字。当命运的齿轮悄然转动，她亦无能为力，这些年的经历太过离奇，令人难以置信。她决定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和王轩把一切说清楚。
这么多年来，我没有一天不想你，思念，一直深埋心底。
在别人面前，我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可是在你面前，我将永远是你记忆中那个善良温顺的妹妹。
哥哥……
王轩朝着夏青月的方向踏一步，他缓缓伸出手，在夏青月头上轻轻摩挲着，就如同小时候那样，他的声线也因激动而颤抖：“是……是雪花……你终于回来了，雪花……”
夏青月一震，眼底有些涩，眼眶中泪花闪烁。她紧紧地握紧了双手，指甲因太过用力刺入了手心，脸上却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纵使相隔千山万水我也会努力来到你的身旁，纵使时光过去千年万年我也把你放在我的心房。
正因为心中有爱所以才离开你，当我回归时已经不再是需要生活在你羽翼之下的小女孩。有任何人敢欺辱你或欺辱我都将付出惨痛的代价！
林慕仙站在教室外的长廊上，扶着贴有白色瓷砖的墙壁上，不动声色地等待着那个人的归来。之前她亲眼那个人和王轩一起走出去，似乎是有什么话要讲。想到这里，她就感觉心里就好像有一只剧毒的黑蝎子在蛰自己，那种抑制不住的嫉妒与怨恨在她血液中蔓延。
那个该死的贱人真是会狐媚男人，就连她上次没有勾搭上的王轩今天也乖乖跟她走出去了。而且，她来历似乎也有些神秘，这个学期都快结束了才转学过来，没有任何人知道她的过去。美丽、温柔、讨人喜欢，全班的男生都被他迷惑了，难以自制。
林慕仙心中恨不得立刻撕裂那个女人，可是在外表上却不露出丝毫，她可以完美的掌控自己的情绪。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她心地善良、柔弱温婉，但是实际上她是一只披着美好外表的毒蜘蛛，总是影藏在黑暗中编织着谎言之网，等待着不幸撞上前来的猎物。
不一会儿，夏青月与王轩笑谈着并排走来，林慕仙脸上早已笑意盈盈地迎了上去，她装作很熟络的样子挽住了夏青月的胳膊，告诉她自己有话想单独和她说。王轩很奇怪的望了她一眼，便狐疑的走进教室里了。有时候，男人会主动给女人们留下一个单独说话的空间。
夏青月饶有兴致地望着来人噙满微笑的面庞，想看看她想耍什么花样。
林慕仙的嘴角勾起一丝完美的弧度，眸子里也全部是亲切与善意的神情，她开门见山道：“青月同学，我的名字叫林慕仙，我昨天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一见如故，所以想和你成为好姐妹，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