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7 启蒙(1 / 1)

这次为了给承兰看伤,穆轻眉专门寻了个由头,请了一向与她兄妹二人亲近的太医。

结果倒真如穆轻眉所料,说是已经大好了,也能拄着拐开始行走了。

众人心中都为这难得的起色高兴,想着承兰在府中这段时间,隔三差五就得延医问药,总算有了点起色,好歹以后轮椅是不用坐了。

一高兴,便免不了要在吃上下功夫——这是公主府一向习惯,或喜或悲,总要将一腔心思寄托到吃食上。

承兰是个能忍又吃过苦的人,在府里待了这么些时间,也被穆轻眉主仆几人带的,在吃食上有了几分兴趣。

穆轻眉对吃,是投入了“真情”的,今儿定下要吃古董羹,便也来了兴致,与府中人一块儿,择菜洗菜,当真是不亦乐乎。

众人为了承兰身体的好转而欢喜,承兰也放开了,一向无欲无求恬然淡定的人,此时也凑着热闹,帮忙摆盘。

到晚上,十几碟菜,几盘牛肉羊肉,并一鼎热腾腾的火锅边端上了桌。众人都知道承兰身体不便,因着公主的照顾,便也尊敬着他的意思,连半点辣椒都没敢加。

好在这也不会妨碍这难得的热闹。众人围坐圆桌,吃得畅快热闹,吃得酣畅淋漓。

许多事情笼罩在这热腾腾的尘世烟火里,便模糊得仿若不值一提,就好似此时的承兰,当真只是个借住公主府的清隽少年,此时的穆轻眉,也只是个不问世事的单纯少女。

承兰胃口到底有限,心情再好,吃了没一会儿也就饱了。

他便干脆给穆轻眉夹菜,把那些鲜嫩的肉,和煮得软和的山药地瓜都夹出来,放进穆轻眉的碟子里。

穆轻眉心安理得得受了,边吃边回以承兰娇憨的笑,倒是难得有了几分姑娘家独有的风采。

她一笑,承兰便也跟着笑,恨不得使劲揉揉她的脑袋,揉成一顶鸟窝。

气氛正好的时候,太子爷差人传话来了。

倒也不避讳,就这么当这众人说了:

“殿下,太子爷知道兰公子能行走了,特差奴才给公子送礼。”

那是把油纸伞,其上画着春景一幅,连绵的柳树如同女子缠绵的发,留人留不住。

来人显然并不欲破坏眼下的好气氛,和气道:“太子爷说,这伞上的画是昔日范先生画的,兰公子是聪慧之人,定能一眼看出来。他如今特特让宝,送给兰公子品鉴,以贺公子康健。”

这话说的好听,其中的意思却不加掩盖,借由这赠礼与画作,明摆地告诉承兰与穆轻眉:

太子爷早对承兰起了疑心,如今不查他,已是留了脸面,只劝承兰莫要得寸进尺,看清自己的身份;也劝穆轻眉万勿失了分寸,留下祸患。

旁人或许不懂,这被警醒的两人却是懂了。

承兰瞧着那名贵的伞,毕恭毕敬行礼,答:“承兰谢太子爷恩典。”

一时谁都吃不下饭了。

反倒是承兰,似乎早料到会有这一遭似的,出奇地淡然平静,还是一个劲地哄穆轻眉:“你一向爱吃,今儿好不容易大家聚在一块儿,还不多吃点?”

又问若云:“怎么饭桌上一壶酒都没有?”

“您身子不适合饮酒,公主怕酒壶上桌,勾得您忍不住。”

承兰便笑了,还是那般自如:“我不喝就是了,你们公主是个爱酒的,委屈了她做什么,你只管……”

“行了。”,穆轻眉当真是没什么胃口了,也知道自己与承兰的相处定然是逃不过兄长的眼去,她是宫里出来的人,其实比谁都清楚,这样留着承兰是有多任性又无理,只是她总是忍不住罢了。

承兰的话哽在了喉咙里,面上的适然也散了,边听穆轻眉道:“你们先吃,我与公子饱了,消消食去。”

她当真是到什么时候,都还记着保全承兰的面子。承兰无奈地笑笑,由着穆轻眉把他推出去,又听她问:“去我住处吗?”

“好啊……我很想去看看你的院子。”

穆轻眉便带着承兰往公主府西南角去,却见两盏灯下,门匾上的字中规中矩,内容却是“浪荡居”三字。

行进去,是一条曲折回廊,倒不像宫里的富丽堂皇,红墙金瓦的,穆轻眉院子里,半点夸张的装饰都没有。然而再细看,才发现回廊之上,处处雕着虫鱼鸟兽,低调却又精致。

回廊边,小竹林郁郁葱葱的,一片青葱,长势极好。像极了穆轻眉这个人,简约大气,却处处机巧。

推着承兰进了屋,穆轻眉习惯成自然要去摸他的膝盖,伸到一半的手却又僵硬地顿住。

他们的身份,不给他们更进一步的权利。

承兰对着穆轻眉的时候,总是没什么脾气的,瞧见穆轻眉收回的手,便自己道:“没事,不冷。”

穆轻眉“嗯”了一声,却还是将火炉移到承兰身边,顺手夹了点炭火;又给他倒了杯肉桂浆,拿了手炉放在承兰膝上。

这位少时从战火中一路走来的公主,似乎从来没完全学会心安理得接受旁人的供奉,反倒多出了几分泛滥的悲悯之心与温柔随和。别人被她照顾着,只觉得惶恐又局促,更有甚者,如承兰这样的,还要多出几分肮脏不堪的心思;唯独她自己,反倒从不觉得有什么。

两个人心里明镜一般,都知道再亲近,又要惹出祸事;也明白但凡承兰行走不成问题了,穆轻眉便再寻不到由头留他。

如今太子只是敦促警戒,是因为穆轻眉是他的同胞妹子,总是不免要纵着。

然而他们纵使心里清楚,却还是珍惜着这点难得的温馨,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小心翼翼维持着一触即破的和谐。

昏黄的灯光缱绻怜悯地照着这两个隔开距离的人,却打下一对亲密无间的影子。

这样的寂静,这样的安然,让穆轻眉小心谨慎的心思也放松了,不由提起了过去:“其实我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

然而话说到这儿,穆轻眉哽住了。还能说什么呢?说喜欢便喜欢的年岁终究是离她而去了,到如今,情爱一事已经太过昂贵,早容不得她想也不想便投身其中。

“嗯?”,见穆轻眉的话戛然而止,承兰便问:“那时怎么了?”

“那时我正值逝母,守丧宫中,不得外出。你随父兄进宫,却不曾跟着拜见圣上,反一路闲逛到宫墙上。”,穆轻眉坐在承兰身边,将探寻的目光瞧向他。

承兰仔细想想,记起来那时自己的身份已经被人怀疑,心里想的都是如何能逃过一劫。他那日思绪乱成一团,信步行来,到了东南角的城墙边,谁成想却看到了坐在城墙上的穆轻眉。

小姑娘那时候才十四五岁,本是最该灵动活泼的年纪,却照规矩穿着一身粗麻丧服。她低着头看城墙下空茫茫的黑暗阴冷,专注地像是要把自己也祭奠进去。

跟着承家到了京城的这两年,承兰忍不住嫉妒穆轻眉,嫉妒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

他过去总是瞧见穆轻眉便难受,因他们有着相似的出身,本都是锦衣玉食长大的,谁知承兰却遭了变故,在穆轻眉的这个年龄,烂泥一样地活着;可穆轻眉倒好,母亲小心翼翼地护着,父亲千般娇宠地纵着,小霸王一样,成日嬉笑胡闹。

可如今瞧见姑娘终于有朝一日真的安静了,承兰却觉得难受起来,直怕她一翻身跳下去,既不敢向前惊了她,又不能当真一走了之,只好一步一步轻声挪到穆轻眉身边,清了清嗓子,装作没事人一般,看着月亮装模作样道:“殿下也来这儿看月亮?”

似乎没想到还会有人这时候来这儿,穆轻眉一惊,猛地转头,语气肃穆又冷冽:“谁准你上来的?!滚下去!”,可等见到是承兰,却又后悔自己的反应太过于敏感了,只好局促地咬唇,垂眸嗫嚅道:“兰公子,我不知道是你。”,只是不大好意思道歉。

听说先后故去,穆轻眉离了学堂,在后宫学习,新皇后把该有的教养嬷嬷都给她安排得齐全,琴棋书画、乐舞茶艺,样样不缺。听说足足有十几个嬷嬷并女先生。

只是她过去跟着母亲、师傅学剑练舞;又酷爱马术;爱吃宫外头形形色色的小零嘴;爱往人多热闹的地方钻,如今是都不能够了。

与她关系好的少年少女们都说她如今处境不大好,承兰以前还不信,可如今不过半年多不见,她却仿若变了个人,过去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太阳,现在却活像一只刺猬,把一身的刺对准所有人,才终于信了。他很是温润地笑笑,神经却随时紧绷着,就怕穆轻眉一个想不开真翻身下去,随口扯了个话题:“你不冷吗?”

其实还在学堂时,他们从不曾这样聊过天,若放在过去,穆轻眉一定会很高兴,小喜鹊一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可她现在只是摇摇头,显见是没有说话的兴致。

承兰难得的局促,虽还装模作样盯着那一轮又笨重又呆傻的圆月亮,注意力却全放在了身边坐在城墙上的姑娘身上,明知道她没什么兴趣,还死缠烂打地说:“我迷路了,你能带我出宫去吗?”

这理由真是蹩脚又生硬,穆轻眉诧异地抬眼看他,答:“沿着宫墙向东走就是。”

“我分不清东南西北。”,承兰大言不惭继续盯着月亮,装模作样背着双手,只是仍旧不敢看穆轻眉的眼睛。

“你下去,往左走便是。”

“等我下去以后就分不清左右了。”,似乎为了证明自己是在实话实说,承兰眨巴眨巴眼睛,很是真挚地看着穆轻眉。

大抵是承兰的死皮赖脸终于打动了穆轻眉,姑娘叹了口气,从城墙上爬下来,无奈道:“跟我走吧。”

城墙的楼梯一级一级向下延伸,穆轻眉低着头,看着前面的白衣少年飘扬的衣摆上,银丝线绣的兰花在月光下隐约可见,星星一样忽闪,沉寂了半年多的心忽然就热起来几分:“宫墙外有只大狼狗。”

“啊?”,承兰下楼梯下到一半,没反应过来,回过身诧异地看穆轻眉,姑娘正低头走路,猛地停下来,差点撞在承兰身上。她声音清清冷冷的,解释:“那只大狼狗很聪明,见着我还会摇尾巴。只是我出不去。”

原来她是想看那只狗!刚刚承兰光顾着抬头望月装傻,反倒没注意到城墙下头还有只大狼狗,两个人对视了半晌,竟然有了默契,又跑回了上头,趴在城墙专心致志看起狗。

那大狼狗原来还有个老相好,那相好不知从哪儿跑出来,两狗便熟门熟路打闹起来。两个人看得认真,不忘聊起天,穆轻眉问承兰:“你怎么这时候进宫?”

“不知道,父亲大人好像有急事。”,承兰胡扯,并不告诉穆轻眉实际情况。

承兰这人向来不习惯与人肢体接触,见到生人还会有几分夸张的戒备,全靠平日大气雅正的言谈举止压着,穆轻眉心里清楚,就也不问他为什么不一起拜见圣上。

“我刚刚还以为你要跳下去。”

“怎么会?”,穆轻眉抬头看承兰,她还没开始长个,少年却正是蹭蹭蹭个子直往上窜的年龄,仰脖子都酸得很:“人世越难,我便越得活下去啊,自尽什么的,未免太脆弱了点。”

两声不太对劲儿的狗叫声从下面传来,两人好奇地又探出头去看,却见两只狗正交叠在一起起起伏伏。

“他们在干嘛?”

“这个……”,承兰不知道说什么好,却见穆轻眉已经红了脸,显然是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局促得猛地转过身来,对着承兰发脾气:“你不许看!”

承兰觉得好笑,在当时命悬一线的境况中,竟然还有心思逗穆轻眉:“他们在干嘛?”

记忆从那两条大狼狗的启蒙课那儿收回来,承兰感慨万千,深深叹了口气,满脸无奈沧桑。穆轻眉以为他是在回忆昔日年少,不由也多了几分怅然。

却听承兰仿若回到了少年时分,又成了那副不以为意、没心没肺地模样,感慨:“白衣服一点也不耐脏,洗起来又麻烦,为了摆谱还得穿那些名贵布料,我那时候怎么非要天天穿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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