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片龙鳞(十六)
在京中过了个年,玲珑跟薛夙就又要走了,如今齐钰跟纪氏算是看明白了,谁也管不了这俩,饶他们再如何不舍得,玲珑当着面软话说了一大堆,等过了元宵人就又走了。你说这明明是把薛夙给娶回来的,怎么就闹成一年才能见女儿一面呢?
好在纪氏还有其他烦恼,比如说两个儿子有样学样也不肯成亲,愣是说没找到心仪的姑娘,还扬言若是找不到就打一辈子光棍,薛太傅都能在一把年纪找到他们家穗穗这样的小娇妻,凭什么他们就不能?真爱还分年龄的吗?
兄弟俩都不信自己的运气能比薛太傅还差。
久而久之,纪氏也不想说他们了,横竖说了也没用,反倒把自己气得心口疼,儿孙自有儿孙福,她就要看看这俩倒霉儿子能寻到什么样的好姑娘当意中人!
一大早,玲珑蜷缩在温暖的被窝不想爬起来,跟往日不同,今日没有宽阔的怀抱贴着她。她躺着揉了揉眼睛,拿手四处胡乱摸索,平时睡着薛夙的地方空荡荡一片,玲珑勉强撑开一只眼皮去看,薛夙果然没在床上。
别看这人做太傅时一丝不苟从不迟到,其实生了一副懒骨头,能躺就不坐,能坐就不站,能站就不走,尤其是这种寒风飘雪的天气,虽然年已过了,可这几天外面还飘着雪,这家伙居然会这么早就从床上爬起来?按照他的性格应该恨不得贴在床上不动才是。
更何况她都没起。
玲珑在暖烘烘的被窝翻了个身,抱着被子的一角打算再眯一会儿,谁知却有一双手悄无声息地摸了进来,在她滑嫩的腰肢上揩油。那手很温暖,摸着有点痒,但更多的是舒服。“干什么呀。”
“穗穗,起来吧?”
薛夙都已经穿戴妥当,玲珑眯起眼睛打量了他一下,问:“你要出门?”
薛夙纠正道:“不是我要出门,是我们要出门。”
“不要。”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外面下雪好冷,我不想出去。”
“真的不去吗?”
“真的。”
闻言,薛夙遗憾地叹息:“今日有好戏可以看,我还以为穗穗会感兴趣。也罢,既然穗穗不想去,那我一个人去好了,到时候若是魏夫人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我也好及时出手免得闹出人命。不管怎么说,还是要维持魏大学士的脸面,毕竟我也与他同朝为官过,还算有几分交情。”
接下来他的小郡主就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屋内很暖和,她昨晚在他怀里睡觉时没穿什么,这会儿露出痕迹斑斑的藕臂香肩,愣是叫薛夙觉得就留在家中你侬我侬也不错。他取过床头叠好的新衣,从肚兜到外衫一件一件服侍小妻子穿上,玲珑乖巧地伸手蹬腿,穿戴好后又梳妆洗漱,两人吃了些早膳,薛夙把玲珑从里到外包裹的严严实实,兜帽一戴上,连半张小脸都露不出来,这才抱她上了马。
他们两人在外游玩时大多时候是坐马车,身边总会带一个小厮一个婢女伺候,但也经常骑马,玲珑坐在薛夙身前,两只小手紧紧搂住他的腰,脸蛋也埋进他怀里,薛夙掀起自己的大氅将她裹到怀里,不让寒风吹到她娇嫩的小脸蛋。“穗穗,坐稳了。”
玲珑嗯了一声,薛夙策马扬鞭,大概半柱香左右,最后停在一户人家门前。
薛夙伸手再将小郡主抱下马,进了这户人家的二楼靠街边的厢房,桌上已经备好了零嘴跟热腾腾的茶水,玲珑好奇地往外看:“这里有什么特别吗?”
薛夙却卖关子,点了点她粉嫩的鼻尖:“你很快就知道了。”
他说的很快,还真的很快,玲珑也就吃了第二块豌豆酥,就瞧见不远处一辆马车驶来,马车四周还跟着气势汹汹手拿棍棒的家丁,到了他们对面的那户人家,二话不说就开始砸。
紧接着马车上下来一个中年美妇,仔细一瞧,不是魏夫人又是谁?只是此刻她面上再也没了平日里的笑容,冷硬至极,恶狠狠地盯着那扇朱红色的大门。家丁们很快将门破坏,里头的人也闻声而来,玲珑哇的惊叹:“这刚过年就到外室这儿来,可见魏大学士对外室才是真爱。”
下头魏夫人已经哭了,哭得无比伤心,魏大学士却将外貌柔弱美丽的外室护在身后,同样被他保护的还有三个少年两个少女,依稀可见少年眉眼间与魏大学士的相似,两个少女则像极了那位如夫人,他们站在一起俨然便是一家子,反倒让魏夫人像是外人了。
玲珑都想给魏夫人点根蜡。
她突然想起什么:“魏夫人怎么知道的?”
薛夙慢悠悠地看了她一眼,玲珑觉得这厮的笑容都是黑的,只见薛夙轻笑:“穗穗,你又同我演,她怎么知道的,你最清楚了。”
玲珑吐吐舌头表示自己挺无辜的,她就是叫人“无意中”说漏嘴给小魏夫人,不曾想小魏夫人虽然表面端庄贤惠,心里却怨怼婆母,否则也不会处心积虑再把这个消息告知魏夫人。当然,薛夙也插了一手,他自是知道谁在背后放出的流言,小郡主他喜欢得紧,他在小郡主面前都卑躬屈膝的伺候着,旁人凭什么说她不好?
哪怕一句也不成。
因此他就帮玲珑添了把火,还偏偏挑在这大过年的日子。魏大学士这事儿闹出去,皇帝必然会觉得他治家不严,罚了魏大学士,自然就教训魏家,小魏夫人怕是要有很长一段时间耽于家事,没工夫再去端着架子嚼舌头了。
要不是盯梢的下人来禀报说大学士府有了动静,薛夙也不会特地挑在这样的日子里起这么早,在被窝里跟小郡主抱抱睡不好么?谁乐意在这天气出门,那必须是得有好戏瞧才成。
外头吵闹不休,养尊处优夫妻和睦儿子孝顺的魏夫人何时受过这天大的委屈,对她来说最可怕的不是隐瞒,而是事发后丈夫对那外室下意识的维护,这些年的恩爱难不成都是假的?她抛去了贵妇人的面子,也失去了风度与端庄,面部扭曲用尖利的声音喊着:“我决不允许她进府!”
魏大学士在一开始的惊讶后很淡然,他养了外室这么多年,没感情是不可能的,干脆就趁东窗事发与妻子摊牌,外室跟子女他都是要接回去的,但是他会保证魏坤的地位绝不会有改变。
魏夫人不敢置信这是与自己恩爱多年的夫君。
魏大学士到底是爱面子的文人,大街上拉拉扯扯,在门口就闹的不可开交,他心中就觉得魏夫人不懂事。眼下见她面目狰狞声音可怖,更是觉得外室惹人怜爱,他不耐烦道:“单坤儿你便给他安排了数个通房妾侍,人人都要多子多福,这些年你未曾再有孕,我却想儿女绕膝。你对儿媳妇说的那些,怎么你自己做不到不成?”
魏夫人向来如此。她喜欢让自己儿子三妻四妾,在外头也爱宣扬男子多情,可一旦有人问她家老爷,她便假装为难实则炫耀,我家老爷不肯,我家老爷说有我便足够——这话不知多少夫君纳妾的夫人们听过,可见此后她会如何沦为京中笑柄。
玲珑一边笑一边吃,薛夙殷勤地为她倒茶顺便表忠心:“我可不会跟他们一样。”
玲珑就拿眼睛瞥他:“若是你跟他们一样了又如何?”
薛夙道:“那不用夫人说,我便自宫。”
能发出这样的毒誓,玲珑顿时就信了,感动:“你真香。”
虽然薛郡马没搞懂他表忠心跟他香不香有什么关系,但还是回了一句:“不,你更香。”
两人坐在二楼欣赏完整幕好戏,魏夫人听到丈夫那样说,宛如疯了就命人上去把外室打死,直把魏大学士恼的甩了她一耳光,怒喝:“你在发什么疯!成何体统!世间男子谁不想三妻四妾,这些年的风光你还不够!”
而她却无怨无悔无名无分跟了他十几年!他早欠她一个名分,欠他们的孩子一个光明正大了!
魏夫人被这一耳光打得浑浑噩噩,没有了主见,她眼睁睁看着魏大学士直接把外室及其子女带上了马车回府,临去前对她拂袖:“原本想过了年再与你说,如今见你这般,我也不与你废话,今日我便带他们回去入了族谱。”
说着,竟是再没看她一眼。
魏夫人六神无主,惟独期盼儿子儿媳给自己做主,儿媳却劝她贤惠大度,言辞恳切,让魏夫人无话可说。至于魏坤……那就更理所当然了,谁不想纳妾?娘你都给我纳了那么多妾,爹这么多年就喜欢这么一个女人,你就不能大度一些?
是啊,妒妇的嘴脸,可太难看了。
竟是惟独那离经叛道的小郡主,宠爱满身,独得有情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