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甲士终于察觉到气氛不对了,赫然想到什么之后,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猛然回过头来,正看到一双带着怒火的眼睛,当即吓得半跪在地上。X
“将军!”他颤抖着声音说道。
秦玉往前走上一步,抬腿踢在了他胸膛上,将他踢得倒飞出去,摔到了龙血树下,而后小声训斥道:“出发之前,君王如何吩咐的,你们可还曾记得?”
“属下该死!”那甲士顾不得满嘴鲜血如涌,从地上爬起来后,重重的磕头在地。
秦玉不再说话,冷哼一声后往军营之中走去。
入夜,雨后风声渐渐停歇下来。营地上燃起了火堆,白天被浇透了衣裳的甲士,站到了火堆旁边,看着红艳火舌温柔摇动腰肢,将他们身上的湿气渐渐的带离身体。出征在外,灵气随时准备用来应付突发.情况,不敢浪费到烘烤衣甲这类小事上,所以才会生火,更何况要做些吃喝,否则连这火堆都会省掉了。
靠近火堆最南边,秦玉和那名甲士正坐着。
白日里这名甲士被秦玉修理得够惨,可终究也只是踢了一脚也就作罢了。那时候他顾忌到将军的怒气,卑躬屈膝到极点,此时在红火温暖的火堆边上,心情已经缓和了许多,小声开口问道:“将军,你说公主真会某天突然想起什么吗?”
秦玉回头瞪了他一眼,而后叹息道:“神识之海都已经颠覆了,又如何能想起什么来呢?若不是君王替大家舍命剥离神识之海中的痛苦,我们在这个世界怕也难以接受那天地亲人皆灭的痛苦。”
他知道的事情远比身边这些甲士要多。不过这些甲士都知道自己的来处,平日也在议论,自己的前生到底是什么个情况,还是依然如现在都是个身穿甲衣,不畏死亡的幽林卫。
可不管如何,他们却在闲谈中知道,大家都在做着同样的梦。在梦里,漫天大火从天而降,将一切都烧成了虚无。
甲士轻声再问:“将军,我们真的要去忘川?大家都在说那边有些不对劲,可能会有大麻烦。”
秦玉拿着根树枝拨弄着火堆里用树叶裹着的馒头,听着这话抬头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摇了摇头,看着四周没有甲士注意到这边,才小声说道:“你这张嘴就是不牢实,我们不怕麻烦,怕的是没有麻烦,因为这样才是最大的麻烦。”
而后他望着甲士那张看似木讷老实的脸,叹息说道:“说起来我们的运气也真是不好。日夜赶路才到凉州,却被唐七那个小子带兵先灭了姑苏叶尘。这也就罢了,十丈鲲池水竟然被掀了个底朝天。没有了水,也就没有了直通忘川底部的水道。”
鲲池与忘川相通不假,可若是没有湖水压制,鲲池底部的火山热气涌进通道后,那石壁就会散发出朦胧黑紫烟气。那烟气带着甜香,第一口令人精神愉悦,第二口几乎忘记自我,第三口下去人就晕掉了,而后无药可解很快就会面临死亡。
甲士苦笑着回答道:“现在那些身穿黑甲的家伙也往忘川而去……”
“莫非他们已经知道了忘川的秘密,姑苏云弑父也不过是受到了唐七的挑拨。却没有想到,一番恶斗之下,竟然被他给毁掉了通往忘川的安全道路。而后只得像我们一样穿过草原前往忘川,而且还使了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计策,反而让我们成了血祭的引子?”
秦玉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家伙,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你不该入这幽林卫,该留在宫中给君王编些戏儿消遣解闷。”
“我真的可以?”那甲士也是瞪大了眼睛,十分意外的问道。
秦玉不再理会他,从火堆里掏出两个树叶已经完全烤焦的馒头,然后分了一个给他,自己拔出腰上匕首,插中剩下一个后,拿在手里小心撕掉了外表的树叶,这才嗅着甜香的气息开始吃了起来,一边含混不清的说道:“你迟早有天得死在你那张嘴上。”
甲士拍着脚下的馒头,在左右手交换着以降低温度,而后小心撕开了,又突然抬头想要给秦玉说些什么,却终于是没有开口。
他这些日子来也在一直做梦,夜夜都梦到大火从天而降,看着自己的所有都被点燃,然后飞灰湮灭。
所以今天他说起雨笙的时候,心情其实十分的复杂。别的甲士也许并不会如此,也不过是因为他们未曾这般频繁的梦到过往。可频繁这般做梦的甲士,最终多是精神错乱癫狂,无奈被送入魔王殿中的舍神池,再度剥离神识之海。
剥离神识可以忆起所有的一切,可也会承受前世数十倍的精神痛苦。而最令人绝望的地方在于,当你想起一切的时候,却赫然发现自己被禁锢在舍神池中,难以拒绝神识被再次清洗的结果。
等再度清洗了神识之后,人也会变得呆板。
甲士也怀疑自己遭受过多次剥离神识之海,否则怎么会老觉得自己比同袍慢上半拍呢。现在又是这般频繁做梦,怕是又要进入舍神池了。等从那池子里出来之后,自己再上战场,恐怕就只能等死了。
不过这些话他也只能放在心中,要知道现在这人烟寥寥的草原上,地底也藏满了夜夜哭泣的白骨。若真惹恼了将军,他可不会理会是否同袍,但是乱军心一条罪名,就能给这片土地再添上具骷髅了。
远处传来了声响,负责夜守的甲士扭过头去,然后外围的轻骑已经纵马冲锋过去。
甲士看了眼那处,为了安全起见,他拉住了已经起身的秦玉,轻声说道:“将军,你还是留在这里吧。让属下去看看就好。”
秦玉还是站起身来,说道:“此去忘川,你我都不重要。”而后,他大踏步往声音来处走了过去,准备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火堆附近的甲士们也都站起身来,知道他这话的意思。
他们都不重要,重要的人正在帐篷之中,白皙的手臂支撑着脑袋在寻思,为何怎么觉得认识那个姓唐的公子。
那名甲士果然是傻了般,愣了片刻之后才将手中啃了大半的馒头扔进火堆,然后用袖口擦掉嘴边沾着的碎末,小声嘀咕道:“死就死了吧,也好比日夜梦到那个唐家公子好。真喜欢上男人了,怕是要被兄弟们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