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灵者互通消息可以采用剑诀,方便快捷还能保证路途之上不被人拦截,毕竟其内含有的魂脉纹理,若非事先知晓,根本无法解开。X而普通人就只有通过寻常书信来传递消息了。
当然,正式文书依然无法用剑诀来代替。不管剑诀如何方便,它本质上就是一缕灵气而已。绢纸做成的正式文书可以保存下来,加上特殊的符箓加持,让造假更是困难,更在某些场合里可以用作证据。
因为这个原因,朝堂与军中,重要事情一概用宣城绢纸做的文书来记录传递。
唐伯对这个并不是十分在意,毕竟在大战之中,这样传递消息实在太慢了,哪怕是用专修身法魂技的军士来传递。可他也没有反对,因为要维护这样的驿站系统,所需人力不菲。正在苦恼北军老将士安顿的他,在太师提出之后,当场略微合计了下就同意了。
郭汜就是在那一年退出了北军,回到了故土,当了个驿站官差。记得离开在武曲城与年轻同袍告别的时候,这个在征楚大战中被削断三根手指也没皱眉头的老军士第一次哭了,两行浊泪,洒在了寒风之中。
回乡之后,他娶妻生子,从来不对人提沙场之上那些英雄事情,只在有人说秦王不是的时候,默默提起板凳,照着那人后脑门砸过去。
次数多了之后,同乡们都知道了北军那忠字到底是写在心里,还是说在口中。
能安稳回到故乡的人并不多,更不要说像他这般还能娶个妻的了,虽然那老婆子长得并不好,可在寒冬时候有人暖暖被窝,那也是很多老男人羡慕的事情。但毕竟还是年岁大了,想要个儿子的愿望一直没能实现,折腾了两三年之后,他也认了命。
驿站里有个十八岁的小伙子,本是个孤儿,乡里保长见其可怜,就求郭汜给要了个驿站差役的苦活儿,好让他能活下去。
这小伙子本性不错,从小吃百家饭长大,早忘记了自己的本名,加上嘴又甜,哄得郭汜那老婆子天天小郭小郭的叫个不停。日子长了之后,郭汜也就把他当成了儿子,过十八岁那天让他磕头敬了茶。
有了白得的儿子后,郭汜将驿站的事情就大部分交了出去,平日阳光好的时候,就在院子的木葡藤下摆上叠花生,配些烧酒,边喝边与那些路过的客人们聊天,最爱听些北军的事情。等到小郭忙完的时候,老家伙已经喝得烂醉,满眼通红的盯着院中石板地面。
等他上前去后,郭汜就会拉着他的手,开始没完没了的说起诸国大战是何等壮丽与惊魂,说到唐伯的时候,更是连拍着胸脯,嚎道:“若是还能年轻二十岁,老子还跟着秦王干!”
邻居们都说,郭汜早就死了,魂魄丢在了不知哪场战役中,跟着那些战死同袍去了黄泉,回来的不过就是个空无灵魂的躯体。只有在酒后,残存的神识才会苏醒,记起那些事情。
小郭觉得这根本就是扯淡,父亲不过是因为数十年军旅生涯,早已经学会了闭嘴而已。至于酒后,不过是害怕忘记了那些同袍而已。
小人物的最大悲哀,不过如此。不管年轻时候参与了何种大事,可能被世人记住的,始终就是那些头面人物。人死了,那些事情也就散了,无人记得。
可郭汜肯定不会后悔,谁都知道。
离开武曲城那日,他以为就是诀别,此生再难见到同袍了。可十数年之前,他还是见到了一个,还是同袍里最挂记的那位。
那日细雨飘扬,浇在前两日落下的厚实雪花上,溶出些细小窟窿的同时,也带来了彻骨的寒冷。驿站一连忙碌了十几日,都是南边青篱所产的上好香炭,由禁卫压着途经驿站送到秦城。
小郭早已经挑起了重担,不停轴得两日不休,那双眼睛红得比他老子还吓人。这些香炭颇为贵重,小小两竹箱就得百两圆银,若是出了差池,他父子白忙活一年倒是算了,怕是还少不了两顿板子。
越是小心越是出错,也怪他连日无法休息,帮着差役抗箱子的时候,手上发*了两箱在地上。纯白的香炭落得满地都是,沾上雪水之后,立即就变黑了。
这种青篱香炭皆是十年生的白幽檀经过文火细细煅烧而来,点起来无烟无尘,满屋子都有淡淡馨香。可这东西就是不能沾水,被水沾染之后,就再难以点燃了。现在落到了雪地里,这两箱子肯定就废掉了。
小郭当时就傻住了,盯着渐渐变成墨色的香炭不知所措。
郭汜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知道这时候必须得站出来,否则自家小子可就麻烦了。
他走上前去,抬手就给了小郭一巴掌,然后再一脚踢翻在雪地里。虽然年迈了,可他的力气依然不见少。
小郭倒栽进了两尺厚的雪地里,听到了父亲的骂声。“你个混账东西,不知道这是贡品么?翻了两箱,我看你这两年都不要吃饭了!我这个北军老头子,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个混账来当儿子!”
这话带着十足的暗示。点出了香炭的价值,说了要赔,更说了自己就是北军旧人,想让负责押送的禁卫能手下留情。
负责押送的禁卫统领,在旁边冷笑站着,等他说完之后,喝道:“来人,将这名差役押下。”
“将军,手下留情啊。”见这情况,郭汜立即明白,对方是不想轻易饶了小郭。“孩子还小,又不是修灵者,一顿板子下去,恐怕就废掉了。”
这种责罚手段,都是以厚实木杖打后背,若是认识行刑之人,让他们留点手倒是好说,否则断几个肋骨那是常事,严重的脊梁折断,这辈子也就难以再站立了。
却不曾想那禁卫统领看也不看他,冷笑着道:“看来你白入北军那么多年了。”而后对属下军士下令道:“推出去,砍了!”
“将军,为何?”哪怕地位差得太多,郭汜还是当场提出了异议,毕竟那要被杀掉的,可是最孝顺的义子。
禁卫统领冷冷回答道:“这两箱子香炭,乃是皇后家人亲自煅烧而成,特意嘱咐要小心送进宫里。别说杀这么个不在籍的差役了,就是灭了你全族,也在情理之中。”
说话之间,小郭就已经被押到了驿站门外。他自知将死难逃,却硬是咬牙没落下半滴眼泪,对父亲说道:“老头子,这两年我挣的银子都没花,都在瓷枕里了,你取出来去买了早瞧上的那口桐木棺材吧。下辈子,我当你的亲儿子。”
郭汜第二次落了泪,老泪纵横。
眼看刀子就要落下了,官道上却有数百黑甲如狂风而至,也让准备行刑的禁卫迟疑了。就这么迟疑的瞬间,黑甲里端坐得将军走了上前,抽刀就将下令杀人的禁卫统领给砍了。而后,更是大声对剩下的人,以及在场的地方官僚喝道:“老子唐伯的人,也是你们能杀能碰的?再有下次,本王连你全家都杀个干净。”
说完之后,带着黑甲往秦城而去,留下了在地上重重磕头的郭汜,以及尚且没反应过来的其它人等。
这不过就是唐伯这辈子干过无数事中极小的一件,却是郭汜念念不忘的最大宗事情。
当然,也有人说,就是那一年之后,皇后就渐渐失宠,而后秦王唐伯牵线,让赵付信将自家大女儿送进了宫里。
其后唐伯肃天下宗门,铁骑惊云罗。大军开到凉州之时,与姑苏家并八十大小宗门对峙,开战在即有圣意从京城而来,驿卒快马到驿站的时候,只说了圣旨送秦王几字就晕死了过去。
小郭听到秦王两字,耳朵立即就竖了起来,快步跑到了马圈,将最爱的枣花马牵了出来,来不及和郭汜打声招呼就奔出门去。等到郭汜出门查看的时候,已经只剩下官道远处的一缕未落沙尘了。
那时候姑苏家牵手八十宗门,执意不将宗门户典交给官府,更是将催收的军士斩杀在了凉州城外。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本该去朔州清理流民的北军折转而至,秦王唐伯更是坐镇中军大帐。若是姑苏家不降,这仗必然会打得凉州成荒野了。而军力稍显不足的北军,自然也讨不了好。
小郭跑了五天四夜,看到北军大帐的时候,马失前蹄摔到了地上。再想拉起马的时候,看到喂了三年的良驹已然断气,而他自己也不过只能勉强支撑在地上。
离大帐尚有三十多里,他心中顿时绝望了,正暗自懊悔之际,见天际有四名老妇人抬着坐轿飘然而来,轿上坐着一名中年玄衣人,如九天仙人临凡,风姿卓绝。
“求仙人帮忙,皇上有旨,送凉州北军大营。”小郭掏出了捆在腰上的圣旨。
中年人接过圣旨,看身前的年轻驿卒断了气。而后轿子再起,穿云破雾,直入凉州北军大营,落于中军大帐之前,十数万大军莫敢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