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城炎热,可距城百里外的烈焰谷里却清凉得很。X谷中有清泉蜿蜒而过,泉水边的金须草长得比秦城外还要茂盛些。
其实这里本该长满刺草,自从神火宗宗主夫人觉得谷中火气太盛,该有点温婉气息后,满山满谷的刺草一夜被烧断了根,随后就种上了金须草。这草生于晚城,后移植到秦城,都长得极好,却不应该在这气候炎热的荒城地段长得好。
偏生这草贱得要命,居然长得比别处更加高大不说,还因为其发达根系的作用,让已经断流多年的流尘溪重新有了水,而且逐年见涨。
到了今日,荒城里的饮水都靠谷中供应了。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神火宗在方圆百里内地位超然,得水得财,并不是句虚妄之言,他们这些年靠水换来的银两,怕早堆出了数座大山了。
谷外漫漫黄沙之中并没有路,快接近山谷之后,就有羊肠小道在刺草与金须草混杂的地面出现。而后继续前行,就能看到四季都是金色一片的山谷了。
柳施施曾经被神火宗少宗主带着来过一次,觉得这山谷虽然极美,却始终觉得那些金须草会在某天燃起焚天大火。
遥遥看着谷口之后,她拢了拢身上的残破衣裙,谢绝了洛千客递上的衣服,继续前行。刚要继续往前,就看到远处有金色铁骑迅捷而来,到了面前之后,那两名军士十分客气的说道:“柳姑娘,我家大人有请,还望赏脸。”
“你家大人是谁?”柳施施不想节外生枝,在南朝地面上能驱使金甲来做这等事情的人,往往都是权倾一方。今日的事情十分重要,容不得她有半点闪失。
那军士依然保持着客气的笑容,回答道:“姑娘跟我二人前去便知。”
“我若是不去呢?”柳施施猜测自己出城时漏了踪迹,周遭地面上哪位将军想乘机拦截而已。而这里距离神火宗不过还有半里地,若自己拒绝了,也能在对方将自己掳走前,惊动谷中的人。
两个军士却不答话了,略微点了下头,说道:“抱歉。”
说完之后,纵马上前,一人抓着柳施施,横放马鞍上之后立即离去。而另外那人直驱马上前,挡住洛千客,等同伴走远之后才说道:“太傅有话,洛千客,你当真是不想回台州了么?”
“你们是太傅的人?”洛千客十分震惊。
“赶紧转向去台州,此处不是你该呆的地方,柳姑娘自然有太傅照应。”军士说完之后,双腿猛然夹了下马腹,披甲战马扬天长啸,而后迅捷无比的离去了。
距离烈焰谷数十里外,也有一道深陷于地的峡谷。从空中看过去,好像是地面裂开了一般。峡谷幽深,看不到下方情形。
带着柳施施的军士到了峡谷边上,并没有停下,依然纵马前行。被调教得极好的战马并没有畏惧,啸叫着冲向了悬崖外。
马背上的少女还未来得及发出尖叫,就看到战马落到了对面岩壁上,接着岩壁上的凸起,蹬了一脚之后,再次纵向了对面。而后反复往返,竟然就这般下到了谷底。
“到了。”将她扔到地上之后,军士随即骑马转向了谷中深处。
地上的细沙虽然松软,可柳施施还是摔得浑身吃疼,大腿外侧的白皙肌肤上更是擦出了大片血红。
“果真是个美人儿啊。”汪观海带着几名军士走上前来,看着地上那具娇躯赞美道。
柳施施本着急赶往烈焰谷,听到这话以为眼前这陌生将军真就是从外地赶来掳自己的登徒子,气得从地面上抓起一把沙子就扔了过去。“放我走!”
沙子飞扬,旁边的军士转了个身就绕到了两人中间,替那将军尽数挡掉后斥道:“大胆,你可知袭击太傅者死!”
这话是威胁,也是想让事情变得简单点,毕竟能在翠云楼那种场所里活得自由自在的女人,心思肯定差不多哪里去。
如他所想,柳施施立即知道了眼前这人是谁,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了。
“不要害怕。”汪观海浅笑了下,示意了下身旁侍从,立即有人从后方捧来了华美衣服。“仙君的事情,我本不该来插手,可还是觉得应该出一份力。你就这般破衣烂衫的去烈焰谷,怕是那小子还没见到,就已经被他的门人掳到某个偏僻角落去了。”
“人嘛,始终是要靠衣装的。”他接着说道,而后目不转睛的看着少女更衣。
柳施施也是毫不避讳,当着他的面就将身上衣裙脱了个精光,露出曼妙身躯之后,那些金甲军士虽然纹丝不动,可眼中早已经喷出了火焰,似乎想将这少女给直接焚化。
“就这么简单?”衣裙十分合身,应是早已经准备好的。她笼了下有些散乱的头发之后,开口问道。
汪观海点点头,说道:“就这么简单。”
“那我现在可以走了?”柳施施又问道。
“还不行。”汪观海回答道,而后对着后方招了下手。立即有八人抬着秀轿出来,而后在她身前压低轿杆。“乘着这轿子去吧,不仅能让那些登徒子不敢近身,还能多些面子。那小子可是十分在意面子的哦。”
柳施施脸色微白,自然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
神火宗少宗主裴怡君垂涎于她的事情,荒城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个身形肥硕的家伙只要看上的女人,几乎没有放过的,多是直接抢回谷中,玩弄个三五天之后,又抛到谷外,不是已死就已重伤。而且专嗜母子同床,掳人闺女的时候,往往也会带走其妻子,在荒城早已经欠下了不知多少血债。
不过,这么穷凶极恶的家伙,对柳施施却极为客气。虽然垂涎于她,却只是隔三差五去楼中看望下就罢了,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外人都不知道原因,柳施施却是知晓。当初拒绝他的时候,说了十八岁的花魁大赛,定然会将花蕾含苞送上。但现在已是残破之身,若是就那么破衣烂衫的去了,别说看不到人了,就算看到了也落不得好下场。
想到此处,她后背阵阵发凉,而后咬着嘴唇,上了汪观海安排好的轿子。
等她上轿之后,那八个轿夫抬将起来,而后飞纵上了悬崖,气势惊人。等再度落到地面之后,却又恢复了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气息。
轿子上早已经安排了两名婢女,一人正撩拨着轿中香炉,另外那人却是在给柳施施倒茶,而后奉到她面前,说道:“小姐,太傅还有吩咐。见到裴家公子后,还请转交下这封信。”
一封并没有封口的黄纸信封递到了她的手上,让她根本来不及拒绝。
信虽然没有封口,柳施施却不敢抽出来看一下。轿夫尚且境界高深,给自己配的这两名侍女估计也差不了多少。就算没有这些安排,但是那信上可能有的毒药,都能要了她的命。
她倒也不在意。反正今天裴怡君都会死,究竟死在谁的手上,根本就不重要。况且,若是仙君早将自己当成了弃子,袖中白梅盛放之后,裴怡君虽然必死无疑,自己恐怕也得成为裴家人的刀下亡魂,还不如就做了这顺水人情。
这般想法,却也是因为汪观海提到了仙君两字,让她知道对方也是这大棋盘上的一枚棋子,否则怎么敢接受这等来历不明的帮助。
轿夫走得极快,数十里地不到半个时辰就已经走完。见到谷口附近已经有大量参加品剑会的客人,以及站在谷口的裴怡君之后,柳施施心中猛然冒出了一个让她按耐不住的念头。若是,这信是汪观海向裴家示警的信号,又当如何?
斟酌片刻之后,她对两名侍女说道:“裴家少宗主在谷口迎客,我是勾栏女子,这般直接乘轿上前,实在是很失礼。你们先下去知会一下,免得到时候场面难堪。”
“好的,小姐稍等。”两个侍女别没表示什么异议,提着裙子就下了轿。
等那两侍女告退下去之后,她就赶紧身旁桌子上抓起了那封信,不顾可能中毒的危险,用两指捻出了薄薄信纸。上面是笔锋如刀的两行字:贤侄当死。
柳施施眉头紧皱,呢喃说道:“原来真是仙君的人。可仙君棋盘之上,从未有谋一子而用两子的情况……”她苦思不得其解,最后索性不去想了,反正目的都一样,也就不用再多考虑了。
帘子掀起,两个侍女笑着上来禀告道:“已经知会裴公子了,他让小姐稍等。”
柳施施点了点头,随口问道:“你们俩是太傅府上的丫环吗?”
“我们是丫环,却不是府上的。”两个侍女巧笑盈盈的回答着,丝毫没有身为奴仆该有的谦卑。“等忙完了这边的事情,还得去青州,送那个八岁写出《枉相思》的相思姑娘进宫呢。”
柳施施心神震荡,赶紧用牙齿咬了下舌尖,恢复了些精神。贤侄当死不假,自己却是那陪葬品。仙君当真是下棋不多用子呢,原来早就决定舍弃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