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遭遇过太多次这样的事情,多到他都已经记不清数量了。X为了保护他,府中上下甚至做到了让外人根本不知道他身高几何,长相美丑。可这一次,竟然还是被算计到了。
应该,那云川佳酿一口宿也是专门运来诱惑的吧。这等美酒每年不过才六七瓶,寻来十分不易,对方也真是下足了功夫。
南音几乎没有犹豫,直接拒绝道:“那可不行。杨二郎这样的人,肯定不会放过我爹。传闻他就是灵玉案的幕后主使,我要把你送上去,正好连我一起杀了。”
“小姑娘不笨啊。”唐七叹息道。“昨日要是有这么聪明就好了。”
“昨夜我不知道你是唐七,也不知道那个杨公子竟然是杨竖!”南音不满的回答,俨然忘记了正是她下手重伤了这少年一般,而后看着往来的人群,毅然道。“我一定要把你送进去,不然大家都完了。”
看着往来人群,她漂亮的眼睛里却全是茫然,虽然下定决心要将自己抓着的这枚棋子保住,但如何送进去实在是个问题。
唐七气血两虚,见她依然在执意寻找方法,也就继续点醒道:“看到城墙根下那些荒草了么?”
城墙用青石垒成,中间浇灌火融土,而后大火焚烧,利用高温成为一体,呈深邃的黑色。有这样背景作为衬托,墙根那些金须草就十分显眼了。
“金须草,很普通的草啊。”南音毫不在意。
金须草是帝国迁都秦城之后,皇帝下令从晚城移植而来,意图让肃穆的城市有点晚城的暖意,大臣们本来十分反对。哪想这草却是贱命,到了新地方后,从培植植物直接长成了到处都是的荒草。
唐七小声提醒道:“你看墙根下那些草是不是比其它位置高上十寸啊?”
有了他这么一说,南音立即就发现了,黛眉微蹙。
“那是伏兵。既然杨竖都知道我的模样,那这些人认出我来也不是问题。所以,还是把我放下,你自己远远的逃去吧。”他实在有些不忍心,这么漂亮的姑娘死在那些脏手之上。
南音愣住了,轻咬着嘴唇,并不说话,依然看着城门处。
秦城早市现在已经散了,城中店铺开始陆续打开,现在进城的都是置办货品的城外商人了。盯着往来人群,她倒是慢慢有了主意,看着一众推着各色木车的青年走近,上前就将其中一个蓝衣人拉了过来。
商量了半天,将怀里藏着的钱囊搭上后,那人这才带着笑容,跟着她推着装满姑娘们换洗衣裳的红色木车到了唐七身前。
“公子,你躺到车子里吧。”蓝衣人看了下半藏在路边草丛里的少年,带着玩味的笑容说道。说完之后,看到对方似乎行动不便,又上前协助,好不容易才将人藏进了车子里。
推着车子往城里去的时候,他还小声在嘱咐着南音。“姑娘啊,这背着船上养汉子可不容易。你们先进城好好藏起来,等风声过了就远遁他方吧。”
“男俊女靓,倒是对璧人。可惜这公子身体孱弱,日后可要好好练好身子骨。”
这话听得南音羞红了脸,将头低得死死的。
这些人都是赤江画舫上的狎司,天明客人下船之后,他们就得按照船上主家的要求到城里采办货品,添补船上的缺失。平时多得船上姑娘的好处,这会儿见到眼熟姑娘相求,自然就应了,虽然也是看在钱的份上。
他们进城就要方便得多了,城门衙役从不为难这些人。虽然狎司地位极低,可到了晚间却活动在贵人身边,若是真得罪上了,难免也平生麻烦。
粗略查了下,确认都是画舫上的人之后,他们就被放进了城。
“走吧,我把你送回府去。”入城之后,南音将他扶到街旁,大松口气后说道。
看着姑娘脸上晶莹汗珠,唐七暖意微生,脑袋中却又出来一阵眩晕。
咬牙伸出手,替她擦去了脸上的汗水,却回道:“回不去了。随便找个药房,先处理下伤口,等等吧。”
南音虽然只是富商之女,不懂官宦家庭那些事情,但从小却没有少听,更何况她本来就十分聪明,听着这话中有其它意思,当即也就明白了。重新将他负在背上之后,艰难朝着城南而去。
第二个太阳出来之后,温度就渐渐升高了。走上不多远,她已经是汗如雨下。唐七伏在她的后背上,感受到衣服渐渐被汗水浸透,两人体温相融,劝说道:“不要勉强了,就近找家就可以了。”
“那不行,太靠近城门会很危险。”南音相当固执,执意咬牙前行。
都快迈不动腿了,才在城南药草居大门外停了下来。“这里的吴大夫是我父亲的旧友,品性忠厚老实,能靠得住。”
药房不大,入门就看到大大的柜台,左侧放着方木桌子,大夫吴有方坐在后面正给病人号脉,看到他们两人进去之后,睁眼微微看了下,不发一言。片刻,号脉结束,写下药方,嘱咐病人每日两次的用药。
“两位也是来看病的么?”病人去柜台上抓药,他将唐七让到了座位上。
南音点点头,说道:“他病了,需要良药。”手悄然在身侧抓着少年,免得他力竭跌到地面上。
“好,让我先看看。”话虽对着两人说,大夫却用眼睛余光看着店里正在等着伙计将药抓好的客人。像模像样把了会儿脉象,等客人出门之后,着急的站起身来就去将店铺门关了。
“牛儿,将客人扶到后院去,今日开始闭门谢客。”他吩咐正奇怪看着自家老爷突然奇怪关门的伙计道。
三人齐力将唐七送到后院之后,他再吩咐烧水备上刀剪白布,一边询问着到底发生了什么。
南音不好隐瞒,但也不敢将真相和盘托出。只好胡乱言语,说是父亲被抓。她进秦城来寻人帮忙,结果遇到了歹人,幸亏得到这公子相助云云。
这话也就是她说说而已,想要见多识广的大夫相信却是不可能。好在他丝毫不在意,只是仔细用凉好的温水浸润伤口,然后小心取掉上面已经和皮肤黏在一起的破袖子,再清洁伤口上好药裹上白布。
忙完这一切之后,他赞赏的看了眼床上已经是脸色煞白的少年。“公子真是好定力,这样的疼痛也能毫不吭声。”
“麻木了。”唐七趴在床上,头上大汗淋漓。
吴有方擦着手,将着急候在旁边的南音叫了出去,到了院子先问问她父亲的事情,知道没有什么办法之后,唯有叹息不已。他二人相识多年,万万没想到其中一个会牵涉进这么大的案子中。
说完这些,话也转到了正题上。屋中少年是谁,他并不知道,也猜不出来。但是凭借着治伤时候观察到的衣着和谈吐,就已经认定少年不是普通人。
现在友人的女儿和这么个身份的人在一起,让他十分担心,连连劝诫凡事千万要小心谨慎,万不可鲁莽。
南音只管听着,并不言语,这是大户小姐该有的涵养,但心中是否答应那就要另当别论了。
讲了许久,见她依然是静静听着,吴有方也唯有结束劝诫,让他们好生待在后院,每日三餐有牛二送过来,有事情的话就到前院来找他。
人走之后,后院就安静了下来。她进了房门,看到换好药的唐七已经趴在床上睡着了。沉默的站在床前,看了好一会儿,似乎想要看透这个传说中神秘无比的七公子。
末了,微微叹息,转身走到外面房间,小心将门关好,将窗户掩上之后,将胸前带着几颗血星子的白衣脱了下来。从昨夜开始,她就觉得这血腥味无比难闻,若不是咬牙撑着,早就呕吐好多次了。
未曾动手之前,她认为自己能狠下心,但是真到将刀刺入背对自己且毫不设防的少年颈后时,才知道自己原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有勇气。
唐七并没有睡着,在姑娘站到他床头之时,就已经被那淡淡香味儿惊醒,那味道是青春少女特有的气息,对男人有着致命的诱惑。而后听着她在外屋宽衣解带,悉索的声音更是诱人。
可惜,自己却重伤在床。
再看到姑娘的时候,已经是她就穿着白色里衣走进了屋子里。
听到他变得有些沉重的呼吸声,南音坐到床边,掐了下他的胳膊。“昨夜风流才受了重伤,现在就不老实了?”
说完之后,她俏脸已是通红一片。
“生性风流,自然就要受此磨难。”唐七不再装睡了,睁开眼,侧看着床边坐着的美人儿。
南音和衣躺下,枕着他的手臂,将被子拉了起来。“好好睡会儿,昨晚可累坏了。”
她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微微颤抖着。
享受着这等香泽,唐七露出了笑容。可惜手臂被压着,他又是趴在床上,不然就有机会握上些腻脂,感受下无上暖柔了。
片刻又自嘲的想,这都什么环境下了,还是这样的想法,当真是想死了么。但心中却有着某种慰藉,该来的刺杀,总会来的,这次对方设局如此严密,不死还能捡到个漂亮姑娘,也算上天待自己不薄了。
胡乱想着,眼皮就逐渐沉重起来。
再睁开眼的时候,屋子中已经点起了油灯。姑娘已经穿好了衣裳,趴在桌子上盯着他,一对秋水眸子在昏暗光线下像星辰般明亮。
见到他醒过来之后,南音将桌上用热水温着的饭菜端了过来,小口喂着他,一边和他说着话。“为什么杨家想要杀你?”
“想要杀我的人很多,他们也许只是把刀而已。”勉强咽下喂到嘴边的鸡粥,唐七想起了旧日里那些凶险。
这些凶险来自很多人,很多不同的势力。他们目的不一,却巧合的将他定为了目标。这让他万分苦恼,却无可奈何,连上厕所都被老白盯着,就怕出什么事情。
鸡粥入口香滑,十分适合重伤后的他,不过想到那些事情,却有些索然无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