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正文】
安娅公然全日制旷课的这些天,最大的收获是赛琳教了她许多有趣的“魔法”,当然是只有她们才能使用的“木系”。
她在几本图鉴上找到了各种已知树妖的介绍,默默记下他们的相关信息和曾经出没过的地点,至于为什么不是出没于诺恩南部森林的树人族……
他们有明显的外貌特征,而且寿命很长,即使是半树人也要到几百岁才能成年。
再加上他们看上去不像会和非人智慧种族通婚的类型,她想着安娜变化后的形态,以及洛忒菲斯的火纹狼蛛家徽,觉得有点细思恐极。
“还有另一件事,”安娅终于忍不住了,“我不知道该怎么提……我和,嗯,比亚隆德斯公爵小姐,我们……”
赛琳微微颔首,神情却有些难以捉摸,“哦,你们谁是会更改姓氏的那个人?”
“这一直是个问题……”
“你把这当做问题,这意味着它永远不会有答案了吗?”
“其实我将这件事告诉您,其实更想得到祝福,而不是在询问您的意见,”少女咬着嘴唇有些泄气地说:“看上去是我奢望了。”
赛琳当然不会为这种话生气,她看着有些闷闷不乐的女儿,拍了拍后者的肩膀。
“祝福与诅咒都无法动摇你们的关系,所以我看不见这么做的必要性,而你将这件事告诉我,我就有责任提醒你去思考那些潜在的问题……当然,如果只是为你枯燥的生活寻求一些欢乐,”金发女人勾起唇角,笑容里多了几分戏谑,“她应该还是个不错的对象。”
“那是当然的,”安娅微微仰起头,掩饰不住眼中的骄傲,然后她才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抱歉,我不会永远让这件事成为一个问题……您只要不介意某一天我有了与您年龄相近的妻子就好。”
一般情况下Omega都会比自己的Alpha配偶年轻,尤其是对于魔法师来说,外貌能维持在二三十岁的中高阶法师,有比自己年轻几十岁的丈夫或妻子很多见,甚至几百岁的都有,所以安娅才会这么说,虽然她不觉得赛琳会在意这种事……也就是玩笑而已。
不过,赛琳看上去却真的有些惆怅,她看着金发少女有些懵懂的脸,“是啊……我真没想过你会有和我年龄相仿的恋人。”
安娅总觉得这话别有深意。
但她实在懒得纠结这些,赛琳走之后她就再没有借口留在家里,艾丽斯被伊斯顿安排了许多事情忙得团团转,莉迪亚想打听外祖母的家族是否还有幸存者,又不敢冒然前往北境,因此每天都在帝都的黑市和各类地下公会转圈。
回学校之前,安娅终于去了比亚隆德斯府邸。
又是夕阳西下的黄昏时分,天边的暮色绚烂而凄艳,宛若烧灼的霞光洒落在城堡的花园和高塔上。
金发少女急匆匆走进了主堡,穿过挂满画像的华丽回廊,进了大厅后忽然停下了脚步。
安瑟尔·赛肯多夫正坐在沙发上,身材纤细羸弱的少年姿势端正,脊背挺得笔直,带着一贯的清冷神情,看到有人出现也只是倨傲地抬起头,甚至吝啬于颔首。
当然安瑟尔没想到,对方直接无视了他。
金发少女连正眼都给他,一转身朝着楼梯方向走去,缀在裙摆上的碎星钻与绿宝石交相映衬,随着她的走动闪烁起一片耀眼的灿烂辉光。
安瑟尔愣了一下,以他的出身和眼力,自然很容易看出那条裙子有着怎样的细致做工和精美面料,更别说对方身上的首饰……
赛肯多夫家族几十年来因为没再出过五阶以上的高手,再加上曾经几个有过联姻的家族也相继败落,因此也无法避免得日渐颓败,在他年龄尚小的时候,许多人还愿意将各种珍稀珠宝赠给他,不过在和霍兰迪订婚之后,再没人敢做出这种事。
最初的时候他还为自己未婚妻的名望声威而骄傲,然而那个人却从未以任何名义,无论是家族还是个人对他有过任何赠礼,除了家族之间正常的来往以外,竟然和以前别无二致。
他看着那个金发Alpha的华美衣裙不禁有些恍惚了,脑子里还混乱着,嘴上却开口说:“等等。”
少女面无表情地驻足,微微偏过头看着他,没有半分的痴迷与故作姿态的矜持,神情冷漠到令人恼火。
“有何指教,公爵少爷。”
安瑟尔被那双绿眼睛看得有些不自在,却依然没有放下姿态,“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看到金发少女眯起眼,眸中划过几分意味不明的玩味,然后慢慢走了过来。
安瑟尔不过一米六出头,身材又格外纤弱,年龄相差无几的Alpha轻而易举就俯视了他,甚至伸出手一把攥住了他的脖子。
“我不觉得你有资格在这里质问我,”少女露出一个毫无善意的微笑,他甚至感觉到脖颈上传来一阵错觉般的刺痛,“说点什么让我原谅你的冒犯,嗯?”
安瑟尔想要呼救,却发现周围的佣人全都低着头,对这里发生的事一副不闻不问的样子。
他下意识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然而又说不出什么。
安娅是发现安瑟尔昏过去才松开手的。
“我好像该出于礼貌而向你道歉,亲爱的,”她看着昏厥不醒的Omega,对身后正走过来的人说,“但这种行为会再次强调你们之间的关系。”
“毕竟没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事,或者你想改主意?”
霍兰迪从身后拥住她,温暖的呼吸洒在耳边,安娅忍不住笑起来,抬手□□她的指缝里,看着两人紧紧相扣的十指,“我不知道,那就让我继续不爽吧,如果你那么做了,我们对彼此的付出就不再平衡了。”
“这不是做生意,”霍兰迪无奈地叹息着,“你最先考虑的永远是最坏的结果……而且重点是,你应该知道和赛肯多夫家族联姻,我根本没什么好处。”
“希望越小失望越小绝对是真理,而且比起获得你的原谅,我更希望你和我一样自私,”安娅的声音越来越小,“至少能有个血统纯正的高等Omega。”
霍兰迪故意皱起眉,“你以为除了你以外所有Alpha都无法抵抗那种类型,是吗。”
“好吧,原谅我的冒犯,”安娅笑出声来,“理解我一下,毕竟我的母亲不像公爵阁下一样好说话。”
“哦,那侯爵阁下怎样说?”
“父亲他不会管这种事的……”安娅摇了摇头,忽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虽然都是母亲,然而赛琳和维多利亚的身份并不一样,“可是你……反正我不是继承人。”
“……没有关系,比亚隆德斯的继承人只需要力量和后代。”
安娅愣了一下,心里多少猜到了,她本来想绕开这个话题,但想到赛琳的话,咬着牙直接问出来:“再详细一点?”
“在一定年龄前生下天赋足够优秀的后代,”霍兰迪很随意地拉着她向楼梯走去,好像没注意少女有些阴郁的神情,“我是继承人主要就是因为天赋,不是因为血统,母亲的那些私生子女……并不只是因为她的性格。”
“等一下。”
安娅停了下来,反手抓住她,拧着眉不说话。
沉默了十多秒之后,少女才有些艰难地开口时候:“你标记过Omega吗。”
霍兰迪轻轻叹了口气,“你不问我有没有孩子?”
AO之间不一定有标记才能怀孕,标记只是会大幅增加受孕的几率。
“我不在乎,”安娅摇了摇头,“好吧,我可能会在乎,但你以前和谁搞过我可以不管,反正我……咳,只是如果你有标记过别人,我会觉得自己很吃亏。”
“你真是很精明啊,亲爱的,”她温柔地用手指刮过少女的脸颊,“没有孩子,没有标记……”
“完全够了。”安娅松了口气,她真的不想折磨自己了,只能再次选择了逃避,“这几天我有个小收获……安德鲁现在到哪了?”
菲尔皮乌斯亲王早就离开了领地,要为他惨死在迷雾之地的长子报仇,然而将伯纳德家族灭门之后,他又逐渐意识到事情不对劲的地方。
虽然伯纳德家族也找了替死鬼,但他总觉得他们没有这个胆子对奥拉夫下手。
很快他果然收到了消息,菲尔皮乌斯在皇宫的眼线汇报了情况,试炼结束的那天有空间魔法波动的痕迹。
这件事再追查下去,他就查出了艾芙莉的女儿,以及她做出的那些事……
然而,霍兰迪此时也有些无措,因为安德鲁在前来帝都的路上,忽然和教廷有了接洽,中途居然转了弯去收拾另一个有着近千年历史的僵尸家族,而且此类的事情源源不断。
对于安娅来说,她不可能在帝都呆一辈子,而她不能随意离开凯伦的重要原因,就是来自菲尔皮乌斯家族的威胁。
显然杀掉安德鲁是最直接的解决方法。
不过菲尔皮乌斯亲王如今为教廷卖命四处辗转,死活就是不来帝都,只派了一批批前来给女主送菜的辣鸡杀手。
当然这些人里也有一部分是来照顾她的。
“我已经想到方法了,”安娅抬手摩挲着下巴,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微笑,“我听说菲尔皮乌斯皇妃殿下好像又怀孕了。”
安德鲁的长女早在数年前就成为理查德二世的皇妃之一,据说她极为美貌娇媚,是血统纯正的Omega,即使皇帝是个Beta,也在这些年给他生了两位公主。
她伸手揽着女朋友的脖子凑到后者耳边说了几句,霍兰迪的眼神微微一闪,“我真喜欢看你当坏人的样子。”
“彼此,”少女咬着嘴唇,眼里的笑意一闪而逝,“而且我们本来就都是坏人。”
虽然大概没人能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在安瑟尔看来,他主动去拜访自己的未婚妻不需要什么理由,他也的确没什么要紧事。
所以,安娅在虚伪地征得了霍兰迪的同意后,直接洗掉了他的记忆。
一切就这样圆满解决。
回到迦蓝又是傍晚了。
安娅想起空间戒指里的日记,恨不得把它撕得粉碎,然而她当时说的是借阅,总要还回去的。
只是,当她再次看到苏黎的时候,真的是用尽了全部的忍耐才按捺住怒火,没有立刻动手打个你死我活。
再加上暗中观察女主的反应,安娅觉得对方好像真的不知道艾芙莉的诅咒,然而她也不是很确定,总之也就没什么好脸色地将日记拍在了桌上,故意试探着说:“你早就知道。”
苏黎本来正看着安娅在艾森西亚的笔记,闻言慢慢抬起头,“你看不懂里面写的内容。”
安娅真的不太想说话了,她抱着手臂靠在沙发上看着依然站在角落里的暗精灵,忽然鬼使神差地开口问:“假设你喜欢一个Alpha,如果那个人愿意和你在一起,那你是不是不会介意那个人还有更多的情人和孩子?或者即使心里介意但也能接受。”
暗精灵发现这实在和自己说话,听清了内容后整个人都呆了几秒,“……什么?”
苏黎有些惊讶地看了金发少女几秒钟,忽然笑起来。
后者很想发火,对方却饶有兴趣地开口问:“你恋爱了?”
安娅感觉一股凉意窜上脊背,脸上却不动声色,“……为什么这么说。”
苏黎慢条斯理地合上了她的笔记,微微前倾了身体,“大概是我对你的了解真的超乎你的想象。”
安娅用诡异的眼神看了她一会儿,“一个答案换一个,让你的小精灵先回答我。”
苏黎想到刚才她那个问题也不由无语了,只能用眼神安抚了一下表情很复杂的暗精灵少年,意思是随便你说不说。
暗精灵却抬起头,“是的。”
满室寂静。
安娅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所有人都在看她的反应。
苏黎猛地感到有些不对,示意暗精灵赶快离开。
就在这一刻,金发少女豁然起身。
她抬手掀翻了沉重的大理石茶几,眼神焕发出狰狞恐怖的凶光,几乎是咆哮着喊道:“……但我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看作者有话说。】
他慢慢抬起头,沉默地看向不远处的女孩,她背对着国家艺术博物馆,迎着夕阳的余晖认真地望着他,碧蓝眼眸映着晚霞的光辉,绚烂如同海潮。
定定地看着这句直白却无比真挚熨帖的话,巴基合上本子,望向布加勒斯特雨后宁静的天空。
他凝视着国家艺术博物馆在天空下的一角塔尖,一点点微笑起来。
伊莱扎歪着头看他,双手背在身后。
“回家吧。”他淡淡地笑了笑。
回家的路没有什么波折,临近黄昏,他们走回了出发的车站,远远地,巴基看到站台边有个模糊的影子。
早上那只流浪狗,现在居然还在站台边蹲着,听到他们靠近的脚步声,流浪狗回过头来看着他们,忽然站起身来,一溜小跑到他们脚边,欢快地吐着舌头,似乎还想蹭蹭伊莱扎的小腿。
“……”
在那团毛茸茸贴上她的牛仔裤时,伊莱扎明显地僵住了身体。
她丝毫不敢动弹,身体绷得紧紧的,完全成了一只惊弓之鸟,似乎再有一点刺激就会跳起来彻底炸毛。而罪魁祸首就是这只缠着她转圈圈的流浪狗。
不知道出于什么缘由,这只流浪狗似乎和伊莱扎之前遇到的动物迥然相反,不仅不惧怕她,反而对于一直矜持冷淡的伊莱扎格外亲近。它围着她的腿转着圈,尾巴挥舞得比球迷手中的旗帜还要热烈。
“要带它回去吗?”巴基看了一会伊莱扎手足无措的样子,突然扬声问道。
正被这只流浪狗弄得手足无措的伊莱扎,一听这话顿时炸毛,吐字前所未有的清晰,几乎是带着哭腔叫道:“No!!!”
“Ho……hat……hatever!P……pppppppplease!He……he,it,e……I!Don’ttaaaaaaaaaaa!!!!”
她站在原地瑟瑟发抖,说不出是害怕还是紧张,甚至结结巴巴地出声驱逐,可就是无法摆脱这只欢快地吐着舌头的流浪狗,这让她的情绪更加起伏,一开始叫出来的还是破碎的词语,措辞乱七八糟,几乎全是重复的词汇,最后嘴里蹦出来的干脆就是无法理解的怪异音节,无论怎么看都无法和精神正常联系起来。
巴基:……
此时此刻,她身上的其他异常已经不重要了,看着眼前再度重现的发电报场景,他忽然发觉,就算没有触须,伊莱扎也和普通人格格不入。
比如她现在看起来,就宛如一个智障……
巴基想,他的确已经努力过了——
——可最终,他还是没能忍住,溢出了一声闷笑。
等到黑布林陆陆续续占据了布加勒斯特大小水果摊位时,北半球开始步入夏季,伊莱扎也结束了发牌员的工作,开始回归正常的作息时间。
在辞去了垃圾处理场的工作后,她多出了大量的空闲时光。但这并不等于她就此无所事事了,相反的,在与她的邻居逐渐熟悉起来的同时,她突然发现她多出了很多需要学习的事。
初夏的气候逐渐炎热。
街头的行人已经开始换上更加清凉的服装,打开窗放眼望去就能欣赏到裙裾飘飞的美景,街道上渐渐出现推着冰淇淋车临街售卖的小贩,而蜗居在小公寓里的伊莱扎和巴基的生活……基本上没有什么变化。
至少对穷如狗的伊莱扎来说,最大的变化就是她发现放置在空气里的食物**速度骤然加速了许多。
将长度参差不齐的白发挽起绑好,伊莱扎神情严肃地站在料理台前,左手端着煎锅,右手指间夹着两枚鸡蛋,油桶和空盘漂浮在她左右两侧,各种装着调味料的碗在台面上排开。
“准备好了?”她身侧,倚着冰箱的巴基语气平淡地询问。
伊莱扎有些紧张地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将油在锅底倒了少许,开火,等到油液开始沸腾,两下在锅边敲破两枚鸡蛋,将鸡蛋打进煎锅,接着在心里默数秒数,数完后才操着煎锅小心翼翼地将煎蛋倒进空盘里。
搞定了煎蛋后,她毫不停歇地取过放在一边化冻的小牛排撒上调味料按揉敲打入味,黑胡椒碎海盐打碎制成调味料则是之前就备好的。而料理台的另一侧,一把厨刀正悬在空中精准有力地切洋葱,紫白的洋葱切片飞雪似的落下,在案板上码的整整齐齐。
与此同时,此前一直站在她身后观望的巴基走上前来,拿过装着煎蛋的盘子,单手持着叉子切下一小块送入口中,眼睛依旧一眨不眨地盯着伊莱扎的动作。
橄榄油,中火,小块黄油,洋葱入锅,肉块在煎锅里爆出诱人的滋滋声响,半分钟后调成大火,片刻后,帮忙着看火候的巴基突然开口:“Move.”
接到他的指示,握着煎锅柄的伊莱扎听话地一抖手腕,左手调回中火后洒开一撮迷迭香碎末,煎锅里的牛排被抛起,翻了个面落回锅中,原本被压住的香气瞬间窜开,充盈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同样的时间后,她关掉火倾斜煎锅将牛排倒进盘子里。等待的过程里,触须们已经切好配菜,番茄西蓝花胡萝卜摆盘,完工后它们讨好地托着餐盘向着餐桌送去。
餐盘经过巴基身边时,他一伸手接过他的那份,骤然失去货物的触须不满地顶了顶他,随即返回去帮着伊莱扎刷锅。不过对于这种不痛不痒的抗议,他毫不在意,抓起料理台上的餐刀,刀尖点了点肉块。肉汁只是略一挤压,就纤维缝隙里从流溢出来。
确认火候正好,巴基才抬起头,看着一脸期待的伊莱扎,告诉她:“很好。”
正在擦干手上残留的水的伊莱扎听到他的评价,不由得松了口气,随即露出了笑容。
——如果让伊莱扎自己判断,她是完全猜不到,她的邻居,一身气场冷峻逼人的前任反派【不是】,居然有着一身不错的厨艺。
夏天对于伊莱扎来说又是一个新世界,至少她可怜的只有三十天的记忆告诉不了她夏天有多可怕,记忆宫殿的书籍也没提醒过她没有冰箱就要完蛋。
食物**速度促使付不起电费的她不得不将念头打到了她的邻居身上,思来想去,她万分不好意思地去敲了隔壁的门,求邻居能让她蹭冰箱。
“……”
巴基对于她的恳求不置可否。
于是在邻居的纵容下,这件事就算是敲定了。过上了能够随时吃冰淇淋的生活,有那么一瞬间伊莱扎甚至觉得,现在的生活就是天堂。
直到某天中午她去敲门,房门打开的瞬间,她差点没被扑面而来的香气冲击得从楼梯上滚下去。
——新世界的大门就这样打开。
厨艺是一门高深的学问,而对于身体条件极度欠缺的伊莱扎来说,她先天就是HELL难度,所幸她“手”比别人多,算起来还算公平——虽然伊莱扎已经痛不欲生地祈求着自己能再多几只手了。
从最初的鸡飞狗跳到现在的技艺娴熟,切菜时漫不经心切到触须,打个喷嚏手一抖倒多了胡椒,因为看不到锅里蹿出火苗燎到手,没抓稳鸡蛋失手滑落用触须去接的时候捅了个对穿,触须拿油瓶时摇摇晃晃洒了她一脑袋油……要是没有巴基帮忙看着还不知道要出多少问题,光是这样,每每熄火之后,伊莱扎都要花上几分钟收拾一下灰头土脸的自己。
虽然说不上轻松,日子还是这样乱七八糟,却又普普通通地过下来了。
一人一半水池放着水哗啦哗啦地洗碗碟,洗完后放回碗架沥干水,伊莱扎冲了冲手,撩起T恤下摆擦干水,然后跑到衣架边踮着脚尖去够自己的外套。正在伸手的时候脑袋上突然被扣上帽子,因为用力有些大,帽檐压得太低,伊莱扎习以为常地把帽檐拉上去一点,继续蹲下去系鞋带。
给伊莱扎扣上鸭舌帽后,巴基自己也扣了一顶。略微压低帽檐,以防被人轻而易举地认出,他关好屋门,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和伊莱扎一前一后走下楼梯。
今天的话题是伊莱扎的记忆宫殿。
除了坐在桌前写日记,巴基很少有什么确切需要去做的事,隐姓埋名不代表着完全不能外出,他也不介意和伊莱扎出门看看她卖报纸。通常这段路程里,他们也会聊些什么。
虽然交流有着技术上的难点,但是两个人都不是话多的类型,所以压缩信息之后,倒也不是不可能聊天。
捏着纸笔写下歪歪扭扭的单词,伊莱扎歪着头思考了一阵,又补充了几个单词,才将小笔记本递给身边的男人。
她转过身,手背在身后倒行,帽檐下的碧蓝眼瞳望着他的方向,神情专注。
按理说拥有着记忆宫殿的人都能够称得上记忆力绝佳,但对于伊莱扎来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除却糟糕的短期记忆,她的长期记忆一直以稳定的速率逐日消失着,如果没有存放进记忆宫殿,就会在三十天后永久忘却。
记忆宫殿每天都会渐渐破败,过去永远只有三十天光景,这让伊莱扎很难不感到困惑、无助。比如她现在莫名其妙地对她的邻居极为信任——她不记得他们认识了多久,只知道有记忆以来他就是自己的邻居,并且对自己很好。
奇怪。她写道。
巴基一时没有说话。
他望着虽然看不出半点迷惘,却很少像同龄女孩那样,不需要任何理由就能开开心心地勾起笑容的伊莱扎,眼底浮现出淡淡笑意,却又很快黯淡下来。
伸手拍拍她的头,他将想要表达的句子切割成简单的词汇,用不带多少情绪的口吻说:“我,过去,没有,记忆。”
这是他第一次透露出这个信息,突如其来地听到这句话,伊莱扎不免微微睁大眼睛,惊讶地张开嘴,脚步也停了下来。
她抬起头望着她的邻居,碧蓝眼睛因为惊诧而眨个不停,明明白白地写着“你在开玩笑吗”。
巴基没有回答她。
怔愣许久,伊莱扎才意识到这句话的真实性,可这反而更令她纳闷。眼眸里涌上深深的迷惑,她茫然无措地接过笔记本,低下头,想要落笔却不知道该写什么,涂涂改改半天才重新把本子递给他。
巴基低头看去,只看到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单词。
KNO.她写。
“……”
他重新抬起头,看向干巴巴地站在原地,眼神到处乱飘,神情分外窘迫的伊莱扎,沉默片刻,忽然镇定地扭过脸去。
——如果不这样做,他觉得他可能会忍不住发笑。
在此之前,巴基从未想过,自己在某一天,能够像这样,轻松地对待那些……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他无法忘却那些过去,深埋于黑暗中的窒息感无时无刻不在纠缠着他,想要将他重新拉回深渊,永无安宁。
午夜梦回,他在床铺上惊醒,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掌,亡者的阴影将他笼罩其中,一张张濒死的面容在他眼前闪现,惊恐和绝望在那些脸上反复交替,他感到晕眩,他无法分辨出他是谁,在哪里,在做什么,任务完成与否——
然后他想起伊莱扎。
鸡蛋,樱桃,蜂蜜,肋排,熏肉,腊肠,牛奶,红茶,黑布林,奶酪,咖啡,蛋糕,西兰花,胡萝卜,鸡肉,土豆,猪肘……
无数带着烟火气息的意象伴随着这个名字滚滚而来,冲走了深埋在心中的晦暗寒冷,雨伞,鸭舌帽,电车票与报纸,浮在空中的厨刀。平静的生活取代了行走在黑暗中的记忆,吵吵闹闹地告诉他,这才是现实,这才是真实,而不是已经远去的阴霾过往。
他找到了除了史蒂夫之外的第二个锚准。
于他而言,曾经的挚友是暴风雪的悬崖上的路标牌,让他能够循着路标漫溯回战争前的布鲁克林,醇厚如美酒的老时光。
……而伊莱扎?
可惜的是,伊莱扎看不到他的笑容。她正在伤感不已地修改最近她脑海里不断构思完善的《邻家恩仇录》,一边懊恼地觉得自己还是太没有想象力。
之前的构思几乎完全被推翻了,一代反派厌倦了勾心斗角,决心退隐江湖,却不曾想手下早有反心,不等他流露出退意就已经筹划着把他拉下王座,反派不甘败落,绝地反击,一举拿下叛徒,却不幸失去了左手,从此黯然退场,来到故乡修身养息……现在又加上了失忆设定,显然邻居的过去比她想的更加复杂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