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亦钰独自一人出了王府,往静慈庵堂去了。
赵亦儒给秦游措解毒最关键的三日已经过去了,她心里忐忑不安,忙完手边的事情,便就赶过去查看。
她推开静慈庵堂的门,用轻功从窗户上进了二楼。
房间里的陈设丝毫未变,整齐而干净,床榻未有人睡过,微风拂过,吹下飘落的枫叶,她伸手接住,那枫叶便缀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带着秋的凉意,沁入心脾。
棋盘上是未走完了残局,桌上摆着只写了一笔字迹的纸张,她抚过宣纸,指尖被轻柔地摩挲,心里也泛起了涟漪。
赵亦钰轻轻阖了眸子,羽睫缓缓颤着。只听见窗棂边上传来动静,她恍然睁开眼睛看了过去,只见秦游措正半卧在窗棂上,那双深邃的眸子宛若古潭,静静地凝视着她。
她嚅动唇瓣,轻声道了一句,“王爷……”
秦游措跳下窗棂,不由分说地将她揽入怀里,微风缱绻起两人的发丝,发丝犹如千千网一般缠绕在一起,砚台压住的纸张被卷起尾脚,发出哗哗的声响。
“钰儿,刚才本王去……”
“不用说了,我都知道。”赵亦钰轻声道,她知道哥哥已经撑不过去了,这次哥哥帮王爷解了毒,身体必然无法支撑,只怕是已经……
那日她与哥哥道别之时便已有了这样的察觉,只不过她心里清楚,哥哥不想让她看见他弥留时的样子,所以她尊重他,并未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过来瞧看。
“钰儿,本王带你去见他。”他的声音从她的头顶缓缓飘了过来,她的贝齿轻轻咬住唇瓣,轻飘飘地点了头。
秦游措牵起她的手,两人一同出了静慈庵堂,秦游措带着她往一条幽静小路去了。
如今入了秋,沿路的花草虽然已经有了枯萎的迹象,但却自有一番凄凉的美感。她感到他包裹着自己的掌心充满了温暖与力量,仿佛抚平了她一切的伤痛。
渐渐地,他停住了脚步。
赵亦钰看着那蓝天下的墓碑,阳光刹那间融暖起来,偶有几只燕鸟飞过,墓碑旁边点缀着青青芳草,随风飘过一阵绿草清香。
她缓缓走了过去,轻轻跪下,抚摸着石碑,上面单单只刻着一个“儒”字。
她微微一笑,这个字是极好的,像极了哥哥。
火红的枫叶被微风吹落,零星飘散,缀在她的青丝上,缀在刚刚埋葬了生命的坟头。
白云温软,如玉洁白,她看了看这样高阔的天空,指尖不由微微颤抖。
“他说他很喜欢这里,这里安静,没有纷扰,很适合他。”秦游措守在她的旁边,轻轻开口。
赵亦钰羽睫轻垂,声音淡淡的,仿佛能随风弥散一般,“他还说什么了?”
“他还说如果有下一辈子,他不想生在帝王家,但他仍是想当你哥哥,下辈子一定会保护好你,让你没有一丝的烦恼。”他将赵亦儒的话一五一十转达给了赵亦钰。
赵亦钰攥了攥手心,水仙花般的指甲嵌入了掌心里去,白皙的掌心瞬间滚落了一片血珠子,滴淌而下,落入泥土之中,红得鲜艳又刺目。
骤然间,她只觉得另一只手抓住了她,将她攥紧的手心拨开,紧接着便与她十指紧扣在了一起。
她微微一怔,抬眸看着秦游措。秦游措的侧颜在阳光的跳跃下,棱角越发分明了起来,长长睫毛下那双漆黑的眸子,透着一抹不容置喙的坚定。
她淡淡地扬了唇角,旋即闭上眼眸来。
秦游措看着这一片赵亦儒下葬的土壤,只在心里默默发誓,一定会照顾好赵亦钰。
赵亦钰仿佛像感念到了他的想法一般,心中微动,红唇轻轻扬了起来。哥哥如果在天有灵的话,一定会为他们祝福,希望他们幸福。
“王爷,你现在不会忘了我了。”她扬唇笑了笑,也忘了自己多久没有这样发自内心地笑过了。
秦游措揉了揉她的头发,“永远也不会忘记了。”
赵亦钰挽住他的胳膊,两个人并排朝这幽静小路的出口走去,赵亦钰踢踏着脚边的小石头,笑容淡淡的,却十分甜腻。
突然,她才想起了正事,“王爷,你还没见散里和轻眉呢。”
散里和轻眉,他的一双儿女。
秦游措的眸光微微跳动,比阳光还灿烂了几分。
“王爷,你知道散里和轻眉的出生吗?”她好奇问道。
秦游措点了点头,他自然是知道的,虽然他不在西秦,但只要是有一点点关于她的消息,他自然就不会放过。
这件事是他难掩的痛,在她产子的时候,他却不能陪在她的身边,想到这里他的心脏便极没规律地跳动起来,握着她的手不由紧了几分,生怕她会从身边消失一般。
赵亦钰明白他的想法,忙道:“王爷这不是你的错,一切都是那帮忘恩负义的郭家人弄出来的,我真恨不得……”
将他们碎尸万段!
这后半句话赵亦钰并未说出来,秦游措却是明白了,别说赵亦钰不会放过他们,他也不会放过他们。他在意的不是他们对他的伤害,而是上次郭红菱竟然用了那样卑鄙的一招对付钰儿,他孰不能忍!
两人偷溜回了王府之中,赵亦钰领着秦游措到了散里和轻眉的房间,现在刚刚到了晌午,两个孩子睡得正熟。
她拉着秦游措正要过去,却见秦游措站在原地,并不动弹。
“王爷,怎么了?”她疑惑道。
秦游措深吸了一口气,唇角斜勾,“只是有些紧张罢了。”
原来他也有紧张的时候。
赵亦钰不由红唇轻扬,笑意盈盈,拉住他的手,“你紧张什么,你是他们的父亲呢!”
“就是因为是他们的父亲,所以本王才紧张的。”秦游措一边说着,一边同她迈入了房间。
轻眉睡得正熟,散里听到动静,睁开了大大的、水汪汪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就是这一刻,他突然感觉到整个人被击中了一般。
“这是父亲。”赵亦钰指了指秦游措。
“父……亲。”散里跟着赵亦钰学了一遍。
秦游措的身体明显一僵,不自觉地就从赵亦钰的手里接过了散里来,深邃的眸子拢上了一层不易察觉的温柔。
赵亦钰看着这一幕,她曾经在梦中无数次想象过这样的场景,如今终于实现了,她满心的喜悦,只不过在这喜悦之后,她的担忧也无处不在。
若是能一直这样下去,该有多好。
但生活永远都不会按照你的预想进行,尤其是像他们这种处于西秦漩涡中心的人,说什么想过平静的日子,简直是痴人说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