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遮着纱,只露着一对凄美的眼眸下,幽恨深长;随着渐渐涌起的风,一寸寸变凉。
那披在身上的黑袍,伴风而动,猎猎作响。
袍子下蜷缩着一条黑色的长鞭,锋利,恶毒,若蝎子的尾巴一样。
妇人的伤心溢于言表,字字珠玑,一字一字说道。
“因为我家的汉子死在你的手上。”
这无疑和夺妻之恨、杀父之仇差不了太多。
任何争辩,都显得空洞,所以孟卿衣索性闭上了嘴,只好什么都不说。
孟卿衣却想不到薛岐会在这个时候开口。
薛岐说。
“我长大的地方是南疆。”
孟卿衣道。
“从你这般阴阴恻恻来看,不是那个地方长大的才怪。”
南疆人家中多数都有养蛇,所以拥有一些蛇的习性也未尝不可。
薛岐道。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这句话我们也认。”
孟卿衣笑道。
“这句话当然没有错,别说是南疆,就算你走到了北塞,也适用。”
薛岐道。
“在我们南疆,如果有人的丈夫被杀,做以报复,是要爿下仇人的头。”
“爿头”的意思可不是用锋利的刀将头颅砍下来,而是以钝器一遍一遍地抽打在脖颈处,直到骨碎,直到皮裂,直到终究分离开。
简直是最残忍的死法,简直不亚于千刀万剐。
连孟卿衣仿佛也受了惊吓,吓得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如果不是还维系着戒备的模样,早就要去抚抚后颈了。
孟卿衣吐了吐舌,道。
“那该多痛。”
薛岐道。
“在你的颈骨被碾碎之后,其实你已经死了,之后无论再怎么折磨,也不会觉得痛。”
孟卿衣只好叹气,只好说。
“我当然知道死了以后就不再感觉到痛。”
“我只是在说,能不能换一个不那么痛的方式偿还这样的恨仇。”
薛岐道。
“哦?”
有灵光突然在孟卿衣的脑子里闪过。
“我想到了。”
薛岐面无神情,却饶有兴致。
薛岐道。
“你想到了什么?”
孟卿衣咧着嘴,很兴奋的模样。
“这些年我当然一直住在牢中,但是十多年前,却在整个大荒里疯。”
“疯的意思当然不是说我在发疯,而是说明东南西北,我都有游走。”
薛岐就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应付也似,对着,点点头。
孟卿衣笑道。
“记得在西陲也待过几个月,西陲的人们有一个传统,无论犯了什么样的罪过,只要向上神供奉一只巴伏罗,西陲的人就要把你放过。”
薛岐道。
“巴伏罗?”
孟卿衣道。
“那是西陲人对蛮牛的一种称呼。”
薛岐道。
“所以不管是什么错,哪怕是杀死别人的丈夫,只要能献上一头蛮牛,天上就会饶恕罪过。”
孟卿衣大笑起来,如果不是黑烟之中,还有危险重重,简直都要笑弯腰来。
孟卿衣笑道。
“你的理解实在没错,一丁点儿都没有。”
薛岐道。
“听起来对你实在不错。”
孟卿衣还是止不了笑容,道。
“实在不错极了。”
薛岐道。
“那你实在应该问问,问问那位妇人意下如何。”
于是孟卿衣就真的清了清嗓子,向着那黑袍的妇人问道。
“我偿还您一头蛮牛,意下如何?”
大概是听见了牛,黑烟中有个圆人探出头来,圆鼓鼓的脑袋,圆汪汪的眼,圆胖胖的肚皮,圆乎乎的脸。
圆人发馋也似,将口水咽了咽,摸着肚子,喃喃地问。
“那牛可以烹了吗?”
孟卿衣笑嘻嘻地对薛岐道。
“你看看,有些传统倒委实管用。”
然后向着圆人说。
“煎、炸、炒、烧,就算你想拿去卤,都好。”
光是听着,那圆人的舌头都忍不住在摇,感慨道。
“真好。”
已经不免在幻想着牛各处部位不同的口感味道。
孟卿衣连忙道。
“那我们岂非是说好了?”
圆人接连点头。
“好,好,好极了。”
却听那妇人阴狠地道。
“我这条鞭子却说不好!”
果然,那鞭子在半空中卷了两遭,向着孟卿衣的嘴猛烈抽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