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庆刚走近大院西侧的那个市场,就看见一个早餐店门口坐着肖卫东。肖卫东大冷天光着膀子,对面的一个人似乎被他控制,低着头不说话,手里攥着一只茶缸一样大的酒杯。元庆蔽到墙根仔细一看,肖卫东对面的这个人竟是胡金,不禁想笑,胡金在被肖卫东逼着喝酒。
有心绕开,一想,胡金刚受过伤,一宿没睡觉,再这样喝下去会出人命的,元庆走了过去。
肖卫东在哑着嗓子说话:“你说他‘彪’不‘彪’呀?本来就是个假大款,这下倒好,成他妈真穷鬼了……”
胡金看见了元庆,好似遇到救星,急吼吼想要开口,元庆冲他眨巴了两下眼。
“你说这事儿我管是不管?”肖卫东喝一口酒,继续说,“管吧?一个女人,不管吧?卫国又吃亏了……我为什么找你?你行啊,一是你没皮没脸的,能拉得下脸皮,二是你认识那个女人……”“卫东大哥你喝醉了,”胡金一愣,“我怎么会认识那个女人呢?”
“你就别跟我‘点憨儿’啦,”肖卫东扭住胡金的一根手指,一下一下地往桌子上敲,“菲菲,菲菲,菲菲!”
“菲菲?”胡金烫着似的抽回了手,“我明白了……扁铲,你不仗义啊!那是人家江姐给我找的……”
“你快拉倒吧,谁不知道你是个骡子?”
“我就是个耗子他也不好玩釜底抽薪吧?不喝了,不喝了!我找你家卫国去。”
其实,胡金并不是真的恼火了,心中尽管不爽,但是还没到他表现得这样不痛快,只是想赶紧回家睡觉,让肖卫东纠缠了一宿,简直像是坐了一个月的牢。肖卫东尽管喝醉了,但是反应很快,一个“上勾”,拳变掌,捏着胡金的尖下巴往下一拉:“亲弟弟,我求过谁?”
元庆再也忍不住了,一屁股坐到肖卫东的旁边:“哥,你让胡金走,我陪你喝。”
肖卫东一看是元庆,松开胡金,笑成了弥勒佛:“办这种事儿的祖宗来了,”冲胡金一偏头,“你解放了!”
胡金反倒不走了,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看元庆:“那边怎么样?”
元庆点头:“没事儿。你回家睡觉,下午我找你。”
胡金站起来:“天林和朱老货过来了,刚走,在小满家等你。”
元庆摆手:“你走。回去让他们稍等,我一会儿过去。”
胡金一走,肖卫东又打开了话匣子……元庆听明白了,原来,江姐给胡金介绍了个对象,叫菲菲,刚热乎没几天就被夏提香发现了,夏提香还没展开攻势,肖梵高出现,菲菲接着就被肖梵高给惦记上了。最近,肖梵高让夏提香从中周旋,两人一唱一和……估计是二人的“档次”太高,菲菲无法抵挡此二贼的魅力,直接“跳槽”。肖梵高初涉温柔乡,脑子犯晕,大把散金,不能自拔,很快便囊中羞涩。肖卫东得知这一情况,力劝肖梵高收手,可是肖梵高就像喝了蒙汗药,谁的话也听不进去……“你说,他这不是‘作死’吗?”肖卫东总结道。
元庆沉吟片刻,说:“你别管了,我有办法。”
肖卫国长叹一声:“你有什么办法?他现在**那个臊窟窿里拔不出来了都……愁死我了。”
元庆说:“解铃还需系铃人,我找夏提香。”
肖卫东刚要摇头,大龙不知从什么地方窜出来了:“还喝呀?”
肖卫东乜着大龙,想要发火,大龙冲肖卫东抱拳:“东哥别瞪眼,误伤自家兄弟不是大哥干的事儿,我是大龙。”
“哦,龙弟……”肖卫东的脸又变成了弥勒佛,“好兄弟,好兄弟……你先走开,我跟元庆有事儿要谈。”
“什么**事儿值得大惊小怪,”大龙抓起胡金没喝的那杯酒,一口灌了,拧一把嘴唇,“刚才在路上碰见胡金,胡金都跟我说了。他娘的,不就菲菲这个卖×倒灶的吗?弄她!东哥别误会,不是强奸,是拿她的血管……得,说干就干,我这就找这个烂×去,玩不死她!”
“你认识她?”元庆拉了大龙一把。
“谁不认识个她?去年刚从劳教所出来,纯粹一个卖×犯!别管了,我去!”
“别跟女人动拳头啊弟弟……”肖卫东的话还没落地,大龙的身影在胡同口一闪,一道绿光眨眼不见。
简单跟肖卫东聊了几句,元庆打着哈欠说:“等我安顿下吧,安顿下以后我跟哥哥好好谈。”
肖卫东好像也打盹了,拍着嘴巴说:“安顿好我去找你,让小满也去,我有话跟他谈。”
进到小满家,屋子里静悄悄的。元庆一看,小满和岳水在呼呼大睡,天林和胡金在小声说话,朱大志坐着一旁抽烟。
元庆坐下,胡金说:“天林对我说了不少事情,以后我告诉你。让他跟你说说广维是卖什么果木的吧。”
元庆边跟朱大志握手,边点头:“天林的消息一贯灵通,说。”
天林的话很简单,但很明了:“他在新疆当过兵,今年二十六,技巧好,魄力足,打过无数次出名的架,有一次还出了人命,但是他从来没进过监狱,运气很好。他们那帮人去年的时候很猛,几乎没有敢跟他们抗衡的,就是因为那次人命,散了。他没出事儿的主要原因是他几乎从来不亲自上阵……大概就这些了。他现在跟了吴长水,但是属于暂时挂靠,他的性格不是寄人篱下的……后面的小军知道。”
“小军不知道,”元庆说,“昨天小军来过,小军说他不了解这个叫广维的,也不想搭理他。”
“昨天半夜,广维找过小军。你不要问了,小军感觉有必要的话,会来找你的。”
“你的意思呢?”
“刚才我跟胡金谈过,我不同意小军的意思,我觉得应该拉他过来,否则就‘拆了’他,趁他立足未稳。”
“哈,林哥,你终于站到我们的队伍里来了。”
“小哥说话讲点儿卫生好不好?”天林笑了,“咱们一开始就在一个队伍里!迷汉一阵不代表迷汉一辈子。”
“你那不叫迷汉,”朱大志给大家分烟,边点边笑,“我才叫迷汉呢,到现在没找到正事儿……”
“肖卫东呢?”大龙一步闯了进来,呲牙咧嘴,就像刚吃过人的野狼,“完事儿了,让他弟弟去拿钱!”
小满搓着眼皮从里屋出来了:“大**龙,这是又把谁给‘操练’了?”
大龙没理小满,对胡金说:“也算给你出气了,臭*让我三巴掌扇成虾酱,抱着我的腿抹鼻涕……”
胡金无所谓地一哼:“她抹×水关我什么事儿?找肖梵高去。”
小满问元庆:“大龙又发什么‘洋彪’这是?”
元庆把事情简单一说,小满横了大龙一眼:“打女人?不是男人做的。”
大龙闷哼一声:“在我的眼里没有男人女人,只有好人坏人!好了,不跟你们罗嗦了,我说两句就走。”
见大家没有反应,大龙有些不痛快,一拍沙发扶手:“打几年**劳改就都深沉起来了?装他妈什么有城府的啊!来点儿痛快的吧……昨天我和小军从这儿走了,直接去找了古大彬,什么也没说,把他的店砸了!让他报警,他不敢,算他妈什么汉子?我跟他说了,以后不许骚扰小满和元庆,然后走了。路上,小军说,这些日子他暂时不会过来了,要在家好好想想,有什么事情他会过来找你们的。我走了……”走到门口,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闷头抽烟的小满,“小满哥,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是不要在兄弟们面前难受,这样不好。”
小满想要过去踹他,大龙直接关上了门,一声怒吼在窗外炸响:“是汉子就赶紧办点儿实事!”
天林笑了笑:“大龙还是那个脾气……对了,我跟朱哥来的路上碰见庄世强了,他带着一帮人在等车。”
胡金的脸开始发白:“打招呼没有?”
天林摇头:“没有,他没认出我来。我看了他一会儿,那辆车是去古镇的。”
元庆不动声色:“他的那帮人里有没有咱们认识的?”
天林皱着眉头想:“好像没有……反正我没看见万杰在里面。”
元庆说:“最近你看不着他了,他跟大勇一样,暂时消失……”转头问小满,“你知道庄世强是谁吧?”
小满点头:“听胡金说过,你们第一天去入监队,胡金就挨过他的‘忙活’。胡金,说话。”
胡金的脸扭曲得就像一块抹布:“我要弄死他,我非要弄死他不可……你赶紧吃饭,吃完饭咱们去会会他。”
小满用手抓着昨天的剩菜往嘴里塞,咽一口,咳嗽一声:“赶紧的,赶紧的,我不能让大龙笑话。”
胡金端着一杯水递给小满:“把你的枪给我。”
小满将手在裤子上擦一把,进屋,拎着一把雨伞出来,往胡金的手里一递:“这可不是你当年用过的那把破喷子。”
胡金将雨伞横在腿上,从里面抽出一把弯把子猎枪,前面的枪管明显被锯过,钢茬发出蓝幽幽的光。
胡金撸一把枪身,冲小满伸手:“子弹。”
小满重新回屋,手里摊着三颗拇指粗细的绿色子弹:“面积大,玩的时候注意点儿卫生。”
“知道,近了会死人的……”胡金将子弹放进西服内口袋,将枪重新夹进雨伞,倒捏着站了起来,“咱们走?”
“等等,”元庆瞅了瞅朱大志,“朱哥你先回去?”
“我跟你们一起去吧,”朱大志自上而下撸了一把脸,“胡金给我起外号,朱老货,我让他看看我老没老。”
“朱哥你回家吧,”天林抬手指了指门口,“江湖不是你想象中那样的。”
“那我就先回家?”朱大志笑着,脸色有些发黄,“那我就先回家……各位兄弟,有需要我的时候,吱声啊。”
“暂时不需要,”胡金捏了捏雨伞,“谢谢你前一阵留我在你家住,有缘分的话我可能还要过去麻烦你。”
“没问题,我的家就是你的家,也是各位兄弟的家。”
朱大志一走,小满瞅了瞅门口:“这位大哥的牙口行吗?”
元庆说:“放心。”
外面起风了,呼啦啦怪响,有几片树叶砸在窗玻璃上,显得十分突兀。
小满进门,喊起岳水说了几句,走出来,摸起茶几上的一根雪茄,点上,咬在嘴里,转身就走。
元庆出门,问天林:“你知道庄世强他们在哪个工地吗?”
天林点头:“大体位置我知道。我一个牢友是这边的人。很好找,那边全是山,几个工地一打听就知道。”
三个人在等车的时候,小满突然说:“小凤答应嫁给我了。”
元庆不说话,没来由地,脸就泛出一股灼热。
天上落了几个雨滴,冰凉的雨点打在元庆的脸上,立刻像落在烙铁上一样蒸发出一股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