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都察院里,柏葰把话题引到青麟一案剩余的证供上面,他问唐子清:“如果你今天来找我只是一个局,那么,那些证供果真被火烧了吗?”
唐子清道:“没有被烧,只不过,那些证供得自生死一线之间,我不得不小心!”
柏葰点点头,说道:“这样吧,我给皇上上奏折,禀明这件事情。事到如今,不论你设不设计策,这桩案子其实自从我接手的那天起,就已经把我拉下水了。现在,他们竟然公然杀人放火、毁灭证据,我绝不能坐视不管!”
这番话倒是让唐子清有些感动,柏葰这股不畏强权的劲头,不论出于什么目的,都是对陷于困境的青麟一案最大的帮助,唐子清当下行礼道:“多谢大人,晚生与老师感激不尽!”
这时,一名门卫来报:“禀大人,顺天府衙门的官兵在门外求见,说是要捉拿唐子清归案!”
“哦?”柏葰又惊又奇,“周总宪身兼顺天府尹,都察院没理由拿人,又派顺天府来,他玩的花样可真多啊!叫他们的头领过来,我有话问他!”
“嗻。”那门卫到官厅外面传唤顺天府的清兵把总。
那把总进到官厅内,跪下行礼:“叩见大人!”
“你们顺天府为什么要抓唐子清?”柏葰问道。
“回大人的话,”那把总道,“顺天府怀疑昨夜的火灾与他有关!”
“哦?”柏葰被顺天府的抓人理由逗笑了,“他难道自己放火烧了自己的店铺吗?”
那把总似乎早有托辞,他不紧不慢地说道:“昨夜大火由杨记皮货行燃起,衙门里怀疑是因杨记失火而起,而杨记的大掌柜正是唐子清!”
这个理由倒让柏葰无法辩驳了,顺天府查找火灾事故的原由是名正言顺的,况且,对于火灾源头的杨记进行查问也是理所应当的,这让柏葰着实有些为难,他想了想,只好说道:“既是这样,那只好让他随你们去了。不过,都察院正在审核唐子清提交的证供,所以,他现在还在举证之责,需要协助都察院查证朝廷大案,你们可以先带他走,不过,我会随时向你们顺天府要人的!”
“大人放心,”那把总道,“我们顺天府的大老爷不正是总宪政大人吗?定然不会让两个衙门之间为难的!”
柏葰心中暗叹:“唉,正是这位总宪大人要在两衙门之前为难啊!”
那把总押着唐子清出门,在都察院门外,众清兵簇拥而上,准备给他上镣铐。
唐子清大怒,说道:“还没有过堂,你们就给我定罪了?”
那把总无言以对,只好摆了摆手,示意手下撤了镣铐,说道:“只是讯问,并非嫌犯!”
唐子清转头望了望潭林的方向,突然大声说道:“我只要有证据在手,就不怕你们抓我!”
潭林明白他这是在暗示自己,所以藏在衙口的胡同里,大略理了理事情的头绪。潭林分析,周祖培这些人将唐子清捉拿,无非是要套出那些证据,那么到了顺天府,应该不会过于为难唐子。毕竟这次是公开捉拿唐子清,一旦他在里面因刑受伤的话,言路上周祖培也交待不清。
所以,潭林决定先放弃唐子清这边,他转头从胡子同里穿过,来到南城一家装裱铺,问柜上的伙计:“下午送来的十二幅画修补好了吗?”
那伙计认得潭林,说道:“画轴都装好了,您那些画其实都是刚装裱过的,就是轴被撤下来,我们把轴给补就行了。”
原来,潭林和唐子清再次进城,虽然没有拿来真实的证供,反倒把那些画拿了过来,并在南城的这家不起眼的装裱铺里补上那些被拆掉的画轴。
店中伙计拿出画卷来让潭林确认收货,潭林看了看,觉得没什么问题,便问道:“贵店可否送货?“
“可以呀,”那伙计问道,“客官要送到哪里?”
潭林道:“离这儿不远的羊角胡同,米宅!”
“米府?”那伙计想了想,“是宫里的太监总管米玉山府上?”
潭林笑了笑,说道:“正是。”
“好,”那伙计道,“您放心,我立马派人送过去。客官需要写个条子书信什么的吗?”
潭林从怀中拿出一个信封,说道:“附上这封信即可!”
“客官放心!”那伙计道。
潭林走出装裱铺,在羊角胡同和装裱铺之间一个茶摊上坐下,要了一壶茶,盯着装裱铺送画的进程。
不多时,装裱铺的一个伙计便提着一个红缎面的大盒子出来,朝着羊角胡同走来。潭林望着他一路进到胡同里。米宅其实就在胡同口不远,大约就是一杯茶的时间,那名伙计便又从胡同里出来,转回装裱铺。
潭林依旧坐在那里,倒上了第二杯茶。
第二杯茶刚刚饮完,穿着便衣的米玉山便从胡同里走了出来,径向茶摊而来。
潭林望着他微微一笑,把脸转到另一边,不去看米玉山。
米玉山在潭林背后的茶座上坐下,向伙计要了一壶花茶,然后身子稍稍后仰,头也没转地对潭林轻声道:“你怎么知道我的住处?又怎么知道我今天休班在家?把那些画送到我家做什么?”
这一串疑问加上米玉山紧张的语气,让潭林感到有些好笑,潭林语气轻松地说道:“别害怕,只是托你往宫里带些东西而已。”
茶水送来,米玉山倒了一杯饮下,神色紧张地道:“太监不能交结外臣,要是让巡城的那些眼线看到,你我都要倒霉的!”
潭林佯装饮茶,视线瞟着四周,说道:“所以,我没有登门拜访,只是把你约出来。”
米玉山虽然有些气恼,但神情马上回归平静,他摸了摸怀中潭林给他的信封,说道:“你给我五十两银票,就是为了把那些画带入宫中?”
潭林点点头,说道:“没错。”
米玉山道:“你怎么知道我能把它带入宫?”
潭林笑道:“绫太贵人宫里的字画难道不是你带进去的吗?”
米玉山赞叹道:“解元就是解元,果然是聪明绝顶!”
潭林道:“想想吧,五十两银子,可以把家里的门头修一修了!”
潭林的心机虽然让米玉山有些害怕,但五十两银子的诱惑太大了,所以,他狠下心,说道:“好吧,我就冒一次险,不过,到宫里放到哪啊?”
潭林道:“就放在凌太贵人那里,告诉她是我暂放的东西,回头再取。”
米玉山道:“好吧,你可真够胆大的!”
潭林笑了笑,问道:“你不是也往宫里送过东西吗,胆子不也很大?”
米玉山站起来,说道:“我是说你敢跟我们主子纠缠,胆子够大!”说罢,向羊角胡同走去。
潭林端起茶碗,望着米玉山远去,暗自思量他最后摞下的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