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缓缓驶入自由城的货运站台。
琼恩一直坐立不安,他有种感觉,这次自己遇到的状况比他想象中的要复杂得多,自己这一行只怕是凶多吉少。
镇定,镇定。
要这时候真的露出破绽,让人知道了自己路上的遭遇,那自己这回就真玩完了。
车稳稳地停在了站台边,收货人早已在那里等着了。
那个人生的一副典型的东方人面孔,年纪二三十岁左右,是一个标准的美男子。他给人的感觉如岸堤的垂柳,安宁清逸,柳眉舒展,嘴角带着一丝春风得意的笑容。他穿着颇具东方墨韵的黑绿色西装西裤,裹着深绿色的围巾,头戴礼帽,手扶一根蜡光鲜亮的紫檀手杖。
他的身后跟着五名刚至及笄之年的少女,刘海齐额,披发过腰,一个个都是如沐风月清辉的冰玉美人。她们看上去就像是孪生五姐妹,长相上几乎不存在去别,统一穿着裁去下摆的绒领白练的轻薄汉服,腰带扎得较高,突出身材的纤细曼妙,双腿完**露在寒冷的空气里,既丝线条温和的白玉,又似是雪霜凝铸,更甚天气之寒。她们只有点缀的妆捎带一丝不同:左边第一个一点戏子的粉色浅妆吊起丹凤眼的眼角,第二人额头上文一道墨色云痕,第三人耳朵上缀了一串珍珠,第四个眉影浅绿,第五人则画着青紫色的眼影。
仔细一琢磨,这场面不是武侠小说里,几名门派护法或者亲卫什么的簇拥着掌门参加什么山论剑的排场么,男人和那几个女孩都不像是携带武装的样子,唯一可以藏凶器的也只有他的手杖和女孩宽厚的袖子,难道说他们还真藏着暗器不成?
车门自动打开后,琼恩让士兵待命,自己下去交涉。
看到他下车,那名东方人主动迎了上来,向他伸出左手。
“您好,琼恩队长,请允许我介绍下自己,我姓孔,名承勋,‘蜃都’的大当家。”
“幸会,幸会。”琼恩用标准的中文对答。
自由城是个多民族多语言混杂的地方,常用的中英日法俄语之类的,至少都得会上两句。
“这一路还好吧?”
孔承勋这热诚亲切的让琼恩稍稍放松了些警惕,要知道以前的任务结束交活的时候,那些人都是一副厉鬼嘴脸,摆着“多问一句就毒哑你的嘴”的态度,才不会像孔这般“寒暄”。
不过琼恩不会犯迷糊,知道有些话是绝对不能说的。
“还好,还好。”他含糊其辞。
“啧,我看你的样子,像是受了惊恐。”
孔承勋的目光突然精明犀利了起来,琼恩猝不及防,腿险些瘫软下来。他感觉到刚刚那一瞬,自己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样,脊背生寒,心跳和呼吸的频率都增加了。
“呃……实不相瞒,路上还是遇到了点意外,我们迫不得已只能舍弃一部分车皮,这回的佣金,您酌情扣减,我没有二话。”
既然谎话编不出来,那就说一部分真相,至少心里还有点底。
孔承勋笑了,朝身后的一名少女使了个眼色,那名女孩暂时离开了站台。
“我知道你也不容易,少了几节车皮,那边恐怕不好交代吧。”
没过一会,女孩抱着一个厚重的钱匣子来到他们中间,孔承勋打开钱箱,露出里面一沓沓整齐的500面值的欧元纸币。
“六十万,一分不少,你全拿去。”
“那感情好……”琼恩有点受宠若惊。
“还有这个,”说着,孔承勋将一张金色的卡片放在钱上,“合作这么长时间了,就当咱们交个朋友。”
“这是……”
“有机会,来我们蜃都这玩玩,这可相当于4层‘秋月楼’的通行证,那可是站在自由城顶端的人挤破了头也进不来的地方。”
“我这都一把年纪了……”琼恩有些不好意思地推脱道。
“不不不不,看来您对蜃都还是有点误解,边缘的夜店不守规矩,到头来坏的也是我们蜃都的名声,我们也头疼很久了。”
琼恩是越来越糊涂,他搞不清眼前这个人究竟是什么目的,现在他感觉自己完全在被那个人牵着走,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还是先验了货,那些以后详谈,如何?”琼恩提议。
“既然琼恩先生都说了,那么您先请。”
当琼恩打开货仓的门时,两根黝黑的枪管顶住他的胸口把他推了出来,里面其余的兵士已经被统统放倒了。
“喂,这是?”
琼恩回过头时,原本空无一人的站台像变魔术一样凭空出来了一圈人,站台、车顶、远处的货架上,有穿着职业佣兵服饰手持自动步枪的,也有一些拿着金属管棒球棍,统一穿着黑衣和九分裤与皮鞋的,把周围围了个水泄不通。
“瞧瞧我们发现了什么。”
远处传来了一个湿哑低沉的声音,伴随着语声,还传来有木屐叩击在混凝土砖石上时发出的清脆声响。
几盏车灯穿透浓雾,将那个人的影子泼洒在地上,包围圈的人退到两边,向他鞠躬致礼,一旁一人口称“神源大人”为那人呈上一把武士刀。
走出来的男人穿着一身深蓝色的素和服,怀抱一把武士刀,看上去也有一定年岁了,额头横着几道深深的皱纹,面如粗糙的冻土,貌相狰狞,脸侧有一道深深的刀疤。
听到名字时琼恩心里一惊,那个人口中的“神源”原来指的是他——自由城势力最大的黑帮“神薙会”的大当家,神源组组长神源戍一。
他注意到拿枪指着自己的是自己挑选的士兵,脑子一转,眼下的情况他大概齐明白了些许——神薙会和蜃都看来是存在某些瓜葛,为了让蜃都所谓的“非法交易”露出马脚,才在这列列车里安插了卧底,在接货时一举拿下。这个“蜃都”也并不简单,已经逼迫最大的黑道动用了“理”这一层武器,足以见得其深不见底的实力。
琼恩用眼角的余光贪婪地瞟了眼钱匣子,一边暗自为自己这回的运气暗暗叹息,也不知怎么一个不小心就被卷进黑帮之间的战争中来了,而且一边是自由城最大的黑帮,另一边蜃都也是深不可测。孔承勋那一脸和善的样子也让他心里七上八下的,他知道汉语里有句古话,“无故献殷勤,非奸即盗”。总之他只是一介匹夫,哪边他都惹不起,不如趁乱逃走,顺带捞一笔,从此销声匿迹。
另一边,两人的对话已经火药味十足。
“蜃都的,现在卷铺盖走人还是来得及。”
面对这百十来号人,孔承勋这边倒是全无惧色,反倒昂首阔步地迎了上去。
“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神源君,有失远迎,要不咱们到我的夜店去,再慢慢道来?”
听到这话,神源戍一面现怒颜。
“让人们知道了你在折腾什么,不用我赶,你自己也得乖乖消失了,那时候你的下场是什么样就不关我事了。”
“光天化日之下污蔑他人,您身为长者,不能为老不尊啊,”孔承勋说着张手一挥,“开仓验货!”
车体从顶部展开,一时间白烟横斜,待到冷气退去,一排排黑色的冷冻仓浮现出来。以为自己已经胜券在握的神源戍一得意地哂笑,另一边孔承勋双手扶着他的手杖,依旧保持着他的风度。
舱门打开,被枪顶着的琼恩看到眼前的这一切,惊愕地张圆了嘴——所有的冷冻仓内都空空如也。
装货时琼恩就在一边,确信货物无误才发的车。他心里纳闷,莫非两边都是大变活人的魔术师,一边把一群人凭空变了出来,一边让人凭空消失了?琼恩回过头,看到那边神源戍一脸都气绿了,用日语对着车皮上的那名佣兵破口大骂,这边孔承勋此时捂住了脸,以掩盖自己失态的大笑。
“时代变了,老一代人也该将位子让给年轻的一辈了,这污蔑之罪,是不是要按你们的规矩,切腹以谢之啊?”
说着,孔承勋拔出了手杖中的藏剑,迎着几十把自动步枪的枪口,百十号人的棍棒钝器,无畏地走向中间的神源戍一。
琼恩发觉到,他身后的五名少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