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究竟是什么。
这是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后一直在求索的问题。
越是单纯自明的概念,就越容易被人忽视,越是难以用言语解释。就像海德格尔所说“存在是自明的”,解释这种问题的过程,无外乎让语言文字都变成狰狞的怪物。而这时,直觉与感性在这时候就体现出了他们的光彩,直觉本身就是一种经验综合,与理性一样同属于思考,这和人陈述性记忆和非陈述性记忆都属于记忆一样。
而这些也是在人与人之间一脉相承的。
他所在的地方是城市的中心——生命之树的主干。从这里可以将城市一览无余。此刻的城市正在为了绽放而变换形态,一边,虚拟都市的繁华烘托出节日的氛围,虚实交织的花海与繁荣的街景,人们利用节日额外扩充的系统空间创造,玩耍,畅聊,为生活的美好欢祝,祈愿,寄托希望,此日系统也会共享彼此之间的欢愉与幸福感,无人不流连于这融合于一美好感觉的共鸣中。
一边,孤独的剑芒碰撞交辉,节日只是这漫天空灵的白瓣,和两人单薄的身影。
世界和价值的标准,在两人眼中本应是全然不同的存在,本不可能实现相互理解的二人,此刻却用刀剑诉说和倾听。
人们由于比起狩猎更看重从狩猎到获得猎物的整个过程,于是便将这一行为抽象出来,追寻更纯粹的欢愉。多亏了人出色的的创造力,那无从定型的非理性才能得以表现在这技艺的碰撞,速度的追逐,力量的比拼之中。
而在对决中擦出火花的那份品质,并未落入数据框架的铁栅之中,也没有因机械化改造失去原有的光彩。
“将军,希望您能接受我们的保护,停止使用素体。”
“没这个必要,”将军挥挥手道,“他会来杀我的,不过不是今天。”
“将军,这件事这样处理……”
“偏挑上了今天,青这小子还蛮会选日子的啊。”将军自言自语,并没有理会那名思维人。
“您……为什么要这么安排?”一旁的思维人并不顾将军不采,执着地追问道,“这种严重威胁到勒维达斯机密的情况应该与勒维达斯协调共同处理,这么做对您很不利。”
“为了保证一个系统的稳定性,效率,正确性,及出现错误时修复能力,多样化的视角和发展方向,才会将权限如此广泛地分布开,我只是执其一端,尽职尽责。”将军自信地说,“我真的感觉,能来到这个勒维达斯里,实在是太好了,这份工作不论什么时候,都让我感觉年轻了几十岁,”说到这将军笑了,“貌似就目前来看,我已经不愁年龄的问题了。”
“根目录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将军望了眼远处刀光剑影的厮杀,茂密的胡须间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你们感觉到平静么?”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嗯,足够平静,平静得无法对这些做出正确的反应。”
“我不懂,您还是直白地告诉我们您的意思。”
将军眼神流露出一丝轻蔑,抚了抚胡须思考了片刻。
“我们只是在这平静中寻找一点徒劳无益的插曲,一点幻灭的东西,或者说一个骗局。”
他取出根雪茄放到嘴边,思维人对这种极不健康的生活习惯反感地皱了皱眉,但还是走上前借给他个火。将军缓缓将烟吸入口腔,徐徐吐出。
“就像这雪茄同样地变短一样,或者说一个人的魔术巡演一样,我们看到了上一个,就知道下一个花样,我们知道这烟,会怎样被烧到尽头。我们会知道我们活在地狱,我们即是受尽折磨的冤魂,亦是施加折磨的厉鬼。”将军继续引述道。
“将军,您还……”思维人有些担忧地问。
“我很好,很健康,和我的身体一样,”他拍了拍自己发福的肚子,“也很充实,另外,我想现在跟我的一个老友聊聊闲天,好久不见了,我得告诉他我一切安好,帮忙递下手机,OK?。”
那名思维人服从了他的命令,递上手机后,无奈地摇摇头离开了房间。
“可是你这样做是在陷他于不利之地。”
背后的女声让将军一惊,手中的手机险些脱手而出。他这才注意到左右纤细如同丝绸般流淌的白色光晕与微粒,转过头,在那些丝缕中间,一名少女平静地注视着他。
“哎呦,这不是……”
在人类面前,她毫无保留地释放出她的威光。这光芒会带给人幻惑和错觉,使得人们看到她都会感到震撼和崇敬,看到她就会令人感觉看到了是希望与幸福;而中央的她就是携有这一切,将之降临人间的圣女——纯净的白光缠裹成衣衫,温柔的丝缕在周围盘踞,带给众生恩泽与光明。
她是勒维达斯的代表和象征,根目录中枢议会议长级别的角色,勒维达斯的圣子。
光芒被收进她的白色素裙,化作实在的银白长发,她静静地走到窗口,望向窗外,月色为她端庄而姣好的面容上妆,无瑕的肌肤银辉清冷。
不管她是何等的美好,展现的姿态何等神圣,将军也不会信以为真并加以欣赏。在勒维达斯内部不能轻易相信自己的感觉,哪怕目之所见、触手可及,他也深知这只是传入他脑海中的镜花水月,一些神经刺激的信号。
“这么努力创造气氛,你们这是想成为上帝么?为了塑造一个真正神明的形象,还真是不遗余力。”
圣子面前,将军依旧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丝毫不在意自身的言辞。
“我们核心并没有这种傲慢的想法。”
“那是因为傲慢就是你们本身,所以你们无法发觉,”将军平视着女孩说道,“‘如果有一个上帝维系着自然,她要么坦诚地阐释一切,要么一言不发,好让人们选择追随哪一方’,然而你们已经成为了唯一的光,信仰你们就可以获得不灭与永恒,你们从不昭示自己的真理,但是人们必须遵从这无法理解也无从得知的‘理’,你们将一切都藏了起来。”
“人类始终信仰着社会,从家庭到国家,凡是能够给予他们永恒的东西,他们都会向往。”女孩转过头,两人目光接触,对抗,错开,女孩露出得意的一笑。
“我早就学会了提防引用帕斯卡的人。”
听到女孩的自称由“我们”改口为“我”,他立即明白了女孩的意思。
“不远万里就是为了提醒我一下那名年轻人的安危?这就不劳您担心了,他会将命运牢牢攥在掌心里。”
“那就顺便提醒一下,3分钟后的例会,不要迟到。”
“哦,天哪……”
经女孩这么一提,那个采样室,还有前面那一串漫长的阶梯,这些概念立刻组合成了煎熬的感觉。想到这些将军陷入消沉,垂下头,无奈地吁了口气。看到将军的样子,女孩古灵精怪地一笑,身形淡去。
“好吧……”
临行之前,将军回过头,望着窗外纷纷的白色花瓣,望着那烁金之赤的身影。
如果可能的话,他希望能够完整地去观赏两人之间的这一场激斗,但毕竟自己在勒维达斯内是客人,总得尊重主人的安排,更何况,事情并不总会称心如意。
“对我带给你的这个答案你还满意么,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