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晃眼,穿云眼睛发昏,又看了一会儿,便翻转过身子,仰面朝天躺着。
街坊之中,喧闹声声,一时传到耳畔,一时又像是隔得老远,又有一股子香甜的味道飘了过来。
天上白云浮动,鼻前桂花香气萦绕,如今本就到了桂花飘香的时节,穿云眨了眨眼睛,起身去寻桂花,谁知桂花未见,反倒是见着了春花。春花身旁还挨着一人,那人便是化成了灰穿云都认得的二郎。
二郎眯着眼睛看着二郎手上拿着的桂花糕,又眼看着二郎手上的桂花糕到了春花的手上。
阳光底下,春花面色白皙,微微一笑,像是春日里悄然绽放的花骨朵,穿云吐出一口气,随手把那瓦片掷到二郎脚下。
“啪嗒”一声,二郎吓了一跳,手上的糕点登时落在了地上,滚了几滚,染上了一层灰土,眼看是不能吃了。
“这又是怎么了?”春花也吓了一跳,只仔细看着二郎周身。
与此同时,那房顶上的穿云把春花的关切尽收眼底,他冷笑一声,此番扔出去的却是个枣核大小的石子,石子不偏不倚正砸在二郎的手腕上。
这厢二郎手腕一疼,再去看时,那手腕上起了一大片的红印子,却不知何物所为。
春花看得心疼,又是掏出帕子去擦,又是口中安慰,“许是谁家的孩子调皮,二郎疼不疼?”
穿云此番行动敏捷又耳聪目明,春花的话竟是一字不落的落入了耳中,他愈发烦躁,他随手去摸,身边儿竟是再无一个小石子。他愈发烦躁只在周身摸了一圈儿,只摸出个银坠子。
这银坠子,原是买来送给春花的,此番摸了出来,随手甩了出去,那厢银坠子正中二郎的脑门。
从天而降个小石子倒还有些可能,但此番银坠子落在脑门儿上,二郎心生奇怪,他取过银坠子对着太阳看过去,只见那银坠子是朵俏生生的迎春花,瞧起来甚是精致。
“这是什么?”春花接过银坠子去看,待瞧见那迎春花后,便又笑道:“竟是朵迎春花。”
“这银坠子与你有缘。”二郎顾不上脑门疼痛,只口中笑道:“这银坠子便送给你罢。”
春花心中欢喜,又有些心疼二郎,她二人说话间,那厢屋檐底下站着个乞丐,只把这二人的话一字不漏的听入了耳中。待亲眼瞧见春花手上银灿灿的银坠子之后,那乞丐心里头就活泛了起来,只从屋檐底下走了出来,直愣愣的立在春花二郎两人身旁。
头一次的是石子,第二次竟是个银坠子,那第三次下来的许是黄金,乞丐这般想着就觉得春花二人碍事。于是重重咳了一声,只吐在地上一口浓痰。
春花惊了一下,便移开了些位置,谁知那乞丐扯开了嗓子,又是一口黄绿的浓痰,就在春花脚边儿上。
乞丐一扯开嗓子,便又是几口浓痰,如此见着春花二人去了,他这才得意洋洋的哼了一声,只站在那当处,静等着金链子落在头上。
可惜乞丐并没有那般的好运气,天降一物,却是瓦片,那瓦片不偏不倚正砸在他的后背,他口中吃痛,又骂了一句,“奶奶的,那个不长眼的作死!”他骂归骂,到底是跌跌撞撞的去了。
这一处,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又恢复热闹,头顶太阳晒得热烘烘的。
厢房里头辛姨娘抚了抚肚子,口中叹了一口气,“米儿姑娘这一口奴家实在吃不下了……”
“姨娘……”米儿嚎了一声,倒是惊醒了床榻上躺着的安氏,安氏缓缓起了身,只靠在软枕上,口中低声唤了一声,“姨娘吃不下……便给奴家罢……”
那辛姨娘面色一喜,方才端起瓷碗,就听到米儿嚎哭,“姨娘怎能这般作假……若是让六娘子知道了……奴婢又该如何交差……奴婢不过是个伺候人的……若是办不好了差事……奴婢哪里还有什么脸面……莫说是厨下的婆子……便是守门的婆子只怕也能指着奴婢的鼻子骂……”
辛姨娘听到“交差”二字就觉得心烦,于是冷下脸来,口中冷声道:“奴家吃就是了,你这丫头莫要再哭了,奴家听得脑壳儿疼。”
米儿这才收了哭声,不过抽噎着说道:“姨娘大度……奴婢打心眼儿里感激姨娘……日后瞧见姨娘自要恭恭敬敬的……姨娘让奴婢往东……奴婢不敢往西……姨娘让奴婢撵狗……奴婢不敢撵鸡……”
“住口!”辛姨娘不耐烦的看着米儿,“你莫要多说废话,奴家这就吃了这饭。”
干巴巴的米饭过了口,剌着嗓子入了心,就跟吃了一条擀面杖一般,辛姨娘废了好大的劲儿,那一口米饭方才吃了个干净。
她随手把那瓷碗推了过去,她甚至这辈子都不愿意再瞧见这个瓷碗了,“你快些收拾收拾下去吧,奴家有些累了。”
“姨娘……”米儿丫头又是惊天动地一声叫嚷,“还有这一碗干饭呢……”
辛姨娘瞪圆了眼睛,口中气恼道:“方才不是说好了,只有这一碗?”
“方才是姨娘听茬了……”米儿哭嚷道:“奴婢去厨下舔着脸这才讨了这两碗干饭,若是再原样拿回来,那婆子岂不要生气?”她末了又压低声音道:“那婆子平素还不是借着老夫人的势,这才在镇日里作威作福,若是瞧见奴婢有拿了干饭回去,只怕要去老夫人面前告状。”
米儿抽噎了几下,口中又说道:“待到那时……老夫人定然要让奴婢过去……老夫人若是要问此事的前因后果……奴婢又该如何跟老夫人解释……”
米儿许是惊吓过度,说话间翻着眼皮子几乎要当场昏倒在地,那床榻上的安氏出口安慰道:“米儿姑娘莫要害怕……咱们自然不会让米儿姑娘为难的……”
辛姨娘看着米儿,心口一阵阵的发沉,任谁吃下了一碗瓷实的跟擀面杖似的干米饭,只怕脸色都不会太好。
米儿摇摇欲坠间,又要干嚎,辛姨娘却抢先一步,沉着脸斥道:“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