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褡裢里头放的什么?”那老道问道。
行商垂下头,他拍了拍肩头上的褡裢,口中无力道:“这褡裢原是出门的时候带着的……出门的时候……这里头还有一百两银票……此番什么也没有了……”他突然抬起头,使劲的拍打着胸口,绝望的叫嚷道:“现在什么也没有了……”
“老天不公……咱们本本分分做买卖……谁知竟是买卖没做成……银子也被人骗了去……”这行商突然激动起来,他瞪着眼睛,看着道长,“如今什么也没有了……却叫我如何过活……这老天爷是存心让我死呢……”
杏林堂亮着灯火,那光亮照亮了门前的青石板,也远远的照在了行商的脸上。
他面色狰狞,猛地起身,一头撞向巷子口的柳树。
那道长拂尘一挥,及时拦住了他,“天无绝人之路,你再瞧瞧你那褡裢。”
那行商被那拂尘一挥,茫茫然然的站在当处,听到道长的声音,这才茫然的摸向褡裢。先前空空如也的褡裢此番变得沉甸甸的,行商伸手一摸,从中掏出两个银锭子。
他心中欢喜,就着杏林堂透过的灯光,仔细一瞧,那银锭子金灿灿的,哪里是银锭子,分明就是两锭金子才是。
“药王爷……是药王爷……”这行商先前也听说过药王爷显灵杏林堂的传言,此番他陡然想了起来,再看向黑暗之中,杏林堂中的一抹光亮,他口中诚惶诚恐,又透出满满的欢喜,“药王爷显灵了……”
有人欢喜有人忧。
辛娘坐在床榻上,衣衫不整,身下被褥凌乱,油灯忽闪忽闪,想是快要没油了。
耳畔鼾声渐起,辛娘深呼一口气,转头去看正在床榻上熟睡的娘家侄子。灯影下,他满面油光,又带着一脸的猥琐,虽是睡梦之中,瞧起来却是让人烦闷不已。
辛娘心中暗恨,只恨不能立时的掐死这货,奈何此番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
这一夜,太过漫长。
待天边亮起了鱼肚白,这一夜终于过去了,取而代之的清新无比的晨光,昨夜三更的时候,下了一阵雨,于是树叶上滚落着晶莹剔透的露珠,墙根儿底下种着的四季海棠,叶子绿油油的,瞧着甚是喜人。
黄丫头打水洗脸,又对着镜子仔细的抹了粉涂了胭脂。她手上的铜镜有些年头了。
年代久远的海兽葡萄铜镜,不知是从哪一辈儿哪一代传下来的,反正到了黄丫头手上的时候,那铜镜背面的花纹就变得模糊起来。
须得捡了好天气,然后对着光,仔细看上半天,才能瞧见先前的海兽葡萄纹路。
不过黄丫头似乎并不在乎这铜镜是否老旧,她只是笑盈盈的看着镜中的自己,苗木白皙,唇红齿白的美人儿,她突地抿嘴一笑,镜中之人自是一副害羞的模样。
“郎君又要出门?”黄丫头听到动静,急忙收了铜镜,一转身果然瞧见腋下夹着书的郎君,他身上穿着青色袍子,腰上系着一枚墨紫的荷包,自是一副出门的打扮。
“先前与人约好了,总也不好爽约。”这郎君一笑,神色很是温和。
黄丫头迎了上去,低头抚平了郎君前襟上并不存在的褶皱,口中低声说道:“那郎君还是早些回来,今日奴婢做了郎君最爱吃的茶花小点。”
“好。”那郎君温和道。
“那奴婢等着郎君。”黄丫头这话不着头不着尾,说的很是暧昧。
那郎君又应了一声,方才出门去了,黄丫头把郎君送到门口,眼见瞧不见人了,这才回身插上了门栓。
那药王爷在杏林堂显灵的消息,很快就不胫而走,不仅西市,便是东市也好些人知道这杏林堂不一般的消息。
这街坊邻里,总有那得了怪病之人,或是久病之人,总也不好,先前也就罢了,此番既然药王爷显灵,自然就有人大老远的赶了过去。
可是此事奇就奇在,药王爷并非日日显灵,时间久了,有人摸索出一套规律出来,每逢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这药王爷显灵的机会就格外的大一些。
于是这邻里街坊的,有时候天黑之后,晚些的用过晚饭,就要准备起来,或是拉着牛车,或是骑着马车,还有实在穷苦的,就大老远的走过来。
如此过了几日之后,不知是谁发现这杏林堂竟然开张营业了。
这消息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就传遍了西市的大街小巷,于是一个时辰之后,这杏林堂的门口就围了数十号人。有人踌躇,有人观望,但总有那熬不住的率先跨过了杏林堂的门槛。
有人认得郎中,自然也有人知晓郎中医术精湛,既然有了第一个主顾,自然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很快杏林堂中就站满了人。
石娘脚下不停,很快就起了一脑门的汗珠子,这厢郎中倒还好些,不过最高兴的莫过是春花。
她守在抓药的柜台前头,又兼并着收钱的掌柜,于是手上算盘“噼里啪啦”的拨弄着,一手提笔记账,那厢又要兼顾着抓药,可谓是忙活的不亦乐乎。
这杏林堂终于又恢复了往常的热闹。
门楣上挂着的黑漆匾额,上书“杏林堂”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这杏林堂门口新写了一副对子。
上联:但愿人常健
下联:何妨我独贫
偷得浮生半日闲,心情半佛半神仙。
宋如是倚靠在美人榻上,窗开半扇,窗外绿树枝叶密密,很有一副盛夏时节,世间万物生机勃勃的景象。
这院中许久不曾这般安静过,平素爱吵闹的石娘,爱上墙头的穿云,低头做活的春花,鼓捣药方的郎中,此番全然不在,只剩下悠哉悠哉的宋如是。
宋如是一伸手从身旁的矮案上,拿起一块儿白糖糕,巴掌大小的白糖糕,入口即化,绵绵软软,又带着一抹清新的甜蜜。
“唉……”宋如是发出满足的叹息声,而后又在杯中蓄了茶水,有滋有味的品了起来。
一口白糖糕,一口清香茶,窗外又有一抹碧色,偶尔有微风袭来,像是哪里落了雨,于是带着一丝丝凉爽的水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