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二人实在太过分了!”春花猛然提高了音调,口中愤怒的说道:“依着奴婢看,这家的相公就是个糊涂虫!”
“他与正妻成亲多年,怎会不知正妻为人,此番仅仅因为瞧见了个泼皮,就把往日里的情分忘了个一干二净了!”
“姑娘还是太嫩了些。”张婆子接口说道:“这天底下的男人都是一副德行,不然那句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的话是从哪里来的?”
“这男人喜新厌旧,只要是没有得手的,便是连泡屎都是香喷喷的。”张婆子啐了一口,“不然有那么一句话叫做,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这偷就不如偷不着。这天底下的男人大抵就是乌鸦站在猪身上——全都是一个色的。”
春花听得心口发闷,于是口中闷声说道:“那这正妻也未免太憋屈了一些……”
“憋屈的还在后头呢……”张婆子又是一声冷笑,“那胡姬接连伺候了正妻几日,那正妻竟是到了茶水不进的地步了。”
“这时候,那妾室倒是又出场了,对那正妻嘘寒问暖很是关切,于是几日过后,这正妻勉强能够坐起身来了。”以张婆子看了眼窗户,又继续讲道:“她当时就同奴家一般坐着,也是看着外头的窗户。”
“她家院落并不大,透过窗户能够看见垂花门。当时也是这个时辰,她瞧见那胡姬送相公出门,两人在垂花门那里亲热。”
“她家相公身上穿着件簇新的杏白色袍子,那胡姬身上穿着的却是正红色的襦裙,她仔细瞧着,那襦裙正是自己的,便是连那胡姬头上簪着的点翠嵌玉金簪子也是自己的陪嫁。”
“正妻哪里受的住这个,登时就起了身,她扶着窗棂唤了相公一声,谁知两人根本就没有听见,仍旧在亲热。那相公看着胡姬的眼神极是温和。”张婆子重重的吐出一口气,“这正妻亲眼瞧见相公把手伸进那胡姬怀里,之后这正妻就吐了血了,再起不得身了。”
“这胡姬实在不知礼数,只把这院子里头当做了勾栏院子了,那妾室只怕也不会告诉她。”春花接口道。
“那妾室恨不能那胡姬在正妻面前上演活春宫,哪里还会告诉胡姬这个?”张婆子哼了一声,“其实平日里的正房是关着窗的,因为正妻的病是见不得风的,只是那一日不知怎地,窗户大开正巧让正妻瞧见垂花门的情形。”
“自那之后,正妻的后事就准备起来了。她家一妻一妾一胡姬,因着那妾室是个有孕在身的,于是也没有哪家的女子愿意嫁进来。”
“于是那正妻死了以后,她家相公索性抬了妾室为正妻,至于那胡姬也就顺势成了妾室。”张婆子不再去看窗户,只看了看瓷盘中的豌豆糕,屋子里头隐隐有豌豆糕香甜的气味。
“这胡姬先前与妾室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此番那正妻不在了,这两人之间只怕也不会太安生。”春花赌气猜测道。
“姑娘又错了……”张婆子用一种“姑娘你还是太嫩了”的神情看着春花,“这妾室不是那正妻,于是被抬了位份之后,当即就给那家相公又纳了个妾,这次的妾室可是正经请了媒婆,拿着文书进门的妾室。”
“那妾室不同于胡姬,是个正正经经人家的小娘子,这小娘子性子温顺,模样甚至有几分像那刚过世的正妻。”
“这又是什么缘故?”春花皱眉道:“这妾室何必触这霉头,她花了银子拿了新人进门,那相公瞧见这小娘子的模样岂能不恼?”
“姑娘又错了。”张婆子提着茶壶,又是一通牛饮,而后清了清嗓子,方才说道,“这家相公与之前的正妻自然也有几分少年夫妻的情分在,此番正妻死了,他心里头便又想到那正妻的好来。”
“此番新来的妾室上门,可不就是正瞌睡间偏巧有人松来了热枕头。于是那新来的妾室很快就得了宠。”
春花听到此处,把食盒放在案几上,她皱着眉头,实在想不出其中的缘由,于是皱眉道:“这新来的妾室得宠,这又是个什么缘故?”
“姑娘有所不知,这男人其实最是无情,不过人死为大,这厢就又想到那早亡人的好处来了。”张婆子冷笑着说道,“这正妻其实是被活活气死的,但是在这家相公的眼里头却并非如此,在他眼里这正妻是因为偷情被捉了现行,而后郁郁寡欢活活病死的,此番又来了个与正妻模样相似的,所以他就起了怜悯之心,想到先前的夫妻情分,于是这新来的妾室自然会得宠。”
“这家相公摇身一变,倒成了个念旧情的。”张婆子愈发嘲讽道:“那正妻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了,如今这男人依旧一妻两妾活的甚是痛快。”
“这也太没有天理了!”春花忍不住怒道,“这家相公倒是快活了,那正妻死的也太窝囊了些,就这般不明不白的被个小妾气死了,连个申冤的人都没有。”
“姑娘还是太年轻了……”张婆子又道了一声,“你且去瞧瞧,这世间冤死的人能够申冤的不过半数,剩下的可不就是糊糊涂涂的就死了。”张婆子又提起了茶壶,仰头喝了几口。
春花心里头憋闷,总要为那正妻鸣个不平,“这正妻贤良最后反倒送了性命,反倒是杀人的妾室得了宠爱,不过奴婢想着那妾室也得意不了多久,那胡姬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这正妻的难处她也只有当了正妻之后才能体会一二。”
“姑娘错了……”张婆子喝完了茶水,重重的搁下茶壶,口中又说道:“那胡姬虽然有几分姿色又有手段,奈何早就坏了身子,一个不能生孩子的女人,即便是再过得宠,那也是没有底气的。”
“至于那正经娶回来的妾室,镇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是那正妻的手段,于是她镇日里从中挑拨,只把两个妾室挑拨的水火不容,她反倒从中做起了好人,镇日里做起贤良的正妻来了。”张婆子倚靠着塞着菊花的枕头,表情淡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