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云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挥一挥衣袖,并不带走一片云彩。这头顶的天,明净湛蓝,一丝云彩也没有。
瞎了眼的老婆子抄着手,坐在院落里头晒太阳,那阳光照在眼睛上头,有隐隐的白光透过眼皮,照了进来。
老婆子轻轻叹了一口气,她已经许久没有瞧见过阳光了,自打瞎了以后,之前的一切都成了灰蒙蒙的久远的记忆。
老妇人又叹了一口气,耳朵隐约听着墙头上有些动静,但是她很快就又沉浸到了往日的回忆当中。
好在老妇人瞧不见,因为这墙头上赫然站着一个人。这人身穿月白色的衣衫,腰上系着一枚湖水蓝的荷包。
他立在墙头上,看了看老婆子,趁着老婆子回忆过往的时候,沿着上头飞速的去了后院。
他轻手轻脚的跳下了上头,又放轻了脚步走向了院中的水井。这水井周围围着的一圈儿青砖被磨的光滑发亮,像是某种玉石一般。
穿云悄无声息的打了一桶水上头,然后对着井水打量自己。这刚打上来的井水晃晃悠悠起着波澜,于是井中的穿云就变得摇曳起来,又有些不真实。
穿云不以为意,只仔细瞧着,待井水静止之时,他也心满意足的叹了一声,而后随手把水桶扔进了井中。
这厢老婆子正回忆着姑娘家时的模样,突地听到后院“噗通”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落了水。
“什么人?”老婆子的声音带着苍凉。
四周安安静静,空中便是连一丝风也没有,远远有人声传了过来,像是那热闹的街坊里头的声音。
太阳暖融融的照在身上没,她懒得起身,又听到一声猫叫,这才放了心。
转念一想,又想到了自己十六岁的那一年。
那一年,她还能瞧得见,当时正是三月里,百花开放,那红艳艳的桃花,还有粉白的杏花,自然还有那黄灿灿的迎春花,百花盛开,真真是好看极了。
再说穿云顺着自家的墙头,又去了隔壁院落。
这道院落,收拾的干净整洁,后院里头有个粉荷色的身影,正卷着袖子,洗衣裳。窄窄的袖口,露出一截子白的晃眼的胳膊。
穿云像是被阳光晃了眼,只移开目光,不过一息之后,又不由自主的去看那截子细白的手腕。
“穿云大哥,你怎么来了?快些下来歇歇。”桐花一抬头瞧见穿云,登时喜上眉梢,又指了指身边的小板凳。
“桐花……”穿云唤了一声桐花,身子已经不由自主落了地,又不由自主的走向了桐花,最后更是不由自主的挨着桐花坐在了小板凳上。
“穿云大哥何时来的?怎么也不招呼一声?”桐花起身,在腰间擦干了手,又去厨房忙活着给穿云斟茶倒水拿糕点。她很快就拿着糕点,提着茶壶出了厨房。
“穿云大哥,也没有什么金贵的东西。不过是春日里采摘的茉莉花,还有几块儿白糖糕。穿云大哥,莫要嫌弃,这白糖糕可是奴家今天晚上刚蒸好的。”桐花神色殷切,又是拿糕点递到穿云手上,又去给穿云倒茶。
穿云目光始终追随在桐花身上,桐花进了厨房他就盯住厨房的门框,桐花出了厨房,她又去看桐花的腰肢,待桐花斟茶之时,他的目光又在桐花的手指上。
“桐花,你莫问忙活了,我过来不过是想跟你说说话,你若是回回都这么客气,我下次倒是不敢再来了。”穿云接过茶盏,也不急着喝,只放在掌心捧着。
“穿云大哥许久才来一趟,这待客之道却是万万不能少的。何况这这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不过是寻常的茶水,再普通不过的糕点。”桐花不由自主笑道。
“可是我昨日里方才来过。”穿云亦是笑道。
“穿云大哥昨日来了吗?奴家怎么感觉许久不曾见过穿云大哥?”桐花歪头笑道。
“我心里也是这般想的。”穿云眼睛眨也不眨的看向桐花。
“穿云大哥……”桐花嗔了一声,又低着头,搓起衣裳来。
穿云的目光于是又跟着桐花的动作,到了桐花的手上。
与此同时,那绸缎庄的小伙计的目光也在桑叶手上,“姑娘怎么不说说掌柜的为何要看你的手,你手里头抹了胭脂,又故意来摸店里头最为贵重的月华锦。”
“小的先前并没有见过姑娘,也不知道姑娘究竟是存了什么心思,所以才会做下这种坏心肠的事情。姑娘不仅长的不好看,一颗心也是烂透了。”小伙计许是气急了,于是口不择言起来。
这番话正刺中了桑叶的内心,她双手叉腰,口中骂道:“你这小杂种满嘴胡吣什么,姑奶奶即便生得再不好看,也比你这小杂种生得好看千倍万倍。你也不撒泡尿瞧瞧自己的模样,不过是个毛都没有长齐的狗东西,还真拿自己当个人物了。”
“你这铺子里头,略微瞧见个齐头整脸的姑娘,掌柜的就要上下其手,又要摸手,又要搂腰,嘴里还不干不净的说着。奴家方才还给你家掌柜的留着脸面,此番你这狗杂种竟是这般对奴家,那就莫要怪姑奶奶把你们的事情都给你们抖落出来。”桑叶这一番话一出口,那铺子的里头的小娘子就悄然出门了几个。
“你这妇人胡说八道什么!你若再要胡说,就莫要怪我不客气了!”小伙计显然气的不轻。
“你才是妇人呢,你全家都是妇人!”桑叶紧着骂了两句,方才又高声道:“奴家瞧着有些个略微平头正脸的寡妇,天黑之后,还在你家铺子里头磨叽着不出门,你家掌柜的又上了几道门板,对那寡妇可是又亲又摸呢,当时奴家可都瞧得真真的。”
“知道的以为你这里是正经八白的绸缎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头是窑子呢。”桑叶的声音又尖又亮,口中连珠炮似的让嚷出了一大段的话。
这厢小伙计气的脸色发白,挽起袖子就要过来打桑叶。桑叶趁机冲到门外,高声的嚎哭了起来,“来人呐……救命啊……这绸缎庄的小伙计打死人了啦……”